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幺九

28、故人归皇后召见

　　“我可没闹姐姐，姐姐不常出去有所不知，外面可是都在传姐姐与太子殿下的故事，简直是羡煞旁人！”魏栖月笑得花枝乱颤，连髻上那支檀木簪都颤了几颤。
　　林卿妤替她将檀木簪扶正，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妹妹也真是，明明正值妙龄却总把自己打扮得这般素净。”
　　魏栖月平日就爱穿素白色，加之在琢郡时整日抛头露面也不敢多做打扮，她笑道：“姐姐爱着青绿色，这是姐姐的喜好，而我钟爱素白，也并不觉得素净。”

　　“妹妹是个有主意的，这样也好。”林卿妤轻呷了口茶，将茶盏搁于一旁。
　　“对了姐姐，听闻京郊有个抒尘寺，许愿十分灵验，姐姐应当常去罢！”魏栖月道。
　　林卿妤略一颔首道：“确是灵验，妹妹可是要去？不若我挑个好日子与你同去？”
　　“那自然是好的，就是不知是否会耽误姐姐。”

　　“不妨事，我也许久未去拜一拜了。”林卿妤想起常氏，绞着帕子眸色略沉。
　　“那便麻烦姐姐了！”魏栖月未注意她的异样，笑盈盈地替她斟满茶水。

　　待送走了魏栖月，外出采买的书云也回来了。
　　“姑娘。”书云行至她身侧福了福身子。
　　林卿妤正翻看着账本，闻言微微回身望她道：“何事？”
　　书云呈上一绢帕，咬着唇道：“奴婢方才上街采买，不想竟被人塞了这个。”

　　林卿妤接过，透着粉的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花样。上面绣着的是前两年盛京城的姑娘中最流行的花样，她却一眼认出是她所绣，两年前赠予了骆既清。
　　“给你这个的人可有说什么？”林卿妤沉声，再见旧物深感酸楚。
　　书云摇了摇头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并未瞧见那人是谁。”
　　“退下罢。”林卿妤道。

　　待书云退下，掩上房门，林卿妤才将帕子翻过，只见后面写了行小字：寺外不见久归客，二六方知春已过。
　　墨迹略有晕染，林卿妤将那方绢帕攥在手心贴于胸口，强忍泪意。
　　骆既清要回盛京了，两年未见，整整两年。那年初春他离去，如今春日已过，炎夏将至时节才归来。

　　二六……

　　半晌，她唤了书云进来，将绢帕递过去吩咐道：“拿去烧了罢。”
　　“是，姑娘。”书云低垂着头，双手接过。
　　她将要走，又听着林卿妤道：“着人去端毅侯府递个话，这月二十六，我与魏姑娘去抒尘寺。”

　　书云脚步一顿，而后才应下，很快便出去了。
　　林卿妤望着房门开了又合，猛然起身，纠结良久方才坐下。她想将那方帕子留下，却又不能……

　　傍晚时分，皇后派人传话，说是明日召林卿妤入宫。林卿妤着人安排，却在心中纳罕皇后为何召她，难道……
　　她总觉心慌，不敢再往下想，笔尖落到纸上晕染了一片墨迹。
　　翌日一早，宫中车驾早早停至成阳侯府门前。
　　林卿妤上了马车后才知，原来太子也在车上，问好之后便坐于他身侧。

　　她原先和秦亦临每每出行必要谦让一番，后来秦亦临便将上位留下，林卿妤虽觉不合规矩却也慢慢习惯于此。
　　车内光线昏暗，而秦亦临却正捧着书看着。
　　林卿妤将布幔挑开些道：“这般太伤眼，怎得也不将布幔挑上去些？”
　　“罢了。”秦亦临合上书放至一侧，“回去再看也不迟，将布幔放下罢。”
　　林卿妤应下，依言而行。

　　从成阳侯府至皇宫的路上，两人久久沉默。雨声首先打破沉默，雨滴细细密密地敲打在车顶。
　　盛京多雨，夏季尤甚。
　　“有心事？”秦亦临蓦地出声。
　　林卿妤猛然回神，动了动唇却不知如何回答。

　　“罢了，不想说那便不说了。”秦亦临道。
　　林卿妤隐隐觉得这人今日可能有些不快，心中愈发忐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不禁猜测秦亦临是否已然知晓昨日之事。
　　待到宫门，秦亦临先行下车，而后像往常一般将林卿妤扶下。两人并行于宫道之上，两旁的宫女太监一应垂头行礼，不敢多看。

　　行至坤宁宫门前，有一肥头大耳的嬷嬷在此候着，林卿妤细细一瞧，竟是不久前刚回宫的胡嬷嬷。
　　“欸唷，殿下！林姑娘！”胡嬷嬷忙迎上来，满脸谄媚道。
　　“我陪你一同进去罢。”秦亦临放轻声音，沉稳清润的嗓音让人心生安宁。
　　林卿妤摸不准他的意图，便顺着他道：“听殿下的。”

　　两人行至正殿前，胡嬷嬷进去通报，不一会便回来回话道：“殿下、姑娘，娘娘请二位进殿呢！”
　　二人相视一眼，而后一同入了正殿。

　　“儿臣！”
　　“臣女！”
　　“参见母后！”
　　“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水，见了二人缓和了眉眼道：“快快坐下罢，还行这些虚礼作甚！”
　　“是！”
　　二人一同落座，林卿妤略显拘谨。

