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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生死之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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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半盏茶的工夫之后，双目红肿的雷媚终在王小石的陪伴下，走出了苏梦枕的房门，只由王小石一人相送向正门走去。于是细雨楼的侍卫们便只能看见三当家的与那六分半堂前三堂主隔着一人左右的距离并肩而行，不时交谈几句——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旁人可就是完全不得而知的了。
而这样的结果，也恰是王小石所希望的，虽然他早就预感到刚刚在大哥处一无所获的雷媚不会就此罢休，肯定还会主动问他点什么，果不其然，两人才走了几步，原本一声不响的雷媚便发出了一声轻笑，尽管那笑声当真很轻很轻，可王小石听在耳中，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一丝悚然！
虽然，他还是能够做到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就像他压根没有听到那一声笑一样。
虽然，雷媚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即使他不理会她的笑，她也主动抬眼看向了他，娇声开口道：
“王公子，自白愁飞逝后，不知你可曾做过梦么？”
王小石万万没想到雷媚一开口竟是问了一个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由不得他不怔住，却又不能流露出任何情绪上的破绽，毕竟他与雷媚过去虽说几乎未曾打过什么正面的交道，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她是六分半堂堂主之一，就连对她和白愁飞的关系也是知之甚少，但这段日子以来通过大哥和军师的讲述，以及这几次短暂的接触，也足够让他意识到这个女子绝非等闲之辈，即便论武功她不是他的对手，可若论心机城府，他却是不能不防。因此面对她此刻的发问，他便提起了警惕，在那短暂的一怔过后，索性也不故作平静，就带着眼里的疑惑之色望向她，谨慎地回道：
“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恕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呵，王公子别误会，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雷媚眼波流转，嫣然一笑，那种自眉梢眼角处自然流露的风情，倒真是应了她名字里的那个“媚”字。可她的这一颦一笑落在王小石的眼里，却只令他隐隐感到脊背发寒，果然雷媚就那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娇笑着道：
“自从三个月前，我昏昏沉沉的被你和苏楼主遣人送走后，我便经常会做起关于白愁飞的梦呢！”
王小石没有说话，只仍以疑惑相对，雷媚也仍旧笑容甜美，一对黝黑的眸子却仿佛要穿透他的脸，从他的头脑里强行抓住点什么，口里清清楚楚地说道：
“其实，这原也没什么的，日有所思，当然夜有所梦，当年我父亲死后，我也是经常梦到他——只是我梦里的白愁飞和我父亲的表现，委实是大大的不同，父亲总是抱着我、安慰我，说他知道我的苦衷，不会怪我的。可白愁飞却总是像他坠楼那日一般，动也不能动地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绝望地看着我，嘴唇不住地颤抖着，我俯身凑近了去听，你知道他对我说的是什么吗？”
王小石眼神微变，却仍是不语，雷媚笑得更灿烂了，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他说，求我救救他，他不想这样，他要我杀了他，立刻，马上，杀、了、他！”
王小石收回了目光，无言地看向了地面，雷媚嘴角一抖，眼眶中再一次泛起了泪光，仿佛逼问似的，紧盯着王小石道：
“这三个月以来，我差不多每一次梦到他，都会是这样的场景，他总是那般盯着我瞧，一次次哀求我杀了他，他的那种神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宁可自己死了，都不愿看到他是那样的绝望和无助！而你呢，王公子？你既然是他的好兄弟，又是亲手送他上路的人，相信你一定也会经常梦见他的吧？所以我很好奇，他在你的梦中，又是什么样子呢？”
王小石沉默着望向地面，雷媚穷追不舍，竟连男女之别也不顾，整个人都向他的身上凑了过去，不依不饶地问道：
“小女子斗胆请王公子不吝赐教，反正在善待白愁飞这一点上，你我皆是同路之人，那就应该知无不言才是，对吗？自他去后，你可曾梦见过他？在你梦里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请通通告诉我，可好？”
王小石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身子，与雷媚仍然保持住一人左右的距离，轻声道：
“姑娘的问题，我不能回答。”
“为什么？”
雷媚仍紧追不放，王小石轻叹一声，低低地道：
“因为我和大白的事，就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恕我实在不愿、也不能对外人言。”
雷媚显然没能想到王小石会给出这样的一个回答，于是这一回轮到她怔住了，王小石却立时掌握了主动权，光明正大地回望向了雷媚，倒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回答了。而雷媚在短暂的发愣之后，目光却陡然一冷，眉头也跟着一皱，明显是怒了，不过她终究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转怒为冷笑，再开口丢给王小石的话也分明透着讥讽：
