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师》秋上酸枣熟

33、傀儡师（三）

　　薛清的眼中是异常痛苦与恐惧，他的躯体被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所控制，但意识却分外清醒，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疯狂地杀戮。

　　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突破束缚，终于，他喉间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杀了我...”声音细小沙哑，但在这令人惊悚到万籁俱寂的时刻，这微弱的声音还是被听见了。

　　没有一个人对他动手。

　　薛清手中的剑还在不断挥舞着，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士兵直到临死都没有拔出剑来对他反击，就像是为了战神甘愿献祭自己的灵魂一般。

　　“杀了我杀了我！这不是我！”薛清挣扎着大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决绝和坚定，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减缓手上的速度，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动手啊——”

　　他双眼猩红，一闪而过的目光与一个小兵的对视上。

　　那个小兵名叫秋粟，是沙北城沦陷后逃难到顺平的。父母和妹妹都死在了屠城的桂军手中，还没到十五岁，薛清因为他年纪小没准许他参军，但念及他已经无处可去，便把他收留在了军营中喂马，没想到他还是偷偷跟了出来。

　　“啊——”秋粟红着眼向薛清冲了过去，薛清对他没有防备，真叫秋粟一刀劈上了他的脖子。

　　“当——”的一声碰撞声后，手中的大刀被巨大的力气弹了回来，秋粟只觉得虎口撕裂般的剧痛，再也握不住刀，被震得掉落在地上。

　　怎么可能...秋粟呆若木鸡地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刀，迷茫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下一瞬间他就不用再考虑这么多了，因为他觉得视线陡然变化，看见了一个没有头的躯体僵坐在马上——那是他自己。

　　转眼间，秋粟被薛清所杀，掉落在地上的头颅死不瞑目，士兵们陷入了更大的恐慌和绝望之中，他们像一群被上天抛弃在这炼狱中的人，昏天黑地，看不到一点出路。

　　薛清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他仿佛站在悬崖的边缘，周围狂风肆虐，他随时都可能被刮下去。耳边有一个声音在蛊惑他，跳下去吧，把身体和神智都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解脱了。

　　不行...

　　薛清艰难地抵制着跳下那深渊的诱惑，他死可以，要将这具疯狂的身躯一并带走。

　　“薛皎！薛皎！薛皎——”

　　他声音嘶哑地如同地狱的恶犬，带着浓烈的痛苦与绝望。他颤抖着，目光中透露出一种疯狂而绝望的光芒，仿佛要穿透周围的黑暗，找到一线生机。

　　薛清什么话也没有说，但薛皎知道他为何在此刻喊她。

　　弯弓搭箭，弓弦发出颤抖的嗡嗡声，昭示着主人心中的崩溃，薛皎脸上已满是泪水。她这一手精妙绝伦的箭术正是薛清手把手教出来的，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但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用它来取薛清性命的一天。

　　“薛皎！”薛清的声音撕心裂肺。

　　薛皎闭上了眼睛，只有她知道薛清的弱点在哪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眼中满是悲伤和决绝。泪水滑过脸颊，滴落在弓弦上。然后，她松开了手指，箭矢如流星般射出，朝着薛清的方向飞去。

　　一箭正中眉心。

　　薛清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眼中恢复了清明，看向薛皎的方向带着不舍和欣慰。薛皎失声痛哭，她想起她小时候跟着薛清学射箭，一连十箭，箭箭正中靶心，薛清又惊又喜夸她是个神箭手。

　　——

　　楚王宫中。

　　薛清的死讯传回固京，楚王这下子真的慌了。

　　薛清勇猛无比、威名远扬，但性子耿直常常顶撞楚王，使得楚王在敬畏之余也心生忌惮，但不可否认他就是大楚的一根定海神针，无论内忧外患他都永远屹立在那里。

　　可他就这样轰然倒塌了，听闻薛清噩耗时，楚王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他终于意识到，楚国真的风雨飘摇了。

　　楚王坐在龙椅上，目光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现在还有谁可以出战？谁能顶上薛清的位置？”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群臣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回答。他们深知薛清的英勇无人能及，连他都死在傀儡师的异能之下，其他人去无异于是送死。

　　楚王望着眼前这群沉默的臣子，心中更加绝望。他感到自己仿佛被这群人遗弃了，愤怒地拍打着龙椅，大声喊道：“难道我大楚就没有一个能征善战的将领了吗？寡人养着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有何用？！”

　　然而，回应他的仍然是沉默，画栋飞甍下只有楚王的怒吼声回荡着，显得格外的凄凉和无助。

　　楚王终于崩溃了，他无力地跌坐在龙椅上，浑身因为害怕而颤抖。这雕花龙椅岌岌可危，这项上人头朝不保夕。

　　就在这如死一般寂静的时刻，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行礼，喘着粗气道：“楚王！宫门外有一个和尚，说他有克制傀儡师的办法！”

　　“快带他来！”楚王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灰衣和尚缓缓走进金碧辉煌的宫殿，他的身影在华丽的宫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朴素而格格不入。他身形偏胖却步履轻盈，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深厚的禅意。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深邃而平静，走到朝臣之前，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施礼：“贫僧见过楚王。”

　　楚王身边的季公公瞪大了眼睛，这和尚不是那日在柳红霜的酒楼里站出来帮助薛清的那个神秘人吗，他在自己折磨人的异能下毫无反应，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楚王声音急切地说道：“阁下...是何方神仙，能否助我大楚化解危机？”

　　“大王不认得贫僧？”

　　楚王一愣，耐着性子仔细端详了此人一番。他除了在皇家镇国寺的祭祀和祈福外很少去往寺庙，更别说认识什么僧人，眼前这个人陌生得很，他想破脑袋也不记得有见过这个人。

　　灰衣和尚微微一笑：“贫僧法号净心，俗名张意，是锦邗九年一榜第七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