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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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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对王小石的这一决定虽说感到仓促，但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多问，只管帮着他收拾东西，好在他们三人的行李并不算多，费不了多少时间便打包整齐。王小石为白愁飞穿好了外衣，匆匆喂他吃了几口干粮，然后便背起行囊，牵了白愁飞的手，和温柔一起来到后院，动手将马车套好，再将白愁飞抱进车中坐着，检查一遍再无疏漏后，便坐到车夫的位置上，吩咐温柔道：
“你也上车坐吧，我来赶车就好！”
“不用，我陪你一起赶车吧！”
温柔在王小石的搀扶下轻盈地跳上了车去，谢绝了他的好意，和他并排坐在车厢外，王小石见她诚心帮忙，便也不再劝阻，缰绳一抖驾车前行，不多一会儿便将那座二层小楼远远抛在了身后。而温柔掀开车帷查看了一下白愁飞的情况后，便转向了王小石，轻声问他道：
“你为什么急着搬走呢，小石头？是担心雷媚会再次找过来吗？”
“差不多吧。”
王小石轻声答道，温柔面露疑惑，又问道：
“你不相信她发下的誓言？你怕她会言而无信？”
“人心隔肚皮，我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王小石仍是轻轻回答，温柔点了点头，似是也认同他的这一顾虑，片刻后又问他打算搬去哪里，回金风细雨楼吗？王小石便也点了下头，道：
“眼下我们只能先回金风细雨楼了，在还没找到下一个安全的落脚点之前，也唯有大哥那里才是最可靠的，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先回楼里避一阵子，待雷媚那边再无风浪后，再寻一处安全的所在，带大白搬过去……”
“你说的也对，为今之计，便只能如此了。”
温柔轻声附和着王小石的计划，不过想了一想后，她却又突然觉得很感慨似的，张口轻叹道：
“不过说句实话，我觉得那雷媚倒也怪可怜的，如今六分半堂已没了她容身之处，她也只能孑然一身流落江湖，可惜了你不放心让她留在大白菜身边，否则她便有了安身之所，而大白菜也能多一个朋友照顾他、陪伴他，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当真这么想？”
温柔的那句感慨尚未完全说罢，一旁的王小石便蓦地打断了她，且明显能听出他这句问话里带了一些的不悦，让温柔不由得一愣，一时没能接得上话，而王小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点生硬了，便又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说道：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别误会，温柔，只是为了保住大白假死的秘密，我们都不得不加倍的小心谨慎，任何一丁点有可能会暴露大白秘密的风险，我们都要杜绝。雷媚若依然被蒙在鼓里，那还则罢了，可她既然已经知晓了大白的所在，以她对大白的情分，你，我，以及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谁又敢保证以后她真的能够克制住内心的思念和牵挂，不再找上门来探望大白了呢？而她来的次数多了，那便一定会增加大白被人发现的危险，我们所做的这么多努力，岂不是全白费了？”
“嗯……”
温柔耷拉着长长的睫毛，轻轻点了下头，王小石略一思忖，又补充道：
“至于你说要让雷媚和我们一起留在那小楼中，我为什么也不同意，也是因为我担心雷媚过不惯那隐姓埋名、避居世外的清苦日子，毕竟她出身高贵，又曾是六分半堂的堂主，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惯了，万一她熬不住这苦，趁我们不备，偷偷把大白带走了，那不是更糟糕么？大白的伤虽已好了很多，但终究是遭受过重创，经不得颠沛流离了，为了他的平安和健康，我唯有出此下策，纵然有些对雷媚不住，也只能待有缘时，再向她道歉了！”
“好吧，我支持你就是了。”
温柔体贴地送上理解，可王小石却陡地心虚起来，不敢再多与温柔对视，只专心驾车，不多时便顺利抵达金风细雨楼后门，负责值守的弟子一见是他二人归来，自然毫不生疑，更不会检查车内情况，立刻开门放了马车入内，于是他们一路顺畅无阻地来到了苏梦枕的住处，在确保没有任何外人会听到、看到的前提下，扶了白愁飞下车，由王小石将其抱进房去，与苏梦枕、杨无邪相见，且将雷媚一事全盘告知，苏、杨二人听过后也都同意王小石的看法，认为稳妥起见那郊外小楼确是不宜再住，合该回到细雨楼来，先在这里暂避一阵再说。而接下来王小石便带着白愁飞住回了愁石斋，商定不用仆人伺候，平日里饭食等一应供给皆由温柔或杨无邪给他们送去，免得泄露了白愁飞的踪迹，这期间苏梦枕会帮他们再尽快寻觅一处落脚之地，确保绝对安全，就连雷媚，也再不能找到他们了……
