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酒醉今朝》肆炩

1、你一定要平安

　　“喂！醒醒！醒醒…”

　　江凛枫缓缓睁开眼睛，瞳仁在接受了光亮之后才慢慢聚焦，耳边的声音也不再朦胧，逐渐清晰、嘈杂，有很多人在喊他，他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目光扫视四周，霎时回神，头痛欲裂…

　　“小公子，你怎么样啊，要不要去看医官？”
　　“年纪轻轻的，要当心身体，不要不当回事。”
　　“刚还在我旁边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关心着，议论着，引得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凑热闹。

　　“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小女略通医术，要不要帮您瞧瞧。”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走近扶着额重心有些不稳的江凛枫，一双桃花眼里露出担忧和欢喜交杂而生的复杂情绪，不过并不明显，她正准备把江凛枫的脉，可还没碰到他的手，就听见江凛枫压抑而低沉的声音，“多谢诸位关心，江某并无大碍，先行告辞。”

　　江凛枫说完便急匆匆的往前走，原先围了一圈的人们也风流云散，独留红衣女子站在原地，盯着江凛枫快步离去的背影，“声音还挺好听。”随即露出了一个明艳而又灿烂的笑容，尖尖的虎牙咬了咬下唇，眼神中少女的温柔变为了狡黠，好像在看一只难捕的猎物。直到江凛枫在她的视野中彻底消失，她才转头离去，恢复了原先那般热情活泼的少年模样。

　　江凛枫走进一处无人的巷子，靠着墙壁慢慢坐下，头痛并没有丝毫缓解，呼吸变得吃力，全身不住的颤抖，冷热交替，“为什么！”江凛枫终于克制不住，大喊了出来，声音嘶哑破碎，愤恨、无力…他绝望的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左眼滚滚而下，滴在了泥土之中，像风吹过，云飘过，无人知，无人晓，无人留意，也无人会去探寻因果，通通被岁月埋没。

　　天色渐晚，夕阳余辉给天空染上了最后一抹血红，火烧云浅浅映在江凛枫脸上，此刻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终于添了些血色，但效果甚微，濒死之人哪是一点点红润的色彩所能掩盖的。他眉头依旧紧皱，呼吸很轻很轻，似乎下一秒就要断了气，又似掉进了可怕的梦魇，溺进了黑暗寂静的大海…

　　日落西山，光线变暗，一席黑衣戴着薄纱帷帽，利落的着装突出了他劲瘦却不缺乏锻炼的强健身姿，他轻功极好，飞檐走壁如蜻蜓点水，他落在一处房梁上，看到了蜷在角落的江凛枫，悄然落地，他不禁握紧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能感觉到因情绪波动引起的血脉偾张。

　　黑衣男子向江凛枫走去，下意识的想将他抱起，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停住动作，向后退了半步，神色凝重犹豫，而后像是内心做了一番挣扎，变得坚定，孤注一掷般的走上前，一把抱起江凛枫，走进了能吞噬万物的黑暗之中。

　　还好有几丝月光从云下透了出来，让处在绝境中的人们不再那么害怕，地面反着皎洁的光，像是铺满了霜华，明明是仲夏的夜晚，却凉的彻骨，像寒秋，萧瑟凄清，掩住了可怜人想要诉说的千思万绪，终究沧海桑田，茫茫世间，在流逝的时光中湮没于红尘。

　　江凛枫模糊的意识中感觉有人抱他走了很久，不知是梦还是什么，他很轻很轻的说了声“去哪？”，呓语一般，可能是夜很静，这样喃喃自语被黑衣男子听到了，“回家。”，他本以为江凛枫会问自己是谁，都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没想到竟是问了这样一句。“我…没有家了…”，黑衣男子愣了一下，眉头紧皱，瞳仁在夜色的映衬下愈发幽深，“去一个没有争斗的地方”，他将江凛枫抱的更紧，或许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又或许是把他当做了易碎的瓷罐，紧紧呵护着不敢放手。

　　半晌，黑衣男子看着江凛枫的脸，很久，很久，“对不起…”，那双凌厉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止不住的忧伤，他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

　　沂山下，出现了两人的身影。

　　黑衣男子将江凛枫轻放在一旁，向前一步，抬头望着巍峨耸峙，云雾缭绕的山体，整理好衣着，拱手做辑，庄严肃立，“在下荀逍，荀氏第六代血亲传人，特此拜访上仙，乃有要事相求。”继而叩首跪拜。荀逍站起身时，一只仙鹤飘然而至，它将荀逍和江凛枫打量了一番，而后仰头长鸣，向山上行去。等荀逍抱起江凛枫跟上时，仙鹤早已消失不见，眼前显现一道升入云天的万级阶梯。尘缘宫出现了。

