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途》纸阳

4、第 4 章

　　何淇看到陈琭时的惊诧并不亚于陈琭本人。在此之前，她不知道陈琭现在在哪工作，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职业有怎样的收入水平，只是觉得像陈琭那样有决心有毅力也有能力的人当然是发着光自然而然走到人群的金字塔尖的。这家公司是今年年初何家在何家父母的授意下慢慢构建起来的，只给了她两个得力的助手和一笔资金，其余的便不再过问了。

　　何淇拿到钱人和公司的时候是很惶恐的。大学毕业之后，她的成绩勉强飘在及格线上自然是没有读研的能力，于是就在何家的安排下进入了家里的公司上班。一开始何家还说要“从小职员做起锻炼一下”，但何淇本人在“小职员”的位置上实在是没有做出什么成绩，两年下来直线经理也只能说她一句“听话”；于是何父就把她调到了秘书处——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又姓何，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秘书处也基本只用跟自己打交道，别人的闲话也不至于传到何淇的耳朵里。何淇在秘书处呆了三年，做出的最大成绩是自己在家对着网络教程做了很多下午茶的小甜点，显著改善了总裁办公室茶水间的茶点配备，致使助理和秘书的体重稳步上升。

　　何宏正自己也是吃过何淇做的小甜点的。撇开这是何淇做的不谈，味道确实是很拿得出手的；可何淇不能这样给自己烤一辈子黄油曲奇。姓何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永不停歇的麻烦——当年的换婴事件就可见一斑。巨大的资本总是让人分外眼红的，先不谈加以利用创造更多，倘若何淇如果没有能力守护这些东西，她就将会是在诡谲多变的政策与陷害里第一个被献祭的失败者。

　　他时常让助理放点小的无关痛痒的项目给何淇，让她做决定，可何淇始终让人失望：她并不敢做出果决的判断，对很多事情都缺乏自己的判断，也缺乏自信。而这种自信却是这个行业里最重要的，甚至是自负。很多时候一个项目的好与不好并没有那么夸张和明显，尤其是对于已经形成规模的中大型公司来讲，稳定甚至会比高回报来得更重要，“不做”才是万能的答案；可任何发展都意味着选择一条不确定的有风险的路。这种时候，哪怕这个项目有风险、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得装出自信的样子来拉更多人入伙：当风险被更多人平摊，自己头上的就小了，同时更多人的参与既是监督也是帮助，百十来人看着的东西出问题的概率往往比一个人守着的要小得多。

　　可惜或许是在考试上始终不够如意，何淇始终没能展现出令何宏正满意的状态来。于是他最后还决定放何淇出去自己发展：自己当老板就没有人可以帮你了，硬着头皮做下来自信慢慢就建立了。

　　可在何淇的眼里，这是一种警告。如果把“何家女儿”当成一种职业的话，她认为陈琭远比她更能胜任。如果非要去形容的话，何淇觉得陈琭是那种显而易见的大女主角色：她拥有野心和能力，容貌也足够吸引人；她有着复杂而敏感的身世，大概在学校也被人背地里说过些不三不四的话，却还是一步一步踏实而优秀地朝着她的目标前进。

　　但这种前进不该包括让陈琭被“自己这种人”挑选。她完全可以理解陈琭的难堪。这两天她一直都在公司里坐镇一个个审面试者——这是何宏正下的死命令，说助理可以帮忙筛选简历但面试和最后的选人何淇都必须亲力亲为。她每天面完来去如潮水般的人就已经头皮发麻，面试时其实也没有特别多问题要问：问人家“你会不会努力干活，你的能力强吗”人家难道会真的实诚到说“我天天摸鱼，完全是可有可无的那种”吗？

　　她没有被面试过，不知道面试到底该是什么样的，该问什么问题获得怎样的信息，又应该从这些信息里最后依靠什么做决断，所以下意识地敷衍了事，尽力把自己变成一个公式化的流程而非一个坐在最中间的“主面试官”。

　　面试室内其他的面试官还在面面相觑，陈琭就已经转身开门出去了。何淇思考了一下，放弃了和其他人解释，陈着陈琭出了房间。

　　她在走廊上伸手碰了碰陈琭的胳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抓上去：“我……我都是现场看简历的，我之前不知道你要来……”

　　何淇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只是下意识不希望陈琭因此更讨厌自己。

　　陈琭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她：“我知道了，谢谢你。”其实冲出房间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这是一个她不该放弃的机会。何淇大概并不会因为她们之前的渊源就对她百般刁难，而何淇的出现本身也意味着这是一家有着何氏背书的初创企业——这意味着她进入这家公司的概率很高，这家公司给出的条件很好，且大概率会成长地比别的同期同状态的公司要快得多。

　　这对她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自尊当然是很重要的东西，但都已经摔门而去了，该有的礼貌和体面仍要保持，这对她以后去别的公司也有好处。

　　何淇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这位姐姐交流。平心而论，陈琭的做法是可以理解且体面的，如果换做自己大概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她没有太多其他的概念，只是想：如果非要算起来，这个公司本来也就该是陈琭的，居然人家还反过来说谢谢。

　　“马上就要下班了，”何淇犹豫着开口，“你后面还有别的事情吗？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陈琭没有马上答应，何淇就又跟了一句：“我是想和你聊聊，这个公司的事情。”

　　但何淇没想到陈琭最后提议去了家烧烤店，甚至不是商场里的店铺，而是一家路边摊。陈琭点了两瓶啤酒，但何淇没喝，于是就只有陈琭一个人用小塑料杯一点点喝。陈琭在去之前借用了厕所把身上的衬衣裙子脱了换了T恤和长裤，脸上还顶着精致的妆容，手里拿着烤串和啤酒，显得很不和谐。

　　她们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可聊，简单寒暄两句就又回到了公司上。何淇简单说了下公司的架构说自己成绩一直都是中等偏下，毕业后进了家里的公司，但也就那样，没啥大错但也没啥成绩，上头有许多大股东压着，何宏正觉得自己永无出头之日，所以把她打发着她来自己创业了。

　　何淇自嘲地笑笑：“甚至连创业都不算不上吧，也不是我自己想做的。”

　　一直在安静喝酒的陈琭却突然红了眼睛，大概是酒精上头，心里想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打发你来创业’……如果有人也肯这样给我一个机会，我可能早就已经是业内小有名气的人了；如果我毕业就能进一个大公司，能有一个好的职位，或许我能很快就被重用、就被人看到！我上下打点每件事情处处留意小心，我可能真的只差一个机会……”

　　她不愿被何淇看到自己的狼狈，只好低下头把眼泪滴到碗里：“我总在挣扎，可捆住我的网却好像……怎么也不会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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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