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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与君为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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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飞死了，死在王小石的怀抱里。
可是这还不算完，因为苏梦枕也死了，死在杨无邪的剑下，死在他们曾经的约定里——他曾有言在先，决不要做伤病缠身的傀儡，一旦时机成熟，便要杨无邪出手杀他，而杨无邪忍痛成全了他，为此不惜背负上弑主的罪名，也要让他的公子摆脱病痛的折磨，往生极乐，和先一步死去的白愁飞一样，都解脱了，都不会再疼了……
只是，那撕心裂肺的疼，全部转移到了王小石的心上，他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的两个哥哥一前一后地倒下，一左一右地靠在他的肩头，被他用双臂揽着、双手护着，一如过去那般亲密无间，再也没有了隔阂，更不会再兵刃相见。尤其大白是那么乖顺地偎依在他的怀中，既不再抗拒他的接近，也不再与大哥势同水火彼此不容，一切都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他们刚刚结拜时那段性命互托、生死不负的时光，三个人高谈阔论至酒酣耳热之际，也不介意就这样同塌而眠，而睡觉最不老实的他往往就会搂完了大哥搂二哥，最后演变成在左拥右抱的姿势里醒来，被两个哥哥嗔怪着推开，笑问他今年几岁了，怎么睡起觉来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成何体统……
然而这一次，他们却是再也不会推开他了。
虽然，他依旧没能抱着他们太久，因为杨无邪、温柔等人最终选择了上来劝他，一面命人将伤心过度而晕厥未醒的雷纯送去休息，而他自己也已是哭得精疲力竭，几乎快抱不住怀里的两个人了，只能在众人含泪的劝慰下放开了两个哥哥，由旁人帮忙将他们抬到了楼主的卧房——尽管那房间到底该属于苏梦枕还是白愁飞，谁也说不清楚，也没人敢问，最后是王小石和杨无邪达成了无言的默契，决定将两个人都停放在那间房里，只是将苏梦枕安置在床上，白愁飞则置于房角的那张卧榻上，然后杨无邪便差人去准备温水、毛巾及白酒等物，又沙哑着嗓子问王小石：
“公子这边交给我吧，你二哥那边，你看——”
“我来吧。”
王小石并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下来，杨无邪点了点头，便向床边走去，王小石向床上的那一抹红影望了一望，终究还是忍住内心的剧痛，先杨无邪一步来到床边，蹲下身来握了握大哥已微凉的手掌，轻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又顶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热泪，尽量不去看那红衣上已干涸了的点点血污，只对那安静的身影低低地道：
“大哥，请你原谅我……作为兄弟，我却不能够为你净身穿衣，虽然有军师为你料理，也是一样的，但我——”
床上的大哥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王小石只觉泪水汩汩而下，却依然要苦苦撑住，继续对大哥解释道：
“因为，二哥那边，就只有我能帮他了……你还有军师，还有雷纯，还有楼里的众多兄弟们，可是大白，他就只有我了……”
“小石，你去吧。”
同样难掩哽咽的杨无邪在他身后开了口，一边把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低声道：
“你大哥会理解你的，他绝不会怪你的，你只管去为你二哥换衣服吧，若是再迟了，就——”
杨无邪也说不下去了，王小石抬起双手狠狠抹了把眼睛，狠心从床边走开，回到了那张卧榻旁，这时仆人已将酒水毛巾等物送了来，放下后便默默退出房间，杨无邪不再说话，只拿了毛巾在手，准备为苏梦枕料理了。王小石见状便又抹一抹泪，单膝跪在了和大哥一般安静的白愁飞身边，对他柔声说道：
“大白，我来给你洗洗身上，再给你换身新衣，好吗？你放心，这里没有外人，而我，是你最好的兄弟，所以你只管放心，你相信我，大白……”
那个白色的身影也同样只是静静地躺着，只是他衣服上的血污明显比苏梦枕要多上数倍，也许是他坠楼后倒在血泊中的缘故，导致他从头到脚全部都染上了血，一袭原本做工考究的白衣早已看不出多少本色，脸颊、嘴角也都是大片凝固的血迹，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有几绺还被血粘在了脸上，显得狼狈不堪，哪里还有一点过去那个爱干净、讲体面的翩翩少年郎的影子？曾经无论是在茶花小院还是金风细雨楼，大白对个人卫生和环境卫生的高要求那都是有目共睹的，若嫌他人打扫得不干净，他还会自己动手，王小石没少听见楼里的家丁暗中议论他，说这位白副楼主是不是有洁癖，江湖中人还这么讲究？可谁能想到而今现在的他，却是以这样一副不堪的面目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尽管他已经没了呼吸，只剩下了一具皮囊，旁人也完全可以不理不睬，但他王小石做不到，他了解大白的心，他知道大白急于离开只是因为太疼，一旦不疼了，他就会注意到自己的形象，而他绝不会容许自己是以这副面貌示人的，即使他已经不能自己为自己梳洗了，却还有他在啊，他是他的兄弟，是他最信赖的人，他不会让他就这样离去的，纵使他再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他也要让他从头到脚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永远是那个俊朗清傲的白愁飞，哪怕他再也听不到他对他说的话，也再不会看他一眼……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丢下他不管了，就算冒着楼里兄弟和天下百姓的反对，他也要给大白一个最后的体面，要维护住他的尊严，任谁也休想阻挠！