　　“江凛枫，坚持一下，你一定会没事的。”荀逍抱着他喃喃自语，也像是在安慰自己，而他怀里的人寂静的好似不存在。一步一阶，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正殿。尘缘宫气势恢宏，恍若仙界，殿内却是另一种风景，一位老先生在和三个孩童嬉戏玩耍，“我赢了，这糖葫芦是我的！”“你耍赖！说好三局两胜的。”“上局……”此番聒噪的场面与殿外肃杀的气氛完全不同。

　　“咳咳……”江凛枫走上前去，这四人也终于注意到了他，不等他开口，老先生道：“我就是拂煦，你是荀逍吧，长得挺俊啊……”
　　“拜见拂煦上仙。”老先生拦住即将行礼的荀逍，“没那么多规矩，把这当自己家哈，对了，上山什么事啊？”
　　“拜托您救救我朋友。”
　　“上来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先吃点东西。”
　　“上仙！”
　　“你小子别着急嘛。”说着给江凛枫把脉，“还吊着一口气，诶？这脉象怎么这么乱啊，什么毒呢。”老先生向三个小孩招手，喊他们过来，其中一个小女孩把上江凛枫的脉，观察了一会，“川曼乌遂毒”，她停顿了片刻，淡漠的道：“无药可解。”
　　他们显然已经习惯了女孩的直言直语，只有荀逍慌了神，拂煦又去探江凛枫的真气，思索片刻道：“剑走偏锋未必不是一种选择。”

　　拂煦上仙看着荀逍，拍了拍他的肩，“倒也有办法，但很危险，稍有不慎暴毙而亡。”
　　“成功的概率有几成？”
　　“……三成。”
　　“剩下七成由我兜着，如若失败，恳请上仙以命换命，保他周全。”
　　“以命换命是禁术，我可不会…”拂煦有些心虚又补充道：“按理说我只帮荀氏血亲，其余的麒麟一族不该插手，万事万物自有定律，很多时候放手或许也是解脱。”
　　“上仙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
　　拂煦挑了一下眉，摇头道：“固执。”又对着三个小孩：“你们可不能这样。”

　　之后便是漫长的救治，拂煦变成了一个严肃的老头，忙得不可开交，而荀逍每天默默的守在门口，一遍一遍地在心里祈祷，想帮忙又怕打扰到上仙，就悄悄地在一旁瞧着。

　　“师傅，他又一夜没睡。”小孩一边煮着汤药一边对拂煦说着。拂煦还在忙着，头也不转，大声道：“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不睡觉怎么能行！这一个还没好，另一个又倒下了可怎么办啊！我都一把年纪了......”拂煦旁边的小男孩对荀逍摆手，示意他回房休息。拂煦偷瞄荀逍一眼，见他不动，又开始哭天喊地，愁眉苦脸，左摇右晃。荀逍有些犹豫，但看着上仙这般劝他，便回房了，中途还走错了路。

　　日复一日，半个月的时光悄然流逝。一早，拂煦得意洋洋的走到荀逍面前，“恭喜你啊，你不用送命了哈哈哈哈哈。”拂煦又清清喉咙恢复正经，“他命保住了，可能还要过段时间才能醒，他那我徒儿看着呢，这毒呢解是解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比如武功尽废、身体虚弱、痴呆啊什么的，还得观察观察，其实……”

　　拂煦还没说完，荀逍就向上仙行了跪拜之礼，荀逍并未多言，三次叩首，之后整理好衣着，望着江凛枫所在的那间房，轻声道：“保重。”又对着一脸疑惑的拂煦说：“上仙，他与我之间…还有诸多误会，怕是他醒来并不愿意见我，烦请上仙再多照顾他一些时日。若有来日，荀某定来答谢您的恩情！”荀逍向拂煦上仙拱手作辑便离开了。

　　“师傅，他要去干嘛？”“我也很好奇。”四人靠成一团，望着荀逍离开的方向。
　　过了一会，“师傅，屋里这位什么时候醒？”“说不准，少则几天，多则几年。”

　　“皓羽、黎悠、沐尘过来！你们分工，把这次解毒过程记下来放藏书室，把解毒方法精炼出来放到你们医书册子里，时不时去看看江凛枫，然后我要去好好休息一下，他醒了叫我哦。”三小孩乖乖地：“是！”

　　三日过后，江凛枫醒了。拂煦急急忙忙赶过来，把脉，“没什么大问题了，但是还要多观察一段时间，你先留在这里吧。”江凛枫苦着脸,“我在哪，你们是谁，我又是谁？”完蛋，这家伙失忆了！拂煦：“…能治、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