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之伪装哨兵拯救世界》巫狐好耶

4、潦草演技

　　不知过了多久，米埃从睡梦中醒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异常舒适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毛毯，毛毯上还印有“狼和羊手牵手”的卡通图案。周围是和自己宿舍差不多大小的房间，墙壁和家具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显得这里有些逼仄。
　　客厅和卧室之间横亘着一扇硕大的窗户，窗框上的白漆剥落的厉害，棕色的锈斑生长在暴露出的金属部分，勾起米埃的密集恐惧症。他头皮发麻地把视线移到窗台上密密麻麻的瓶瓶罐罐上，它们大都是些治疗失眠的药和止痛药，白色或棕色的瓶身让米埃想起电视里斑马身上的条纹。

　　不过，这些药的数量也太多了吧？
　　米埃感叹着。
　　就好像在这里生活的主人被病痛缠身、夜不能寐似的。

　　米埃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恺的面庞，试着开口呼唤恺的名字，可嗓子却仿佛被刀片切过，最终只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气音。

　　米埃捂着喉咙，注意到墙壁上挂着一个非常老旧的时钟，显示着23：01。
　　如果现在还是“今天”，那么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去锈江见言诺最后一面。如果现在已经是“明天”，那么他已经注定错过这个约定了。

　　“醒了，要来碗番茄蛋花汤吗？”系着围裙的恺忽然闯入米埃的视野。
　　要知道恺可是健身达人的身材，这视觉冲击力约等于一群暴力狂里的top1忽然换上了女仆装，捏着嗓子问你“今天是先吃饭呢、先洗澡呢、还是先吃我呢”。

　　米埃愣了足足有3秒，才勉强开口：“恺老哥，你知道吗？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疯狂……”

　　“放松点，你没有产生幻觉。”恺把蛋花汤递向米埃。

　　米埃勉强支起身子，接过那碗汤。温度不算烫，但“这碗蛋花汤出自恺之手”这件事本身就够魔幻的，所以他一时不敢喝。
　　言诺的纸条和香烟味哨兵的谈话都提到了恺，他忍不住怀疑恺和自己遇袭这两者之间的相关性。
　　米埃认识恺的时间比认识言诺的时间短得多，他是在5个月前才和恺断断续续有了接触，和恺的交流大部分是关于恺日常和工作过程中遇到的道德抉择。基于这些短暂的会面，恺给他的印象是典型的“精英哨兵”：自我意识爆棚、无时无刻不在评估别人是否属于“可利用的资源”、即使表达出关心和安慰，也是先有了“关心和安慰能获得更大的利益”的判断，再去执行的结果。
　　考虑到二者交情不深，且恺给他留下的印象偏向“无利不起早”——最重要的是，言诺留下的那张纸条——米埃实在没办法对恺报以信任。

　　米埃咽了几口唾沫，强行忽略喉咙的刺痛，开头问道：“那几个……流浪哨……”

　　“麻药好像还没有消除，你可以休息一会儿再试着说话。”

　　米埃于是“嗯”了一声，乖乖坐好，发现地上摆着一双卡通绵羊外观的拖鞋。
　　“你好像很喜欢小羊？”

　　“算是吧，主要还是因为……你的真名不是叫‘咩’吗？”恺倒是很放松惬意的样子，甚至开起了玩笑。

　　米、埃、咩，因为羊是“咩咩”叫的，所以是羊——合着这是谐音梗啊。
　　米埃有被冷到，眨眨眼：“哈哈，如果名字不好读的话，你也可以叫我‘埃米’的。”

　　“如果有其他同僚在场的话，我会的。”恺点点头，搬了个小板凳坐下。
　　凭过去对恺的了解，米埃猜测恺很快就会进入正题。

　　“你现在缓过来了吗？”果然，恺从茶几下整整齐齐堆放着的书本堆里抽出一个笔记本。

　　米埃点点头：“要进入笔录环节了吗？”