那天苏梦枕、杨无邪和温柔并没有在愁石斋逗留太久，尤其苏梦枕的身体还是十分虚弱，胃口也不甚佳，陪着他们在房中简单用了些饭菜后，便在杨无邪的陪伴下回去休息了，温柔也在王小石的劝说下自去歇息，王小石自己动手收拾了碗筷，清扫了一下他和白愁飞的卧房，帮白愁飞脱了外套，扶他在床上躺着，抬眼看看房间里终于再没有别人打扰，就只剩下他和白愁飞相对，他便觉得无比安心，可当他再一看到白愁飞那张平静乖顺得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容，如果他不发出指令，他便会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他的心却忽然又像被刀子狠狠戳中，仿佛瘫倒般双腿一软，跌坐在白愁飞身边，对着那安静的身影和面庞，颤抖着叫道：
“大白……”
白愁飞的眼珠随着他这一声呼唤，微微转了一转，向他的方向聚焦而来，王小石的心痛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减轻，甚至于他猛然闭上了眼，不敢去迎接白愁飞投来的目光，只将手掌向前一伸，摸索着抓住了那只安静的手，对着他轻轻地说道：
“我们……我们暂且回到这里来，先住上一段时间，你放心，大哥很快就会帮我们再找到一个去处的，就像之前我们住的那栋京郊小楼一样，远离江湖纷争，也没有人来打搅，每天就只有我和温柔陪着你，给你做你爱吃的东西，穿你爱穿的白衣，你说好不好——”
掌中的那只手轻微地动了一下，王小石心里明白，那是由于白愁飞做出了点头回应他的动作，才会引得手部也跟着有了动静，而只要他开口问他问题，或是对他提出什么建议之类，他就会这样的，无关那问题和建议本身。这么一想，那股心脏绞痛的感觉便愈发排山倒海，逼得王小石几乎要扑倒在白愁飞身上，脱口便一股脑地叫道：
“我知道是我错了，大白！我一直都知道的！其实雷媚并没有冤枉我，我的确是又自私，又霸道，丝毫不曾替你着想，明知你是一个那样刚强骄傲的人，我却偏要用这种方法把你强行留住，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我实在是——”
掌心里的手这一次很安静，对于他的忏悔和道歉，他向来是不理的，任凭他如何的心痛惭愧，也休想得到什么安慰——也对，他一意孤行将他留在了这个他毫无留恋的世间，用药物将他变成一具有生命的傀儡，他不恨透了他就已经不错了，还敢指望他原谅他、理解他吗？哪怕他渴望他活下来的心意天地可鉴，只要他能好好活着，他就算舍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又能怎么样？他明明清楚大白是不会愿意以这种方式活下来的，他的一片好心办的只是坏事，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那么，大白又怎会接受他的这份“好意”，怎会不对他恨之入骨呢？
“对不起，大白，对不起……”
王小石双眼紧闭，任热泪汩汩而下，尽管掌心里的那只手毫无动静，他却仍紧握着那手，须臾不舍得松开，更不敢想象倘若有人将这只手从他的手中夺走，让他再也见不到他，那会是怎样的可怕情景？即使那夺走大白的人当真会比他更在乎大白，也能给予大白更符合所愿的生活，他也不甘心把大白拱手相让，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我，真的不想，把你让给雷媚啊……”
王小石低低地说出了这句心里话，尽管大白对此，依旧全无反应……
“我不想让她带你走，甚至不愿让她再见到你，因为我知道连我自己都做不到离你而去，何况是她？如果我对她心软，如果我不把你藏起来，今后她一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的，她一定还会来试图带走你的，而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
王小石摩挲着掌中那温热的肌肤，他就只当白愁飞真能听得见，也真能听得懂，兀自流着泪，愧悔不已地道：
“所以，我只能一边痛骂自己，一边却厚着脸皮将你留在我身边了，像我这么自私自利的人，也许不会有好报，可是如今我只能赌一把了，赌我比雷媚更加需要你，赌我对你会比雷媚对你更好！我只希望老天看在我这一片真心的份上，能让你好起来，那样的话，我当初强行挽留你于世上，就……就不是错误的选择了……”
白愁飞依然是静静地躺着，呼吸平缓而稳定，王小石壮着胆子睁开了眼，与白愁飞那对幽黑的双瞳对视，虽然他在那双眸子里看不到任何的情绪，而他偏偏内心又清楚得很，当初他选择用“一支毒锈”为白愁飞续命之时，温柔那惊惧的劝阻和带着哭腔的讲述，仍旧是那么清晰地回荡于他的脑海，提醒他这药一旦用了就再不可能解了，大白菜活命的代价便是他会彻底变成丧失一切神智的傀儡，和服用了此药来续命的师兄一样，至于何时丧失神智则取决于服药者的伤情，然而终究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此药，无解……
不论是大哥，还是大白，都会最终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人，即使还能留在他和雷纯的身边，与他们朝夕相伴，却也不过仅是一具有心跳、有呼吸、能饮食、能睡眠的躯壳而已……
王小石握着白愁飞的手默默流着泪，他不想问大白是否会原谅他的问题，只因他知道问过之后，大白一定会以点头作答，但那是不是大白的真实想法，他如何得知？他只知道他如今的顺从听话都是“一支毒锈”的效果，就如同当初雷纯抚摸着大哥苍白的面颊，含着泪却又语带欣慰地说今后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服用过此药的大哥也再不能让她伤心了——然而，眼下这个比大哥还要更乖、更温顺的大白，却为何竟是让他如此的痛彻心扉、备受煎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