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幺九

26、母女决裂述往事

　　翌日一早，林卿妤早早到了魏氏房中候着。
　　她今日身着一袭宝石青织银丝长裙，髻上斜插一支玉鸾步摇，清幽典雅，不失大家风范。
　　她正坐于软椅上吃茶，窗外树木葱绿，浓墨重彩。
　　梁妈妈蓦地来传话道：“姑娘，夫人说让姑娘到府门候着便好。”

　　林卿妤端起茶盏的素手顿住，细细地颤着，而后重重搁于桌上。
　　屋内丫鬟婆子具惊，慌张地跪了满地。
　　“姑娘这是何意？”梁妈妈处变不惊，依旧是恭敬地弓着腰身。
　　“你们都出去。”林卿妤并不作解释，冷冷吐出几个字。

　　丫鬟婆子齐声道：“姑娘息怒！”
　　林卿妤一一扫过她们，倏地将桌上之茶盏扫了下去，青瓷茶盏瞬间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响声。
　　良久后，魏氏在里屋说：“都下去罢！”
　　屋内众人撤下，只余梁妈妈一人。
　　两方僵持一番。半晌，魏氏约莫上好了妆，由一大丫鬟搀扶着自里间出来。

　　魏氏不慌不忙地坐于上首，待女使呈上茶来才道：“太子殿下还在门外等着，你就在这儿与我置气？”
　　“其实，女儿一直有一疑惑之处，或许今日便可来请教母亲。”林卿妤唇角露出一抹苦笑，起身上前几步，敛衽下拜后道：“母亲，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

　　魏氏终于是抬眼瞧了她，略微浑浊的眼睛依旧是不怒自威：“你可真是翅膀硬了，都会这般与我这个做母亲的说话了。”
　　“母亲，在您眼中，我生来便是要为家族牺牲，所以你不许哥哥同我亲近。就连您，我的亲生母亲，也只是会衡量我的价值，从未真正把我当过你的女儿！”林卿妤直视着她的眼睛，并无半分怯意。

　　“这些年女儿受的许多委屈您都看在眼里却从未管过，这让女儿不得不怀疑。那日圣旨宣读过后，母亲眼中唯有欣喜之色，宫中凶险、尔虞我诈，你我母女相见遥遥无期，可你未曾说半句担心之语！”
　　“您是否，真的未曾拿我当过您的女儿？”她的秋水眸中含着泪光，问这话时却没半分犹豫，柔弱却又倔强。

　　“是，”魏氏道，“我只拿你当可为家族带来利益的棋子，我不爱你，甚至于……不拿你当我的女儿。”
　　林卿妤寒了心，阖上眼，两行清泪落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魏氏时眼底一片冰冷。
　　她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下，“夫人，卿妤心中之疑已解，多谢夫人。”

　　她起身向门外走去，面上挂着笑，她从未如此畅快。
　　可魏氏蓦地从软椅上站起，在林卿妤将要踏出门之际，喊道：“若有朝一日，侯府败落，你要撇清干系，护好自己！”
　　“护好自己？”林卿妤自嘲一笑，回过身直直望向她：“家族中人本就同气连枝，我又怎能独善其身？你这样的谎言，只能骗骗您自己，为您自己求一分安心。”

　　林卿妤推开门，倏地回头问道：“倘若有朝一日，我被废掉，那侯府是否也会撇清干系？”
　　她没等魏氏的答复，或是说并不敢听到她的答复，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

　　行至府门，果然见秦亦临在此等候。她将要行礼，却被秦亦临扶起，宽大的手掌一触即离。
　　“恣意。”秦亦临轻声道：“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林卿妤略垂着头，生怕让他瞧出半分不妥。
　　待魏氏到来，母女二人方登上各自马车。
　　秦亦临本欲骑马，却听林卿妤邀他同程，虽觉不妥也并未反驳。

　　宽敞的马车中，秦亦临先开了口：“是有事要问？”
　　“不错。”林卿妤有些羞愧。
　　“在你问之前，我也有一事要问。”秦亦临道。
　　“何事？”林卿妤道。
　　秦亦临坐得规整，月白色的袍子甚至衬得他有些温和。他望着林卿妤那双泛着水光的秋水眸道：“今日可是受了委屈？”

　　林卿妤一时哑然，下意识垂下眸子道：“并无。”
　　“吾要听实话。”秦亦临道，“若是有人真让你受了委屈，我定去替你讨回来。”
　　“这些小事，我可以解决。”若是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又何谈辅佐他呢？
　　秦亦临沉下心，低下头与她平视：“不若……我派一名暗卫过去保护你？”

　　“不可！”林卿妤厉声拒绝，话说出口方才发觉不合规矩，将要赔罪便听秦亦临道：“抱歉，未问过你的意见。”
　　林卿妤轻轻笑了笑，面露感激。
　　秦亦临直起身子，望向布幔处清了清嗓子，耳尖攀上不易让人察觉的薄红。
　　“那……今日你受的委屈能与我说吗？”秦亦临询问道。