　　“卿妤今日在做些什么？”皇后问道。
　　林卿妤答道：“回娘娘的话，不过是清点大婚时的用具、再绣些嫁妆罢了！”
　　皇后看向秦亦临，只见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眼神一直追随着身旁之人，她分外无奈地道：“亦临，本宫做了些糕点，你替本宫送去御书房罢。”

　　秦亦临略有迟疑，“母后……”
　　“殿下快快去罢，莫要让圣上等急了。”林卿妤浅呷了口茶，望向他的目光温婉坚定。
　　秦亦临尊重她的意愿，向皇后行礼道：“儿臣告辞。”
　　许是不放心，他从林卿妤面前走过后，回头深深看她一眼，轻喟一声才出了殿门。

　　“看得出来，临儿很在意你。”皇后将袖口的皱褶抚平，听不出喜怒。
　　“这是小女之幸。”林卿妤答道。
　　皇后略一颔首，保养得当的手置于茶盏，指腹摩挲着：“骆世子...不，应当称安国公了。安国公不日将回京，本宫曾听闻你们二人定过亲？”

　　“回娘娘的话，不过是家父与老国公之间的玩笑话罢了，并未真正定过亲事。”林卿妤毕恭毕敬地答道。
　　皇后对此回答还算满意，“你是个聪慧的，应该知晓日后该如何罢？”
　　“小女与太子婚期将至，日后不过是两府来往，与小女也并无过多牵扯了。”林卿妤道。

　　“好，有你这话，本宫总算是放下心来。”皇后笑道，“世家的贵女之中，你算得上是佼佼者，也是最让本宫满意的，本还顾忌着你的婚事，如今这般再好不过。”
　　林卿妤移至殿中行礼道：“承蒙娘娘厚爱，小女日后定尽心辅佐娘娘。”

　　“罢了罢了，日后不必行这些虚礼。”皇后道。
　　“是，娘娘。”林卿妤复落座道。
　　“嫁妆等物皆以备齐？”皇后询问道。
　　“回娘娘，皆已置办妥当。”
　　皇后沉思片刻道：“在侯府可有管过家？”
　　林卿妤略一思忖：“回娘娘，小女曾在旁辅佐母亲管家。”

　　“这般也好，可有读过何书？”
　　“《女则》与《女戒》小女烂熟于心。”
　　“林夫人果真教女有方，你幼时曾在许府弹过一曲古筝，那时本宫见着你就喜欢，想着再生个小公主才好，不想迟迟未有动静，如今倒是全了心愿。”皇后柔和的眉眼染上笑意，望向她的目光也渐温和。
　　“小女身无所长，娘娘抬爱了。”林卿妤规矩道。

　　“本宫曾听闻，朱颜曾去闹过侯府？”皇后又询问道。
　　林卿妤道：“回娘娘，确有此事。”
　　“此事委屈你了，本宫也禁了她一段时间的足，日后你入了宫，若是受了委屈也可来找本宫。”
　　“小女多谢娘娘。”林卿妤深知就算皇后如此说也定然不能次次来找，多是她自己应付。

　　有宫婢为二人添茶，水声回荡在殿中，两人沉默一霎。
　　“娘娘，”林卿妤道，“小女有一事不明。”
　　“何事？”
　　“太子殿下为何要求娶小女？”林卿妤敛下眸子，似犹豫也似思索。

　　皇后轻笑着搁下茶盏道：“那日本宫命他去抒尘寺求个姻缘，我不求他娶个家世显赫的女子，只求他能喜欢，过后几日他才给本宫说了实话，说是那日在寺中见着了成阳侯府的嫡女，盛颜仙姿，便倾心于此。”

　　林卿妤佯装惊讶，一时讶然，而后又状羞涩模样：“是...是小女愚钝了，竟未发觉殿下……”
　　“临儿对你可是格外用心。他日日都要辅佐皇上批阅奏折，知你喜欢谨玉茶楼的茶点，又怕旁人不够仔细，便每每自己亲自去买再送于侯府，耽误的时间便在夜间补上，常常处理政务到深夜。”

　　林卿妤微怔，指尖攥着袖口的衣料，这样的事情秦亦临从来不说，她如今也没有什么能还给秦亦临的。秦亦临也殊不知这样会给她带来巨大的负担与愧疚感。
　　“说起来也是缘分，本宫见临儿望向你的神情，一如皇上当年。”一说起北和帝，皇后的目光便格外柔和。

　　“娘娘与圣上之佳话在民间流传甚广，令京中年轻女子艳羡不已！”林卿妤道。
　　皇后正色道：“罢了，不提这些陈年旧事，本宫还没问过你的小字。”
　　林卿妤唇角轻抿，最终还是如实答道：“回娘娘，小女小字...恣意。”
　　“恣意……”皇后并未觉察出她的异样，“是个好字，顺遂恣意。”

　　秦亦临许是放心不下，很快便回来了。不多时，二人一同向皇后告辞。
　　直到出了宫门，林卿妤才松下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