《将军府禁止躺平》燕攸

22、猪油蒙心

　　眼前一片碧绿，模糊视野中水浪点点。眼睫一颤一颤，恍然间，风卷起一树杏花，树下屋舍错落。

　　突有一颗石子砸到她后背，秦意回头看，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孩，拳头紧握，脸颊血痕交错纵横，显然不久前跟人打过架。

　　她没见过这个小孩，但这棵树正是西溪边那棵杏树。秦意问：“你是谁？”

　　那小孩别开头不理她，她不受控制开口说话：“听阿爹说今日有贵客登门，你莫不是那位大将军的儿子？”

　　“是养子，不是儿子。”他气鼓鼓纠正。

　　“养子又如何？你比他们都强，一定会成为举世瞩目的盖世英雄。”她像只被人操纵的木偶一样拍他身上的灰尘，拿出手帕擦拭他脸上的伤痕，“我也一样，一定会造好多好多房子，让流落在外的人，都有自己的家。”

　　这句话反复萦绕脑海，她头疼欲裂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又是绿幕，她仿若置身深水，正一点一点往下沉。

　　水面上方有两人在说话，声音越来越遥远，她只隐约听到“复命”两个字。那是个男人的声音，不熟悉但似乎在何处听过。

　　可她是被秦蓉推下水的……

　　五脏六腑如火灼烧，咽喉反射性痉挛，窒息感逐渐强烈。她疯狂扑腾挣扎，身体却仍在不断下沉。

　　一阵浪潮袭来，她腹部受到冲击身体对折，背部腿部异常沉重。她低头看，底下有一颗巨石，五花大绑捆在她双脚上，回头看亦然。

　　坠落，坠落，意识流散，她开始出现幻觉，两个世界的场景像钟摆一样呈现眼前。

　　白浪翻涌，她恍惚间看到齐琚的脸。她努力扯出一丝微笑，动动嘴唇喊他姓名，可发出的声音她自己都听不到。

　　乍一刹，眼睛酸胀，她又回到穿越前加班的夜晚，一切都结束了吗？

　　她竭尽全力睁眼，又是那个建筑模型，又有人在喊她姓名，重新开始了吗？

　　“齐琚？”秦意茫然，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太子么？

　　齐琚俯身抵在她额头上，手抚着她的脸喜出望外：“醒来就好，泱泱你快吓死我了。”

　　原来不是重新开始，她只是被秦蓉推下水昏迷了。那刚才是在做梦？又或许是原主的记忆？

　　秦意抬手推推齐琚：“秦蓉呢？我要见她。”

　　齐琚捉住她的手捂在心口，一言不发。他半身伏在她身上，跟她额头贴额头，鼻子贴鼻子，秦意连呼吸都是他的味道。

　　如此亲昵，如此暧昧，秦意被他占着便宜，两颊发烫，局促心慌。她用另一只手摸他的脸，手背蹭到眼尾处，略微潮湿。

　　他似乎并不是刻意占她便宜，反倒像虚惊一场后难以自抑的……惊喜后怕。

　　“我没事，你先起来。”秦意拍拍他后背，“我刚做了个梦，你把秦蓉找来，我要验证一些事。”

　　“好。”齐琚趁她不备触了下她的嘴唇，秦意嗔怪瞪他一眼。

　　不管她想验证什么，他要验证的事已经知道答案了。

　　齐琚扶起秦意，垫高枕头让她靠着，牵好被子朝外面喊：“明景，把人带进来。”

　　门一开一合，明景把秦蓉押进屋后退到屏风后。

　　秦意靠在枕上俯瞰，秦蓉匍匐在地一头湿法糊面，衣服犹在淌水，想来刚捞起就被齐琚关押，没条件收拾。

　　秦蓉连连后退缩到屏风旁边，语无伦次求饶：“姐姐我错了姐姐，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我问你，谁指使你杀我？”

　　“没有，姐姐我没想杀你，也没人指使我。”秦蓉频频摇头，“我承认我气不过被大哥罚跪祠堂，才想着去找你麻烦。可我没想过推你下水的，我脚滑了……”

　　秦意一拍枕头，厉声拆穿：“胡说八道，大理石面虽滑，但不至于让人站都站不稳。何苦这几天没下过雨，我到湖边时地面是干的，你怎么可能脚滑？”

　　她身体尚还虚弱，情绪一激动就咳嗽不止。齐琚抚着背给她顺气，轻声劝解：“先别动怒，你们落水处地面发现了猪油，大哥正带人排查。”

　　此时秋寒正盛，按午时温度来算，猪油暴露在外边至少需要两个时辰才能融化。而她只在湖边站了不到一刻，这于理不合。况且，若地面铺了猪油，她经过时不可能没发现。

　　“找到了。”秦玄抱着一盆菊花进屋，“湖边摆的那些菊花盆栽，大部分上半是泥，下半是油。”

　　“这花几时摆在那的，谁摆的？”秦意追问。

　　“是我摆的！”秦蓉扑到秦玄身边承认，“我知道大哥喜欢寒菊，是我为了讨大哥欢心让人摆的。”

　　“那猪油呢？”

　　秦蓉愣了一下，泪如雨泣：“也是我让人放的，我听说猪油能能保护花根延长花期，所以……大哥我错了，姐姐我错了，我认罚。”

　　齐琚轻蔑嗤笑：“她这脑子聊胜于无，大概连猪油是什么都不知道，指不定想给谁脱罪。劳烦大哥把贵府几位姨娘小姐都请到前厅，我亲自审。”

