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商止

5、丽娘

　　闻弱衣出示身份令牌，侍卫也就放人进去了，不久前才离开，又回来了。

　　北梁帝还以为他们改了主意，有些高兴，没想到不是。

　　听了来意，便准许他们去藏书阁，并让人带两人去了。皇宫的藏书阁是记录历代王侯将相的事迹，几乎都是史官编写的。

　　他们要找的就是北梁先帝的传记。

　　闻弱衣与傅守青分开查找，不久，傅守青找到了，他叫闻弱衣过去。她依言过去。

　　这中记载倒是与傅守青说的倒差不差，两人顺着看下去。

　　"殿下曾游历塞外，与一女子相交，后归，如有神助，得太子位。"

　　这说的是如今的北梁帝。

　　接下来就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无非就是北梁先帝的功绩，夸的天花乱坠。

　　"没有了，走吧。"闻弱衣对傅守青开口。

　　"好，那现在去哪里？"傅守青放好传记，然后跟在闻弱衣身后。

　　"等，晚上去西楼看看。"

　　"好。"

　　两人又出了皇宫，找了个摊子吃了些小混沌，然后随意找了个地方歇息。

　　……

　　入夜。

　　闻弱衣、傅守青两个人捏了个隐身诀躲在暗处，许久不曾见到怨灵，反倒是瞧见了白日救下的那位小姑娘。

　　她蹲坐在一角睡着了，想来是那群北梁皇族的人在他们走后又将人关到了这里。

　　傅守青向她使眼色:要不要救人？

　　她刚打算说什么，便瞟见一点点白雾在女孩的不远处聚拢，慢慢幻化成了一个女人。

　　该女子一头及踝长发披在身后，一部分落在前面挡住了面容。她缓缓地走向那个熟睡的女孩，伸出手向女孩儿探去。

　　闻弱衣转头与傅守青对视一眼，他就跃到了西楼顶楼。

　　他与白衣女子打斗起来，那人手指甲极长，且坚硬无比，几番交手下来，傅守青也讨不到好。

　　此时女孩已经醒了，闻弱衣将人放到地面，设了一个防御结界，说:"别出这里。"随后去帮傅守青，却见此人将怨灵一剑斩杀，消失于天地之间。

　　傅守青将剑入鞘，他挠挠头，一脸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怨灵越打越弱。"

　　闻弱衣未语，这情况……调虎离山。

　　想必傅守青也想到了，他低声言:"遭了，皇宫。"

　　"为时不晚，走。"

　　"那这孩子？"傅守青看向这个女孩，迟疑道。

　　"一起，她本来就是公主。"闻弱衣瞥了她一眼。

　　傅守青"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说:"好。"

　　不过三人似乎出不去了，不知何时有了道阵法困住了他们。

　　闻弱衣:"强行破开 ! "

　　"好。"傅守青应了一声，让开了些距离，却见闻弱衣没什么动静，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虽然闻弱衣没什么表情，傅守青却在她眸中解读到了疑惑。

　　傅守青尝试打破这种静默，他开口试探:"闻道友不上。"

　　她总算知道傅守青为何退了些距离，原来搁这儿等着呢，于是说:"你来。"

　　傅守青闻言讪笑两声，竟觉有些尴尬:"啊！我来，我还以为闻道友你破呢。"

　　闻弱衣:"……我不擅用剑。"

　　傅守青拔剑挥了三下，剑光斩向阵法。

　　破了。

　　破了阵法。

　　同时开口:"不擅用剑，也可用弓，闻道友。"

　　"嗯。"

　　两人带着公主往皇宫奔去。

　　傅守青不免在路上解释:"闻道友，刚刚实在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什么都会，而且你实力比我强太多了，我才想让你来的。"

　　闻弱衣头都没转一下，只是回:"知晓了。"下一刻，又补充道:"失望了？"

　　傅守青有些惊讶她问这样的话，余光瞟了她一眼，无奈一笑:"没有，只是……"只是，一个人做不到样样精通，总有她不会的，连闻弱衣也不例外。

　　他话没说完，但闻弱衣明白他的意思。

　　她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傅守青这么相信她，此时隐约有了结果。

　　在此之前，大皇子府。

　　万籁俱寂，有一人睡得不安稳，他顺了顺胸口中的气，又继续躺下休息，还未闭眼，面上一尺出现了一张"日思夜想”的脸。

　　"啊——"他一害怕滚下了床，却被那人扼住了脖颈，他因通气不畅而面色通红，看起来十分痛苦，实际也是。他艰难开口:"公……公主……饶……饶了我……"