“哦，是吗？所以你就要做主决定白愁飞的一切，当初他想死在我手里，你却偏不允许，非要一把将我推开，抱起他就走，害我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没能陪在他身边——”
“对于当初推倒姑娘一事，在下实感抱歉，当真是一时情急，难顾其余，但在下绝无恶意，万望姑娘海涵。”
王小石很干脆地向雷媚作了个揖，雷媚却愈加悲愤似的，半点也不客气地打断他道：
“可你想过白愁飞愿意被你带走吗？他那时都已经伤成那样了，多捱一刻便是多受一刻的罪，你作为兄弟不赶紧帮他解脱，反还要去动他？就算你想救他，可你既然明知他已重伤危殆，神仙也难救了，却为何还要自作主张地加重他的痛苦？王小石，你难道不觉得你太过于自私了吗？你只想着你自己，何曾为白愁飞设身处地着想过？”
“我承认，我的确很自私，对不起大白。”
王小石脱口便答，雷媚又被他的直白坦诚弄得张口结舌，可再看王小石那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色，她却又眼神一变，似乎看出了不管怎么攻击斥责，对方都会照单全收，她骂得再多也只能是浪费时间罢了，要想达到目的唯有改变策略，于是她瞬间收起了怒容，又将眉梢嘴角勾勒出那熟悉的甜笑弧度，只余目光里的三分寒意，对着王小石悠悠地道：
“那么，王公子既已知错，是否也该立即改过呢？比如尊重一下你二哥本人的意愿，不要再以你的一己私欲为他擅做决定？”
王小石闻言立刻也皱起了眉头，虽然他这点神情上的变化也是转瞬即消，只以淡淡的口吻反问道：
“雷媚姑娘，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言不讳。”
“哈哈！王公子，你当真愿听我直言不讳么？”
雷媚的双眼中顿时放射出两道寒芒，王小石依旧平淡相对，听任她用同样透着寒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
“那好，王公子既然愿听，小女子便直言不讳了！我想说的很简单，我怀疑白愁飞根本就没有死！他只是被你或者苏梦枕藏在了某个地方，所谓的那晚伤重不治被你们暗中火化、把骨灰撒在了山水间，全是骗人的谎话！是你们故意散播出去，好哄骗世人的！白愁飞他，其实尚在人世——”
雷媚说到这里，忽地又泪盈于睫，险些失控地哭出声来，不得不暂时刹住了话头，可王小石听罢却只是摇起了头，更在雷媚惊怒的眼光下发出了一声轻笑，和雷媚最开始对他轻笑时竟是别无二致！
“你笑什么？”
重拳打在了棉花上的雷媚登时又气又恼，王小石却云淡风轻，笑笑反问她道：
“刚刚说大白那晚重伤危殆、神仙也难救的是姑娘，这会儿说大白没死、还被我和大哥藏了起来的也是姑娘——那不才倒是想请教了，姑娘以为大白到底该如何活下来？世间若有如此神医，能被我金风细雨楼寻得，那为何我大哥的身体会至今未愈，还需抱病与姑娘相见呢？”
雷媚的一张俏脸涨得更红了，显然王小石的这句反问令她无法作答，彻底失了胜算，而王小石也无意再留她，做了个“请这边走”的手势，便礼貌而不失疏离地请她随自己继续向大门方向而去，更率先迈步前行，连等也不等她了。雷媚见此情景，倒也不再纠缠，拂袖便跟了上去，眼看着金风细雨楼的大门已近在咫尺，王小石道了声慢走，她方停下了脚步，冲着他绽放笑容道：
“等下我要去街上的药铺走一趟，抓几服安神助眠的药材，看看能否解得了我这噩梦频发之症，不知王公子觉得怎样？可需我帮你也抓上几服来么？”
“不劳姑娘了，在下问心无愧，睡得很好。”
王小石微笑着回绝道，雷媚又是嫣然一笑，便扭着她纤细的腰肢款款离去，一袭皂袍在暮色中随着她的动作轻摆摇曳，远远望去，着实像极了一条蛇。
而留在门口的王小石，一言不发地目送着雷媚走远，才抬起手掌轻轻在颈后、脊梁上一抹，放下来时，只见整个掌心，皆已湿透……
“来人！”
王小石不露声色地收回了手，然后便喊来了几名弟子，命他们备车，又让他们一刻钟后来愁石斋找他取药方，按照方子去集市上为楼主抓药来。众弟子领命后，他便独自返回了愁石斋，又过得一刻，天已彻底黑了下来，便有一辆马车自细雨楼的角门驶出，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负责守门的弟子关好角门，便又各自站好，谁也未能发觉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从他们头上掠过，脚下在房檐、树梢上轻轻一点，便形如鬼魅般追着那马车而去，就连那树上的一片叶子，都不曾被碰落下来……
只是，随着那人影的消失不见，那扇角门却又一次被守卫打开，而这一次从那门里出来的，却是身着紧身夜行衣、胯|下骑着马的王小石，背上还斜挎着一个包裹，而他手持缰绳，盯着那人影所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便镇定地策马前进，沿着与那马车、人影完全相反的方向，飞也似的去了。只见当下虽已是月挂中天，他却仍是避开了大路，只于僻静处穿林过野，如入无人之境，最终停在了一栋位于远郊的二层小楼前，而那小楼方圆十数里俱是荒无人烟的所在，孤零零伫立在旷野之中，窗内依稀透出一点亮光，在夜幕中看去犹如鬼火一般，对于某些胆小的行人而言，还真是瘆得头皮发麻，只想躲得越远越好，哪里还敢靠近呢？
但，王小石面对那栋鬼气森森的小楼，却是毫无惧色，甚至快马加鞭赶了过去，且随着他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那小楼的院门伴着“吱呀”一声，迅速从里面推开，一个娇小的粉色身影从门里探出头来，对着王小石露出了笑容，叫了一声“小石头”，随即却又压低些声音，向他招手道：
“你回来了，还挺顺利的吧？饭菜我已经煮好啦，快来吃吧！”
“嗯，还算顺利。”
王小石笑着点了点头，一面从马背上跳下，一面不忘对那笑盈盈的粉衣少女充满感激地道上一句：
“辛苦你了，温柔。”
“嗨，你又来了，这不都是应该的吗？你去洗洗手，换身衣服，我给你盛饭哦！”
“好。”
王小石笑着答应，然后便牵着马与温柔双双进了院子，并将门掩上。看他二人的背影，倒当真像极了一对隐居于此的神仙眷侣、老夫老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