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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女道士与女恶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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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救命!道长救救我们。”逃跑的百姓犹如彷徨的蚂蚁渺小。
“你救救他们啊!求你了,再不救他们,他们就死了。”幽兰虽然怨恨过很多人,但看到和她一般的普通人无端丧命,终究是不忍。
魔尊道:“我可救不了,这乃是血引凝魂术,我所施展的镜花水月虽然可以克制,但是那个血流的到处都是,若要困住,人也会被圈进去,照样得不偿失。”
幽兰好奇地问:“血引凝魂?”
“血引凝魂,血有凝魂的功效。在血里注入灵魂再加上一点幻术,血液就成活的了,若凝魂的血引主人死了,遗弃在血液的魂,就会四处泛滥,毕竟血液撑不起作为血引的灵魂,为了存活,会不断吸取活体血液,而她们寻到的□□与他们的魂相悖根本不容她们的魂,于是乎血液就会撑破□□。柳如霜挺聪明,在水里施术,死掉的尸体投入水里,多多少少都会流血,何况灵魂又容易受到幻术干扰,积攒的多了,也就成形了。他应该是要作为杀招来使的,哪曾想人先死了。”
魔尊说的欢畅淋漓,却不料说漏了嘴,幽兰已洞察到了他隐瞒的秘情,一时迷茫。
魔尊还以为自己说的太过高深莫测,幽兰听不懂,自得地扬起嘴角。但观她忧苦,魔尊好心地劝慰:“死就死呗!反正他们会陷入极乐的梦境,对这一切就不会记得了!他们会做很长很美的梦,省得入轮回,万一运气不会,厄运缠身,一辈子含恨而活,岂不伤感?这样就很好。纵有不妥,你一个死透的鬼,何苦自寻烦恼,扰他人清梦!”
确实妓院那老鸨被曲珲等人害死后,以鬼躯做长生的春秋大梦,死了还不自知,谁提点她,她就发狂杀人!
所以柳如霜才会屠城来构筑她心里的梦吗?
她早该猜到。柳如霜被曲珲抓住,而曲珲又死了,魔尊专门特地劝告她别多管闲事,她真傻,除了柳如霜谁还会记挂她呢!
或许她一直等的那个素未谋面的人,也不曾把她放在心上吧。
楚涵之前骗她柳如霜活的好好的,她虽然存疑,却也相信了,说到底,她其实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做不到接受那么多残酷的事实。
幽兰一向是合格的观众,该聆听时静心听,该互动时就互动,魔尊果真炫耀的心思,“看见吗?”魔尊伸出食指指着天际。
姑苏城上方竟覆上了一层泛着银色光华的烟纱,绵延千里,参差十万人家的姑苏,被这样一层轻柔薄纱覆盖,隔着纱悬挂天际的冰清月轮也变得朦胧。因这纱的护持,厉鬼横行,无所顾忌残害人命,而里面的人则无路可逃。
“这……”幽兰打转着环视一遍,越看越惊心。
难道他们逃不脱被杀的噩运了吗?
“看见没你们被困住出不去了!哈哈哈哈哈谁让你们困了我魔界的魔,这是报应!”魔尊哈哈大笑。
魔尊狂笑状活像个大傻子,怎么承认就是这么傻的人,让整个修真界全面戒备,让人间闻之色变的存在。
魔尊笑完,见幽兰皱眉震惊地注视他,魔尊自尊心得到满足:“你别怕,本座怜香惜玉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只需见证这一刻就成!”
幽兰假笑着敷衍:“嗯。”
她压根就不怕他,她的胆子其实挺大的。她第一次见柳如霜就不怕。
她接完客去后宅打水洗漱,天色未明,后宅的井死过太多人,这时候阴气重,无人肯来,她不愿意讨好龟公取另外的井水,横竖她什么也不怕,何苦叫他们白赚了钱。
才扔下桶,她就看到井水泡着一具尸体,那双死鱼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打水。打的时候,柳如霜就站在她背后,她用幻术让幽兰感觉得到她,就立刻阻止道:“就算你不怕我,也不该用尸体泡过的水洗脸吧。”
二人不观井,何况一个厉鬼一个人。
幽兰显然不怕,提起水往厨房走,不屑道:“投井而亡的女人那么多,难道就不用了?而且我要烧,又不直接洗!大惊小怪。”
柳如霜不可思议,飘过去问:“你不怕我?”
