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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没有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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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经寨子的水源只是引水工程的一道分支。
既然寨子中有人中毒腹痛,那山上的作物定也受到了些许影响。
刘净听到叶鸢询问此事,终于是长舒一口气。
“我本来就想同叶姑娘和庄大哥说此事,但见两人实在太过繁忙,只能压在心中。”
刘净取来一个盛满水的搪瓷碗,碗底部正浸泡着根手掌高的麦苗。原本正是青绿的作物泡在水中却呈现出灰黄颜色,已然是死亡的状态。
“在猜到可能是水有问题后,我就立刻将作物放在了生水中。一个时辰后就成了这个模样。”
郭大夫也凑近查看:“看来这下在水中的毒,对作物的影响远甚于对人的影响。如今已是五月,若是作物受损,恐怕会影响整年的收成。”
“更何况这作物枝叶宽厚,是个照顾精细的粮种,可能会有不小的收成。”
郭大夫祖上务农,自是能看出这麦苗涨势良好,更何况实在如此缺水的西梁山上,语气间带着浓浓的惋惜。
“幸好今日负责开渠灌溉的人是王五,他因腹痛还未康复。但不少水渠昨夜都处于缺水汇入的时期,若那匪徒是昨夜下毒,一旦开渠毒水也会流进耕地中。”
对待山上作物,叶鸢自是不能采取烧开水后再浇灌的方法。
“下毒之人肯定没想到山上会有这么大量的蓄水池。所下之毒经过众多水源稀释后本就所剩无几。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还是关渠,希望郭大夫能尽早研制出合适的解药来,勿要耽误农时。”
“溪水本就流速不快,最少需要整整一天一夜时间才会流至最上方的两个蓄水池,可先用这两个水池救急灌溉。”
刘净在旁欲言又止。遇到跟作物有关的事,他便全然不顾。
“山上这批作物是我一手看着长起来的,不知郭大夫方不方便跟我交流些有关毒物的信息?”
郭大夫也没想到身旁这位西梁山匪徒会有如此想法,不过看他面相淳朴,也就点头应下了。
叶鸢帮不上忙,就暂且离场,先行关闭了全部水渠的闸门。她要尽快计算出最多可以打开哪些蓄水池。多一个水池便能让寨子多五天的用水量。
楼颜在院子中锻炼回来后就见到被满地图纸包裹着的叶鸢。弯身捡起一张,发现全是西梁山上的水渠图纸。
他虽在院子中不出门,但也从门外来往的人口中得知了叶鸢暂时关闭了全部闸门的消息。
拄拐尽量小心避免将地上的图纸弄乱,楼颜轻声走到叶鸢身旁。
她手中正握着块炭笔,在草纸上不断演算着。任凭楼颜在旁端看良久,也没看懂她划在手下的是哪种文字。
抬眼瞥见门口角落中有团被揉成拳头大小的演算草纸,楼颜不动声色的收进衣袖中。
晚饭后,寨子中各家各户都集中到了庄捷屋中。
经过叶鸢的盐水补充和郭大夫的诊疗,大部分轻症状已经痊愈,严重些的也都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但屋中的气氛仍旧不容乐观。
“若是南麓那帮人再往溪水中投毒,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的彻底烧开水,地里的粮食正是缺水的时候,也不能单靠那四五个蓄水池的水量啊!”
叶鸢有话要说。
“我已经询问过郭大夫和刘净大哥的意见,这毒对需水的活物都有影响,也就是说,检测水中是否有毒非常简单,只需要在蓄水池中放入几条活鱼,体积稍小些,能尽快瞧出这鱼是否身体有碍。定时巡查的人只要发现活鱼状态不对,及时切断相应的水渠,便可以最快的速度拦下有毒的水。”
庄晓拍案而起:“对啊,放条鱼进去,鱼死了不就能证明水里面有毒!叶姐姐你这办法真的太妙了!”
叶鸢也没想着贪功,视线看向坐在最外圈的楼颜:“这还是小郎君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他连院门都不出脑子都待傻了,还能知道这?”
庄捷屋内人多口杂,也不知道从谁嘴中传出了这句话。
还没等叶鸢搭话,旁边的庄晓突然暴起:“谁说的!敢说不敢站出来啊?我楼哥、唔……”
一枚石子从后直飞,击中了他腿窝。庄晓猝不及防向前倒去,好在被另一侧的庄捷扶住。
下意识看向仍端坐在木头椅子上的楼颜,庄晓后知后觉闭上了嘴巴。
叶鸢在旁当然看清了楼颜手指弹弄石子的样子,不动声色挪动脚步,正好挡住庄捷的探究视线。
好在庄捷虽仍心存疑虑,但寨子中事情众多,商议完轮守之事就到了半夜。
昨日对付南麓匪徒元气大伤,加上那封血信,南麓真正的匪首虽睚眦必报,但短时间内不会卷土重来,总算是给了士匪寨众人一段时间来专心于耕种。
叶鸢一大早刚出门就见到郭大夫站在门口不远处冲屋子里张望。
“郭大夫,是寨子中人的病情又有变化了吗?”