　　前世秦意就是被扔进湖里活活溺死的，这一世许多事情发生改变，他原本想放过太尉府不去追责，但她们敢明目张胆对秦意动手，这和平便不必维持了。

　　前厅人影攒动，议论声此起彼伏。太尉和齐琚坐主位，秦玄和秦意分坐两边，包括陈氏在内，所有人全跪在地上，排场声势浩大。

　　秦意狐疑，这太尉府几时成为齐琚发号施令了？陈氏再怎么说是当家主母，让她也跪着不太合适吧？

　　不过疑惑归疑惑，无论这次不是陈氏手笔，旧账都该一并清算。能让秦蓉揽罪维护的人，答案八九不离十。

　　齐琚冷面扫视，道：“少了个人。”

　　柳姨娘赔笑道：“齐将军恕罪，婉儿和大小姐一样身体不好，平日都不出门的。”

　　这点秦意清楚，因为秦婉和她之前一样，被陈氏用药吊着一条命，半死不活的。

　　承柳姨娘的情，她跟齐琚解释两句。齐琚温声细语跟她讲道理：“所有人都在，我们不能厚此薄彼，只是让她过来问几句话而已。”

　　说的也对，陈氏都在堂下待审，没理由秦婉不出面。

　　待人到齐，齐琚问湖边寒菊由谁置办，秦蓉不说话了。下人全在外面站着，随便喊个人就能拆穿谎言。

　　陈氏昂首挺胸，身正不怕影子斜：“是我昨日让人采办，今早才送进来摆在那的。”

　　齐琚身体微微前倾，摘下一朵菊花递给秦玄：“大哥，这应该不是寒菊吧？”

　　寒菊大多开白花，花朵呈瘦果倒卵状，跟白菊大相径庭，但凡对草木有点了解的都能看出来。

　　“白菊多用来祭奠逝者，家中若非丧葬，鲜少有人买这种花。”齐琚勾勾嘴角，“陈姨娘购置这么多白菊，是准备给谁办丧啊？”

　　陈氏面不改色，反正她想害的人没死成，否则这批菊花就不会摆到湖边去，更不会给有心之人做嫁衣惹了自己一身腥。

　　“大公子喜欢寒菊，我便让人买一批寒菊回来。我不懂这些花花草草，不知道他们买回来的是哪个品种。”陈氏理直气壮，“猪油的事我不清楚，若因为这批菊花是我让人买回来的就定我的罪，那我便去刑部击鼓鸣冤。”

　　秦意支着头旁观，眼皮逐渐沉重，菊花品种跟猪油害人貌似并无关系。

　　“本将知道猪油跟你没关系，但是黄州暗杀，你绝对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秦玄屏息呆滞，愕然指着陈氏问齐琚：“我返京时所带人马不多，途经黄州时遭到暗杀，死伤过半。你的意思，这事是她的手笔？”

　　怪不得秦蓉见到他跟见了鬼似的，秦意恍然大悟。但刺杀朝廷命官是大罪，这事不该在家里审，更不该由齐琚来审。他的官位次于太尉，又是太尉府的女婿，于公于私都不该越俎代庖。

　　她捂嘴咳两声，齐琚围过来看，她提醒道：“这事交给刑部去审，我爹不会保她的。你别掺和，先找出放猪油的人。”

　　“这事圣上交由我处理，你且放心。所有害过你的，我都不会放过。”他前一秒咬牙切齿，下一秒忽眉目温和握住她的手问，“怎还这样凉？”

　　办正事还腾出空调戏她，没羞没臊。她抽出手推一把齐琚，齐琚收敛笑意，向太尉一拜：“相关证据我已呈至刑部，算算时间，李尚书已在外边等候拿人了。”

　　得到太尉许可，衙役一窝蜂涌进前厅拖走陈氏，秦蓉撕心裂肺喊娘，悲伤过度晕倒，最后被架出去。

　　秦意揉揉太阳穴，余光瞥见柳姨娘幸灾乐祸。可不该放鞭炮庆祝么，没了陈氏府里就柳姨娘膝下有女，地位无可撼动。

　　坐在她身边的秦婉突然咯血，柳姨娘忙扑过来：“婉儿吹不得风，让我先送她回房吧。”

　　“且慢。”齐琚言正色厉，“猪油的事三小姐没说清楚，恐怕没法出这个门。”

　　柳姨娘当即急眼：“齐将军你可不能信口开河啊，婉儿平日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给那么多花盆掺猪油！”

　　这话别说柳姨娘不信，秦意也不信。她刚来那段时间跟秦婉状况差不多，浑身无力多动一下都累得慌。

　　“她自是没这个本事，但她背后之人……”

　　“齐将军果然厉害。”秦婉扔掉手帕，惨白的脸上浮现可怖的狞笑，“但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猜到我身上来的。”

　　齐琚指着她发髻，言简意赅：“花簪。”

　　“你……你如何得知……这不可能！”秦婉目瞪口呆，惊得跌坐在地。

　　“如何不可能，本将不但知道花簪传信，还知道你背后之人，是楚王。”

　　秦意唏嘘不已，天边黄州的事他知道，眼前猪油的事他也知道，齐琚是不是抢了命运本该赐予她的金手指。

　　齐琚捡起果盘边水果刀扔在地上：“楚王心狠手辣，他如何处置弃子，想必你见过。本将菩萨心肠，赐你一死。”

　　天知道他有多想把秦婉碎尸万段，但秦意在场，他不能这样做。

　　事已至此，秦婉捶地大笑：“齐将军说楚王心狠手辣，你又能好到哪去？你不是很爱她么？怎明知她可能会死，还袖手旁观放任她踏进我的圈套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