　　那人并未手下留情，拧断了他的脖子。

　　"还是太便宜你了，要不是我赶时间，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死去。"那人留下此话就消失了。

　　来到了北梁皇宫。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碎碎散散的月光透过门窗，跳进屋内，洒在地上。

　　不知哪里来的风，带开了北梁帝卧榻的床帏。

　　今夜除了大皇子府的那位，还有他，也是睡得不好。

　　北梁帝眉头紧蹙，自他登基为帝之后，将近二十年没梦过丽娘了。

　　今天，却梦到了。

　　梦中的丽娘还是一如往昔，天真可爱。她眨了眨眼，笑中带着狡黠。

　　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夜市中，他俩头顶挂着红灯笼，周围的小贩在吆喝各种冒着热气的吃食。

　　他忘记了，这是哪一年，哪一年和丽娘同游了。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面前生动的丽娘，他想，这样也好，即使这段感情是算计来的。

　　那又怎样，终究是相爱，难以忘怀。

　　"叶郎。"前面拿着糖葫芦的丽娘喊了他一声，不见答应，丽娘以为是他没听见，便又叫了几声，还是未应，一时恼怒，转头走向他。

　　"叶辰，叫了几声没听见吗？"

　　丽娘戳了戳他，说:"干嘛不说话？"

　　听见人回答，丽娘转身就走，却被叶辰一把拉住，抱在怀中。

　　半晌，人才能抬头红着脸问:"你……你干什么呀？"

　　叶辰笑答:"只是太想你了。"

　　丽娘一时无话可说了，红着脸嗫嚅道:"不是天天都在见么。"

　　叶辰听见她的话，想着，不是这样的，我已经几十年没见过你了。

　　叶辰看着她，慢慢靠近，丽娘害羞闭眼，不料叶辰停了下来，他敲了下丽娘的脑袋，打趣道:"你想什么呢？"

　　随后看见丽娘生气地看着他，叶辰盯着她的表情，逗她玩，觉得很有趣。

　　丽娘要走，却被人安抚，叶辰:"好啦，是我的错，刚刚逗你玩呢？"

　　刚说完，就落下了一个吻，抬头睁眼就瞧见一张惨白腐臭的脸。

　　她的双眼变成两个红红的空洞，洁白无瑕的肌肤开始腐烂，冒出恶心的蛆虫，掉在各处。

　　叶辰睁大双眼，一下子就将人推开了，他胃里泛着恶心，干呕着，看来是被恶心到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

　　女子捂嘴咯咯而笑，她看见叶辰难受就开心。

　　可笑着笑着空空的眼眶中却流出了血泪。

　　叶辰没有管她，环视四周，发现大街已空无一人，之前热闹的景象好似从未出现过。

　　唯有头顶的红灯笼昭示着之前所见而非幻影。

　　他不清楚为什么一瞬之间这一切就变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丽娘呢？丽娘在何处？"叶辰忍着不适吼道。

　　女子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叶辰因此后退，她说:"叶郎啊！我就是丽娘，你认不出我了吗？你为什么后退？你是在怕我吗？你忘了……"

　　"够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叶辰打心底里不能接受面前这不人不鬼的东西是丽娘，于是打断了她的话。

　　"哈哈……"女子听完后笑了，她质问道:"你亲手在西楼将我杀了，你忘了吗？你的手下残暴狠厉，连我的尸体都不放过，叶郎，究竟有没有心？"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你是怎么做的？叶辰，你负心薄幸，不得好死。"女子激动地喊着。

　　"滚，滚，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叶辰慌乱喊道。

　　他其实心里明白面前这人就是丽娘，只是不愿承认，丽娘在他心中一直是美好的，绝对不会是这个鬼样子。

　　而且他亲手杀了丽娘，他也不会承认。他是喜欢丽娘的，怎么会杀了她呢？不是他做的。

　　对，对，就是这样，他这样说服自己。

　　叶辰可能爱过丽娘，也可能不爱。他或许只是喜欢丽娘年轻时的模样，符合他内心夫人的形象。也可能是为了完成他的欲望，利用而已。

　　"叶郎，你真是……会麻痹自己。"女子一边说着一边用长长的指甲抓向他面门。

　　叶辰猛然惊坐而起，他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

　　这只是一个梦，丽娘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她早就死了，要报仇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况且朕是天子，有真龙之气护体，绝不会受到邪祟之物的侵害，这只是一个梦。

　　他不断强调这只是一个噩梦，心中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北梁帝用衣袖擦了擦被吓出来的冷汗，做完这事顿时感觉口干舌燥。