诚然，楼里的兄弟看在他的面子上，倒是不会拦着他为白愁飞操办身后事的，否则何至于默许了他把白愁飞抬到原本属于苏梦枕的卧房里，和苏梦枕一处停放？只不过他若打算为大白和大哥一起举行葬礼，恐怕他们就未必肯依了，但无论如何他也要为大白争取一把，让大白和大哥一样，在金风细雨楼一众兄弟的送行下离开，而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走，这是他能为大白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他一定要做成，他，必须要为大白做到！
心痛欲裂的王小石又一次抹去了眼角的泪珠，然后便和杨无邪一样，取了一小坛酒倒入铜盆之中，将毛巾在盆里浸湿，再拧一拧干，为白愁飞一点一点地擦净了脸上和头发上的血迹，把打了结的长发帮他整理好，让他重又变回了那副干净清爽的模样，只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那张脸上此刻呈现出的是一种毫无生气的苍白，拭去了血迹的嘴唇更是再透不出半分血色，分明已和过去的那个白愁飞不同了。死亡终究还是无情地摧毁了他的容颜，再高明的修饰手法、再真诚的眼泪，也唤不回活生生的他，他，终究是不肯再回来了……
王小石顾不得自己下唇上沁出的越来越浓厚的血腥味，也无暇再去擦一擦不断涌出的泪水，只小心的为白愁飞脱去了衣衫鞋袜，让他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孩一般，赤条条地躺在他的面前，又换了新的掺了酒的温水和毛巾，给白愁飞清理身上。虽然这个过程比刚刚为白愁飞擦脸梳发更让他备受折磨，一度险些站立不住，差点打翻了铜盆，引来杨无邪担心发问，还放下毛巾跑过来看他——只因白愁飞的情况比苏梦枕要严重太多，苏梦枕仅有后颈处的一道致命伤，身上其他部位倒没什么创口，相对还好处理一些；可白愁飞却是从高楼上坠下，身上大大小小的骨折不计其数，相比之下他左腿处在他俩打斗之时被他折断的那根腿骨都不算什么了，尤其令王小石大受刺激的是在白愁飞身上还能看到无数的新旧伤疤，而他记得大白身上原本是没有这些伤疤的，当初鸽组所探听到的情报，说的也只是大白左胸下有一块指甲大的胎记而已，在茶花小院同居一室之时，他偶尔看到过大白更衣，更能确定大白身上绝没这么多疤痕，如今眼前所见的这些，他都不用多想便知是刑部大牢的手笔，而害得大白不得不身陷囚笼，落入任劳、任怨那种丧心病狂的疯子之手的，又是谁呢？
是他，这个自诩为最好的兄弟的人，害死了大白啊！
如果当初他不去逞英雄，一腔热血的设局刺杀蔡相和傅宗书，是不是大白便不会被迫下狱？
如果当初他留下来独自承担，而非听信了两位哥哥的善意欺骗，是不是大白便不会死？
他为什么要丢下大白，一个人远远地逃走，他怎么可以丢下他？倘若他早知道自己在大白的心中是那么的重要，失去了他，大白便能放任自己活成行尸走肉，那他宁肯和大白一同入狱，有难一起扛，也决不会丢下他独自离开的！倘若他能早点知道，倘若他一早便知道的话——
“大白，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是我，对不起你呀……”
泪如雨下的王小石再也支撑不住，到底在杨无邪的拉拽和呼唤中跪倒在地，更不顾杨无邪的劝阻，将手颤颤地伸向了白愁飞惨白的脸，可还不等他触碰到那冰冷的肌肤，他便蓦地看见白愁飞手掌一抬，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还未及做出反应，便又看到白愁飞那对紧闭的眸子倏然睁开，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瞳孔死死盯住了他，随即又张开了他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冷冷地问他道：
“你放我静静地离开，不好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大白？！”
大惊失色的王小石登时全身一僵，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任由白愁飞冷冰冰的五指深深嵌入他的手腕，依旧那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声若寒冰地问他：
“你觉得我会愿意被你这样对待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想过没有，比起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宁愿一死？！”
“不！不啊——”
王小石猛地闭上了眼睛，再不敢面对那张惨白的脸孔，和那对摄人心魄的目光，而也就在此时，他的耳朵里听到了一阵连续不断的“咚咚”声，像是敲门的动静，又有一个男声在连连叫着“三当家的”，终于让他有勇气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愁石斋卧房的桌面，还有桌上的烛台，而他正坐在桌边的凳上，枕着半条胳膊靠在桌上。至于那敲门声和呼唤他的声音也都是真实的，他刚随口答应了一句，那个在门外的声音便又提高了一些，对他急急地道：
“禀告三当家的，六分半堂前三堂主雷媚忽然登门拜访，非说要见您和楼主一面，属下们力劝制止，她却怎么也不肯听，竟与我们的人大打出手，一路向楼主的居所冲了过去，还伤了几名兄弟，属下恐惊了楼主静养，故特来禀报，请您速速拿个主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前的最后一虐，先苦后甜甜更甜嘛！
祝大家新春大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