被叶鸢看见,郭大夫好似有些落不下面子,犹豫再三还是健步走来。
“不是寨子的事、不对就是有关这个山寨的事情。”
见郭大夫有些犹豫,叶鸢也没催促,抬手将他迎进屋内。
刚刚坐稳,楼颜一手拄拐一手端盘从外走来。
“今日的糖饼我一直盯着,没有糊。”
猛地在屋内见到外人,楼颜进屋的动作停在原地。
除去最开始楼颜卧床休息需要旁人换药外,二人暂居的屋内还没外人进入过——就连每日打卡报道的庄晓也只是在院子内练功。
叶鸢当然清楚这孩子的不愿多见人的尿性,连忙起身:“糖饼小郎君先吃着,我跟郭大夫谈完事就来。”
楼颜点头,没停顿的进屋,路过二人后,将手中的糖饼放至寻常叶鸢画图的窗边小桌前。
郭大夫问道:“没想到叶姑娘年纪轻轻已经许配了郎君?”
话说出时,郭大夫便意识到人家郎君还在屋内,连忙改口:“小郎君摒弃君子远庖厨的条例,能在清晨为妻子做好费时的糖饼,若是我少年时能有此心思,内人不知能有多开心。”
叶鸢眼角余光清楚瞥见,楼颜吃糖饼的动作一顿,随后视线有意无意朝这边看来。
“郭大夫,半时辰后我还需要去东边查看蓄水池的情况……”若是没什么大事就别耽误我吃早饭了。
郭大夫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昨日傍晚我跟着刘净去看了看山上寨子中种植的作物,涨势甚至比昌平镇的都要旺盛。听他说整个山上的引水工程都出自叶姑娘你的手中,所以今日我也腆着这张老脸,想来问问这引水工程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见叶鸢神色犹豫,郭大夫连忙补充:“若是今日老夫的问题叶姑娘不愿回答也不强求,我只是、只是有些好奇。”
“整个凉州近半数的土地都是山地,若是其他地方能学会叶姑娘这引水山上,凉州何愁无粮可吃。甚至说,再往北的前线,巡防军的将士们也不用忧心朝廷的补给会被随意克扣,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来凉州境内采购!”
郭大夫说完,竟面色通红,激动地从桌前站了起来。
叶鸢紧忙倒了杯茶水端上。
“郭大夫,并不是我吝啬于引水上山的技术。此等技术虽能解决山地灌溉问题,但受限众多。不仅需要山地附近有足够的水源,对山地坡度也有要求。可以这么说,每个山坡引水上山的设备都会不尽相同。”
郭大夫眼眸明显暗淡下来,但他仍不想放弃。
“方法不同道理总是相同的啊!既然叶姑娘你能根据西梁山的特点研制出合适的引水设施,那定能有人因地制宜找到更合适的设施,他们只是需要一次学习引水道理的机会!”
叶鸢摇摇头:“恐怕没人敢主动进入这西梁山。”
在楼颜伤势未愈前,她没打算下山。何况南麓、昌平镇都有寻找楼颜的人,她也不敢肯定能平安带着楼颜下山。
“我可以!”郭大夫再次激动起来,唇周白胡不停颤抖:“等寨子里没了病人,回去镇上后我会将士匪寨的情况如实禀告给孙太守。太守人心向善、一生致力于凉州的农业,有他帮忙宣传动员,定会有人来这西梁山学习引水山上!”
送走郭大夫,叶鸢坐在桌前开始认真考虑他的建议——教授旁人引水山上。
楼颜往她手中塞了个物件,叶鸢直接就往嘴中送。
“哎呀!呸——”
从她口中吐出块焦黑的不明物,分明就是前些日子楼颜烤糊了的糖饼。
“我还以为你会扔了。”楼颜说话的模样看在叶鸢眼中竟散满着无辜,“还在想教授技术的事?”
楼颜显然是将她跟郭大夫二人在外间的谈话听了个清楚,叶鸢也没必要隐瞒,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楼颜放下手中糖饼,面容冷峻转身正对着她,“我与你意见相同,教授技术之事弊大于利。”
叶鸢给了他眼神示意继续。
“第一,我们无法筛选上山来学习的农户,他们的道德、品行是否会对你、对士匪寨造成威胁;第二,山势地形复杂多变,来学习的必定都是文化浅薄的农户,他们是否有能力因地制宜、保证引水工程的安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