“死的女人那么多,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能不能帮我收好我的尸体,我会报答你的!”柳如霜大着胆子问。
幽兰停下,眉飞色舞地问:“你能变金子吗?”
“不能…”柳如霜期期艾艾地承认。
“那算了。”幽兰接着走。
柳如霜赶快飞来挽留道:“我能教你刺绣,能教你很多东西。让你自食其力,不再被人轻视看不起!”
“一日是妓,终生是妓,世人凉薄狭隘,怎会容我?辛夷一技之长着身,还不是照样被看不起”。幽兰脱口而出,这话她早想说出口对那些不谙世事的闺阁小姐说了。
柳如霜陷入沉默,直到她快走出后宅才道:“无论如何,自力更生总比被人施舍,被人践踏才能获取,总归心安得多吧。”
她蓦然回首,第一次真正见到了一个端庄娴雅的闺中少妇。
柳如霜在晨雾里犹如纯白雍容的牡丹,艳丽而又柔和。
她根本不需要如何花心思打捞尸首,因为她只需要把龟公带来,再由柳如霜是幻术让人家误以为里面是具金子打造的人。再然后柳如霜又施幻术让他以为一切都是梦。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幻术的厉害。然她想柳如霜用幻术帮她脱籍时,那个臭女人居然拿娇,说她学会刺绣后才行,不能一辈子靠幻术度日。
妈的。
喷发出血红的怨气的井突然断了外泄,魔尊和幽兰皆感应到了。
“小姑娘封印住了井!真给我们女子长脸。”幽兰窃喜。
哪怕封印住井,大街上被鬼怪袭扰的人们只增不少。
她的笑容僵住了。
魔尊解释:“她是封住不再泄露怨气,但是吧,之前泄露的不会回收。若要回收,除非活人血祭让群鬼宣泄心中忧苦!”
幽兰干笑,“她总不会拿自身性命献祭吧。”
“谁知道?”魔尊抖抖手指,周遭的街景幻象变为了铜雀楼后宅。
浑身是汗的小女子站在地上气喘吁吁,在偌大的院子里,稍显单薄,月光溶溶,她的影子格外孤单,尽管无人协助,她亦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深井,她脚步蹒跚,犹如在泥淖中行走。
“不是封印了吗?她这显然还在幻术之中!”
魔尊耸耸肩,“我说了,只是不让井里邪气不再外泄,此前无法阻止!”他紧接着赞叹:“能在死前有这修为可以瞑目了。”
如果不是打不过,她真想打他一顿。
莫荧离井越近,幽兰就更加焚心,世道对女子素来不公,因此作为女子,她深知其间的不易,便多怜惜女子。方才袖手旁观的想法此刻早丢到爪哇国去了。
幽兰急忙道:“她和楚公子一伙的,你和楚公子交好,你快救她啊?”
魔尊道:“救了又如何?反正你们迟早都得死,一起留在这愉快地做美梦不好吗?不入轮回,长长久久,不是你们凡人毕生所求?何苦拒绝?”
是了他主导了这场灾祸,又如何肯阻止呢?她心一横冲下去了。倩影坠落如星,衣袂翩翩若蝶。
柳如霜屠城,处处留一线,仍不够决绝,不如幽兰。
这俩女鬼挺惺惺相惜的。魔尊摸着下巴暗自比较。
漫红的血水漂浮不同的女子脸面,一张张面皮随着血浪浮动而上下漂浮,而她们每张脸都是有意识的,全是出现在莫荧脑海中的女子容貌。血水漫到莫荧的肩膀,她竭力前行,她这辈子没下过海,头一次陷入幻境,竟是这般可怕的景象,着实可叹。
然无论幻境如何变换,力量源泉的井,却永远在前面。
这些鬼魂不但让血水淹过她的肩膀,还将她与井的距离越拉越远,。
真应了那句诗经,溯洄游之,道阻且长。
“嘿嘿嘿,小姑娘,就此罢手可行?这些人罪有应得呢!谁让他们看不起我们。你也是女子应该能体会到吧。”经常耀武扬威打压同行的女子脸容从莫荧下巴流过去,娇媚的声音似刀片刮过她的耳膜。
莫荧施法已经筋疲力尽了,她必须稳住心神,前往古井跳下去血祭。
“不,不行。”她咬牙,艰难地迈动步子,在滔滔血海中挪移。
江夫人一家对她如此好,她怎能半途而废不救她们。
血海滔滔,她快支持不住湮没在幻术中,而那口井却与她越来越远。
鬼面哄堂大笑,猩红的血水里一个蜈蚣似的女子紧紧追随她的步子,莫荧晕眩,血海的阻挠让她快晕倒了。
“我的耐心有限,同为女子,我也不愿杀你,回头吧。我们的恨,已积攒数年,一朝得势,不灭不休!你难道宁愿死也要救助无情无义的世人吗?”