　　于是他唤了外面守夜的太监，却无人应答，黑暗之中，他心中不免慌乱。

　　忽然想起他早已请了仙长来除灵，对，仙长，仙长还给了他一张黄符。

　　叶辰摸了摸胸口处，却并未发现东西，一时变得惊恐害怕，他喃喃自语:"符呢？符在哪里？朕记得是贴身放着的，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拿走了它。"

　　找了好久都没有瞧见，反倒是将床铺弄得一团糟，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终于认定了一个事实，符不见了。

　　倏忽间，不远处亮了起来，叶辰以为是守夜太监点了蜡烛。

　　他的脸色阴沉，眉头紧皱，十分不悦，心想:这帮狗奴才真是吃饱了撑的，看朕日后怎么收拾他们。

　　叶辰正伸手拨开床帘，却见那边有些奇怪，是宫中后妃的梳妆台，台上还摆了一面铜镜，凳上坐了一人，在梳发，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他不禁疑惑，这是皇帝寝宫，绝不会有这东西。

　　这不正常。

　　"高公公! ! "叶辰大喊一声，声音颤抖，明显是害怕了。

　　但是那个人影却转身向他走来，床帘挡着，影影绰绰看不清模样，真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

　　不过此时找他来的可不是美人，许是索命的灵了。

　　叶辰认出来了，他不停的向一边退去，在未见那人拨开床帘并且瞧见真面目时，仍抱有希望，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叶辰刚退到一边床沿，就发现那人不见了，转头面向的就是那张梦中的脸——丽娘。

　　"啊——，你，你怎么阴魂不散的？"他手持一把匕首扎向丽娘，崩溃大吼道。

　　"叶郎，我又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真是好笑，恐吓他，这叫没做什么，叶辰心想。

　　丽娘没跟他废话，掐住他的脖子，叶辰本想反击，不料被丽娘挡住了，她说:"叶郎，你这么多年还是没变，以为我会让你杀第二次吗？"

　　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收紧，叶辰终于感受到将死的滋味，他还不想死，他都还没有到知天命的年纪，怎么能死。

　　"贪心不足蛇吞象，叶郎，这帝位你坐的够久了，该为孩子们让位了。"

　　他早已被权力欲望侵蚀，又怎会甘心让位。

　　叶辰连忙求饶，不然等会就开不了口了，成为一具冷冰冰的身体。

　　他被掐的面红耳赤，言:"丽娘……喀喀……你……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情意了吗？"

　　很明显，这是想唤起曾经美好的回忆，让丽娘记起他的好。

　　可他一点都不好。

　　丽娘笑了，将人拖到一边，翻找那明黄诏书，松开掐着他的手，喊他:"叶郎，醒醒。"

　　叶辰似乎晕了，丽娘见人没回应，直接扇了两巴掌。本来是一巴掌的，不过丽娘看着不太舒心，加了一下。

　　两边脸肿起，丽娘见他悠悠转醒，一时很开心，两个圆圆的黑洞一下弯成了月牙。

　　不过此时叶辰不太开心。

　　"你终于醒了，叶郎，人家还以为你被弄死了呢？明明人家力气那么小。"丽娘蓦得娇滴滴地开口。

　　叶辰嘴角抽搐，只想远离，甫一动作，就被扯了过去。

　　丽娘打开诏书，上面已经拟好内容了，只是这人还未定，亦没有玉玺印章。

　　他看见这东西，心惊肉跳地，心想:"她是怎么知道的！！！"

　　"叶郎，写吧！"丽娘指着空处，又补充说:"就写大皇子，毕竟，这是大皇子与人家的交易啦，要是完不成，人家可就遭了，你一定不想人家受苦吧。"

　　叶辰瞳孔微缩，他心想:这逆子是要气死了吗？朕还没死，想篡位？

　　丽娘将笔塞到叶辰手中，看他下不去笔，又善解人意地给了叶辰几个选择。

　　"要不二公主、三皇子、五公主、七皇子，亦或是九皇子？这些叶郎随意挑一个，我都有合作的。叶郎，你看我贴不贴心？"

　　毕竟给了你这么多选项。

　　丽娘柔柔地笑了。

　　叶辰面色铁青，简直是一群畜生。

　　丽娘掩唇轻笑，看见叶辰如此生气，她也就高兴了。于是决定再添一把火。

　　"哦，我忘了说，我能进来多靠你的孩子们将黄符拿走，不然人家就要被拒之门外了。"