　　林卿妤叹了口气，望向前方：“不过是与母亲起了点争执，你不必放在心上。”
　　秦亦临久久不言，似是在犹豫着什么，最终无奈道：“我无意中得知了一桩旧事，要不要听听？”
　　“何事？”林卿妤问，隐约觉得是与魏氏有关。
　　秦亦临压低声音道：“先皇在世时，曾重用一皇子。”

　　“我曾听过，原卫王秦怀世，原本颇受先皇重视。”林卿妤道。
　　秦亦临点点头，接着说：“卫王秦怀世的母妃只是一介身份低微的宫婢，所以为了夺嫡之争，急需一个母家势大的王妃。”
　　“所以，他选中了我的母亲？”林卿妤问道。

　　秦亦临给了她肯定的答复，接着说：“后来，老端毅侯因卫王之野心不得不棒打鸳鸯，将侯夫人嫁与成阳侯，也就是你的父亲。”
　　话说至此，林卿妤哪里还不明白。卫王对她不过是出于利用，而她动了真心，又被迫嫁给了一个庸才，生下一双儿女。
　　“可她……也不该那么对我，我从来没做错过什么，若她不想要我，早早溺死便是。”林卿妤喃喃着。

　　秦亦临听了去，宽慰道：“大家世族的女子，多被教导着知礼守礼，为了家族之荣光而活。她们没有自己，很多事情也并不是她们自己可以决定。”
　　马车颠簸，林卿妤扶了扶发髻再次看向他，眸中泛着悲戚：“我又何尝不是她们中的一个。”
　　秦亦临直直地看着她，语气中满是笃定：“日后不会了。”

　　林卿妤没有给予回应，空洞的承诺，她一向是不信的。
　　两人沉默片刻，林卿妤问道：“其实我今日想问你，我妹妹去了何处？”
　　秦亦临回道：“漠北。若你想与她通信，我可以着人安排。”
　　“那便多谢...昭明了。”林卿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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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了宫门处，秦亦临先行下了马车，挥退了书云要亲自扶她下马。
　　林卿妤略有迟疑，又不好在人多处拂了他的面子，便扶着他修长的手掌下了马车。目光交汇之际，他的眸中并无半点算计。
　　进了宫门，秦亦临有事在身先行离去，林卿妤便规矩地跟在魏氏身后。
　　席面摆在御花园内，邻着一大片荷花池，她们到得不算早，多数位置上都坐了人。

　　见二人到来，席面上忽地安静下来，林卿妤按规矩是要与魏氏一道坐，却被一宫婢迎到更前面。
　　坐在席面最首的便是北秦的皇后，林卿妤知今日这席面是她操办，又恰逢这般安排，便上前行礼参拜：“小女成阳侯府嫡女林卿妤，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一见着林卿妤便暗暗打量着，见她上前来，既维持着皇后尊容又亲切道：“快快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林卿妤依言上前，依旧是那般恭敬规矩。
　　左右许多宫妃也在暗自打量，却紧闭着唇未曾有半分言语。
　　“早瞧着你端美，也难怪临儿喜欢。”皇后声音不大，也就前面几位妃子听得真切。

　　目光交叠，林卿妤很快垂下眸去，不卑不亢道：“娘娘过誉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对她道：“快去坐罢！”
　　“多谢娘娘。”林卿妤行礼后坐下，目光撞上对面的秦晚烟，未置一词。
　　皇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席面上其乐融融。
　　也不知是否是特意安排，许芷兰的位子也靠前些，正坐于她的下首。

　　许芷兰笑意盈盈地对她道：“早说我姑母没有皇后的架子，今日是看着了罢！”
　　林卿妤暗叹她傻，对她亲和是因为她是母家的人，而对她自己...大约是因为秦亦临。
　　“妹妹说得对。”林卿妤未反驳她。
　　许芷兰沾沾自喜，又揶揄道：“我听闻，表哥今日一早便在成阳侯府门口等着，要接你进宫赴宴，这般体贴，姐姐可真是有福气！”

　　林卿妤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嗔她一眼并未搭话。
　　两人正聊得火热，席面间却忽地引来一阵骚动，原是皇后娘娘派人来寻林卿妤，只道是让林卿妤陪她一道赏花。
　　林卿妤欣然应允，行至皇后身侧行礼，而后退于她身后与她一同离席。身后宫人无数，簇拥两人在中间，浩浩荡荡地离开。

　　林卿妤不知皇后是何用意，只听皇后倏地问道：“本宫瞧着你与兰儿很是亲厚？”
　　林卿妤答道：“回皇后娘娘，不过是年纪相仿，随意聊些罢了。”
　　皇后屏退半数宫人，笑道：“在我面前，大可不必这般拘束。”
　　林卿妤柔柔道：“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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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假期为什么过的这么快（令人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