血浪卷过,莫荧险些栽倒。
“我乃昆仑第十九代青癸代理掌门之下的徒弟,此生不悔拜入昆仑,既为昆仑人,合该以身作舟,以魂为帆,救天下人!”
她说不出话,这是她心里的话,她相信鬼能读出来。
“白痴。你救他们,他们可不会感激,只因你是女子之身,反而会把你遗忘,甚至不会相信你的功绩,如此,你也要与我们为敌吗?”
莫荧一字一句从牙缝挤出来,“我又不为救这等无耻之人。我师傅会记得我,同门会记得我!楚公子也一定记得我,这就够了,要那么多人记住作甚!”
女鬼们从她的脚下化作蛇状,盘旋到她的脖子,吐出长舌舔她的脸,滑溜溜且带着铁锈的血腥的舌头,在她圆圆的脸庞和脖颈留下血痕,熏得她快吐了,“我们成了无情无义的了。女道士,你什么都没经历过,你根本不懂我们的恨!我们欣赏你,但是你也确实该死!”
女鬼们的头葡萄似的堆在一个苗条修长的女身脖子上,她们近距离地站在一块,一双手掐着她的脖子,无数张脸,妙龄抑或老妓轮流与她面对面地与她瞪视,无不充满怨恨。
她无助地哭了。说到底她也才十几岁,就要独自面对人世间的丑恶,着实为难了。
女鬼们虽心有不忍,但为了报仇雪恨,只得杀了她,她们身形下沉,许多只手蜈蚣似的,抓住她的身子,把她按下血池。
“够了!”
一把剪刀飞过切断她们的那双手,她下到血海里扶住莫荧,由于她是灵体,莫荧穿过她的手,她的身体,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莫荧高举于顶的手正渐渐被血池吞没。
“不!”如果吼叫能阻止莫荧被淹没,那幽兰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一定能把莫荧捞回现实。
泥泞似的血魂紧紧缠绕着她,一只男鬼伸长舌头舔了舔她的睫毛,被她一巴掌打下去。
井里死的也不只是女人。
“死了还不老实,给我下去!”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潜了下去。
“幽兰,你活着是尊泥菩萨,死了还惦记着普渡众生呢!想想你的身份,你配让人给你供长生牌吗?也不嫌脏了人家的地!”这群女人与她朝夕相处,最清楚她的痛脚在哪里。
幽兰装作没听见,握住莫荧的手,尽量护住莫荧不被侵蚀。
“为了存活,会不断吸取活体血液,而她们寻到的□□与他们的魂相悖根本不容她们的魂,于是乎血液就会撑破□□。”这是魔尊说的。
“你一个人做善事死了就死了,干嘛牵累我们?我们又不指望成神成佛!只想好好活着有错吗?”随着愤怒的号叫,血浪席卷,水呼啸,如怒龙弄潮。
她被这一声声尖锐的叫声冲击得灵魂越加透明,几乎快与血水融为一体,一旦溶解在血海中,她就再也不是她了。而莫荧的脖子亦出现一滩红色血迹,如蚂蚁爬行般顺着耳根蔓延到她的面颊。
她的力量到极限了。
不甘心,努力这么久,居然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能看到你风光无限的样子。”
病床上纤细若骨的手无力垂下,烛火寂灭,床前的男子呜咽哭泣。
对不起,要食言了。
她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但她感觉她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