　　“不算是官方的问询，但我个人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
　　恺没有戴那个形似黑色护目镜的装置，米埃望着那双灰紫色眼睛，觉得恺的眼眶轮廓有点像平行四边形。
　　“你还记得袭击你的哨兵有哪些特征吗？”虽然顶着一张年轻的脸，恺的话题却几乎全部围绕着“工作”和“任务”，这为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平添了几分暮气。

　　“之前喷防狼喷雾时，我听到了三个人的咳嗽声，但实际追过来的好像只有两个人。”米埃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他完全肯定，从自己刚出店门到在路灯下停留的期间，至少有三个哨兵的视线黏在自己的身上。

　　恺面色如常，示意米埃继续。

　　“第一个跟踪狂大约一米八二的身高，身上有股廉价香烟的气味，武器是一把捕鲸叉战术生存刀。”
　　“但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放出精神体。”
　　“第二个跟踪狂大约一米七五，整体比第一个跟踪狂瘦小一些，拿着一把60厘米长的枪，也携带了不少麻醉针。”
　　“他的精神体是一头高约三米的章鱼，而且精神海严重污染，粒子已经呈深紫色。”

　　恺一阵笔走龙蛇，表情却有些微妙。

　　“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米埃好奇地指了指恺抽动的眼角和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恺现在的状态就很像是在憋笑。

　　“咳，没有，我想到了高兴的事。”恺伸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半张脸，强行恢复严肃的表情，“他们在追逐你的过程中有说过什么话吗？”

　　“抽烟的那个话比较多，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把和章鱼哨兵的对话外放给我听了。”

　　恺的表情这才正式严肃起来：“你还记得具体的内容么？”

　　米埃于是将香烟味哨兵的所有话语都背了下来，只是刻意隐去了恺的名字。
　　他边背诵着打量着恺的神情，看得出恺这下是真的严肃起来，堪称“严阵以待”。
　　“那个，恺老哥，我想我现在得回家里一趟……”米埃边说着，手指不自觉地攥紧那只碗。

　　然而恺几乎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可以，不安全。”

　　“我明天白天还要去上班诶。”

　　“我陪着你去。”

　　米埃隐隐感到恺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不适的压迫感，就像过去五个月里的每一次会面那样。
　　哨兵们或多或少都有这种独断专横还占有欲爆表的毛病，高排名的哨兵常常理所当然地将低排名的哨兵视作下属或所有物，只是这种情况在恺身上尤为明显，所以米埃一直都不太希望和恺发展出超出工作范围之外的私交。

　　“……这会不会太麻烦恺老哥你了？”米埃笑呵呵地表示谢意，心里却想着总不可能和恺老哥你一起去见言诺啊，更何况那两个跟踪狂明显和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恺就像完全听不懂米埃的潜台词一样，认真道：“不麻烦，这在我的义务范围内。”

　　“哈哈，看来恺老哥你很爱岗敬业嘛。”

　　“这倒不是。”恺的眼中闪过一阵阴霾，“只是根据从言诺的公寓里搜到的日记，我猜测言诺会想方设法来见你。”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内容让恺老哥你做出这样的判断吗？”

　　“比较少儿不宜，我猜你不知道的话会表现的更自然。”

　　真棒啊，那我现在已经知道个大概了……米埃无言以对。

　　恺打断了米埃的胡思乱想，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和那两个流浪哨兵周旋的？”

　　米埃暗自感叹了一声：嚯，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是啊，「没有精神体的110010号哨兵」，是怎么在两个实力不俗的流浪哨兵的追击中等到救援的呢？
　　米埃望着恺那双似乎想要看穿些什么的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地选择性挑着真话说：“因为我的哨兵素气味很淡，就找了个黑暗的地方窝起来藏着了，不过对方也没有认真找……我个人猜测哈：那两个人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并不是真的想抓我。”