　　他下不了笔，丽娘却惊呼道:"啊！我记得你还有位十三公主吧！好像是宫女所出，我给忘了，不过十三公主经常被她的兄弟姊妹欺负，也是个懦弱无能的角色，想来登上皇位也是一个傀儡。"

　　叶辰想起自己还有十三，丽娘就发疯了，猛地掐住叶辰脖子，很是疯狂:"快写！快写！我可没有耐心，不想死就快写。"

　　最难受的还不是喘不上气，丽娘会用拳头一拳一拳地揍他，导致如今全身都痛。

　　"喀喀……喀喀。"叶辰话都说不出来了。

　　丽娘突然醒了，松开了他，叶辰忙着喘气咳嗽。

　　"你如果写了，我考虑考虑放过你。"

　　叶辰顿时一喜:"咳咳……此话当真？"

　　"自是。"

　　"好好。"叶辰说完后，又有些迟疑，他补充道:"那你转过去，不然，我宁可死。"

　　丽娘意味深长地笑了，答:"好。"

　　然后就转过身，但仍然控制着叶辰，他毫不迟疑地写下叶半溪三个字。推着一边，将诏书卷好交给丽娘。

　　这些小动作一点不落地被丽娘看在眼里，她没说话，只是笑得极为灿烂。

　　"你说考虑放过我。"叶辰急不可耐地保住自己的性命。

　　丽娘端详着诏书，闻言道:"叶郎，你知我一向说话算话。"

　　叶辰踉跄一下，急忙往前跑。丽娘慢悠悠起身，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她亲昵:"我一向说话算话，但今日，想反悔了呢？"

　　恰巧殿门被人推开，丽娘穿透此人心脏，十三公主亲眼目睹叶辰之死。

　　"父皇——"叶半溪被门槛绊住，摔在地下，她闷哼一声，爬过去抱住父皇。

　　"皇儿……快,快去找……找仙长……救我。"叶辰猛然抓住叶半溪的衣裙，气劲极大，这是人对生的渴望。

　　叶半溪眸中闪过不悦，也不哭了，她淡淡开口:"父皇，仙长们正在除灵，不好打搅。"

　　您安心去吧！本宫会守好这叶氏江山的，无愧列祖列宗。

　　这些话没说出来，叶辰也没听见。

　　他早就被气死了。

　　"恭迎陛下殡天！"叶半溪轻声轻语，心中想:接下来，本宫将是北梁最尊贵的人。

　　她十多年的愿望一朝达成。

　　殿外的闻弱衣、傅守青和丽娘打了起来，不过丽娘心愿已了，本就是以怨气为生，怨气已散，她这个灵也没有存在的不要了。

　　此时大皇子赶来，处理一干事情，装得十分痛心，为叶辰的死感到惋惜。

　　丽娘虽然有很多话是骗叶辰的，但有一句话没有，大皇子确实想让他死。

　　大皇子并未怪闻弱衣两人，说明会给予酬劳。

　　闻弱衣带走了叶半溪，大了正高兴，没有管。叶半溪呆呆的，临走前瞟了一眼玉玺未语。

　　你还是高兴的太早了，蠢笨的大皇兄。

　　之后的事就不该两人管了，闻弱衣他们回客栈休息了一晚。

　　次日一早，吃早饭时才听见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在他们走后，部分皇子、公主打着探望的名义，逼宫谋反，几位斗得厉害，皇宫内血流不止，伏尸百万。

　　最终还是大皇子胜了，而那时已到了早朝，百官朝见，见这残忍的一面，御史大夫李大人极为痛心，公然指责大皇子残暴。

　　大皇子不紧不慢的抬手，他将右脸的血抹掉，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听着李大人咒骂，歪着头说:"太聒噪，杀了。"

　　听者胆战心惊。

　　李大人:"大皇子，你残忍暴虐，终不得民心，我北梁在你手中的会毁掉的！"

　　"慢着。"彼时百官之后出现一道人影，此女子一身红色宫装，手中握着诏书，缓缓走上台阶。

　　她命人将李大人放了。

　　"大皇兄，你只是一个皇子，公然处置朝廷命官恐有不妥。"

　　"十三皇妹？"

　　在十三公主来后，局势就不一样了。十三公主手持传位诏书，大皇子不行，欲杀之，却被镇压，打入天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剩下的公主、皇子暂时安分下来了。

　　不过此仗赢得很险，因为十三公主的婢女寻秋临时倒戈大皇子，指认叶半溪手中的玉玺是假的，诏书也是假的。

　　其实不然，叶半溪在叶辰死时就安排人将玉玺替换，拿走诏书。

　　丽娘是她的合作对象。

　　一个想复仇，一个想要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