　　“这样啊。”恺边合上了笔记本，把笔也放到一边，灰紫色的眼睛直勾勾地和米埃对视，“显然你还隐瞒了很多信息，但这是正确的做法。”

　　米埃被恺这直白的宣言噎的如鲠在喉，额头渗出冷汗。

　　“汤快凉了，还是喝点吧，不然身体会吃不消。”

　　“啊，好。谢谢恺老哥啦~”米埃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硬着头皮把一整碗汤“吨吨吨”地喝了个干净。

　　恺回厨房刷锅洗碗，米埃躺在沙发里，一边听着哗哗的水声，一边感受着自己的后颈处愈发清晰的阵痛。麻醉针的效果应该是彻底消失了，但米埃分明记得自己没有被那两个流浪哨兵攻击到后颈，也不知道是不是抑制向导素分泌的针剂打多了的缘故。

　　—————

　　厨房里，恺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一边做着清洁，一边用肩膀和耳朵夹着通讯器，压低了声音和另一边的人对线：“10号，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是想卖点破绽，好让他自己推断出我们想让他相信的事啊。”

　　“那有必要把我供出来？”恺的语气中明显沾上了愠怒，“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然而通讯器另一端的人却无比欢快，仿佛在置身事外地看一场闹剧：“哈哈，我还以为110010号会提防你、把这些省略掉呢，这是好事啊，看来人家对你还挺信任的~”

　　恺不知道该怎么接。

　　“是不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良心隐隐作痛？”

　　恺没有回应10号哨兵的调侃，直接问出他最为关心的问题：“110010号是怎么从你和你搭档手里逃脱的？我想你不至于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待了5分钟。”
　　他猜10号是放了水的，但应该不至于放了个太平洋。先前他就隐约察觉米埃和普通的低阶哨兵不一样，但不能确定米埃到底是头脑聪明、想在塔里捞上一笔的普通人，还是说他干脆就是个躺平偷懒的向导。
　　这年头没有向导的哨兵可太容易被人拿捏了，但凡恺出任务有所懈怠，中台向导就会时不时以“近期申请治疗精神海项目的人数过多”的理由放任他的污染度直逼临界值。
　　因此，恺是真的很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向导——尽管他本人对“向导”这类生物的印象非常恶劣。

　　通讯器那头的人却狡黠地笑起来，语速放缓，言语间带上了点威胁的意味：“无可奉告啊，恺。我又不是你的下属，劝你还是多学学怎么做人吧！「塔」可从来不是排名高者为王的地方，小心哪天得罪人被杀了都不知道。”

　　恺皱了皱眉，却没有立刻反驳。
　　10号戳心窝子的话正中他的痛点，他并不是「塔」的原住民，对这里的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也正因如此才毅然走上了“刷排名”这一条路，但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他把路越走越窄了。

　　“纯粹的利益关系是交不到朋友的，你要是真想和人结交，最好还是拿出做朋友的诚意吧！”10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就这样，我要去计划自己明天的行动了，拜~”
　　通讯会话被切断，通讯器里一片电流模拟出的白噪音。

　　恺隔着墙壁望向米埃的方向，感受着那稀薄但又确实存在着的气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强迫症一般再次戴上黑色护目镜，调出自己的数据：
　　「
　　名：恺；
　　性别：男；
　　年龄：22岁；
　　序列：1；
　　精神体：猛兽-大型猫科-孟加拉虎；
　　污染度：77％；
　　」

　　医疗哨兵给他划出的临界值是81％，照这个污染进度，最迟两周后他就可以被踢出哨兵排行榜、收拾行李去过渡区度过余生了。
　　但恺并不认为这种悲惨的结局真的会发生。只需要设定好目标、开启倒计时……然后一点一点地达成自己的规划就好。

　　他摘掉护目镜、解下围裙，想象着“热心肠的好大哥”的形象，对着镜子练习着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