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我在梦里彷徨》黎香香

1、重启无奈人生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谭锦漫不经心地飘荡在汹涌的人流之中，夜晚城市的霓虹随意地映射在他无精打采的脸上，却只让其显得愈加对这个世界无关紧要。
　　恍惚间一道强光出现，正当谭锦回过神来，抬头望去，一辆硕大的卡车正迎着其脑门撞去……
　　弥留之际，谭锦只觉得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回忆起自己这略显失败的一生。
　　他有些惋惜，明明小时候自己也算是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可是因为父母的经营不善，在其十八九岁时便家道中落，自己不得不早早进入社会工作。
　　好不容易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终于在单位里站稳了跟脚，混了个小领导当了当，家中的负债也几乎被清理干净。但就在这一刻，十数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只剩下大雨滂沱中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又觉得抱歉，自己那相恋了七八年的女友，这么久一直对自己不离不弃，尽管他一直给人家画大饼，诸如“过了今年我就娶你”之类的话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她每每听到都会莞尔一笑，叫他不要再骗她。
　　明明这次似乎真的就可以实现了，可是啊，他终究是逃不过命运做的局。
　　谭锦此时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女友柳南的身影，他用尽力气伸出手，想要触碰到那道倩影，可她明明就在眼前，但两人之间有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无论谭锦怎么用力，终究是越不过阴阳的阻隔。
　　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努力一生破开生活的囚笼，却倒在了看见曙光的前一刻。
　　谭锦思考着，却只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柔软之中，他蓦地睁开眼，模糊而又昏暗的视线里，是一个水晶制的吊灯，身前是一台硕大的液晶电视，他不由得环顾周围，入眼的是一件件价格不菲的原木家具。
　　谭锦有些诧异的同时又感到莫名的亲切，这里的气味让他感觉好似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般。
　　他的肌肉记忆促使他的手本能地在其身旁的墙上摸索着，不一会儿就摸到了一个开关，随着其用力按下，整个房间顿时明亮
　　起来。
　　同时变得明亮的还有谭锦的双眸，按耐不住的激动使其仿佛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伴随着过度兴奋而导致的窒息感，谭锦此刻无比确定，他又回到了十几年前，自己家还没破产时所住的别墅之中。
　　一时间，谭锦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到达了所谓的天堂，手足无措的他赶忙冲到厕所，一遍又一遍地用冰水冲刷着自己的脸，但这冰凉的触感与轻微的刺痛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或许是洗了把脸的缘故，谭锦原本激动得快要沸腾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当他缓缓抬起抬起头，看到的却是镜子中自己学生时的脸庞。
　　在经历内心不断的闪转腾挪之后，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妈…..”
　　轻轻的一声呼唤好似石头掉入了大海之中一般，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谭锦内心中的那一抹遐想与期望也随之沉入谷底。
　　他的妈妈已经去世了好多年了，自从自己家道中落之后，背负着巨额债务的父母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迅速地衰老，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满头白发，身体健康也是每况日下。谭锦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妈妈前些年还如同少女一般天真烂漫，时不时还会跟自己的小姐妹一起喝喝下午茶看看电影，那时的她虽然也三十多岁了，但却保养的相当好，甚至有人把她和谭锦误认为姐弟关系，这也让她自豪了好久。
　　最重要的是，他的妈妈真的很爱他，跟全天下的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
　　谭锦第一次上学住宿，他在学校哭，妈妈就在家里哭。他第一次被请家长，妈妈看他被老师骂，先他一步委屈哭了。他爱吃学校门口卖的炸鸡腿，爸爸说不卫生，但爸爸一走开，她就能跟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掏出两只大鸡腿。
　　在破产之后，一生没干过粗活的她，为了负担得起谭锦的学费与生活费，去餐馆里当服务员，做扫地端盘的工作，原本细嫩的手掌逐渐被老茧蚕食，原本光滑的脸庞逐渐爬满了皱纹。
　　但每次谭锦回到家里给她汇报最近取得的成绩，她总是会如同多年前跟谭锦一起偷吃鸡腿时一样，绽放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灿烂笑容，只不过那眉宇之间的沟壑中多了说不清的沧桑。
　　再后来，病入膏肓的她把谭锦叫到了床边，泪一滴一滴地流着，嘴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为什么我儿吃要这么多苦啊。”
　　直到有一次，她用尽力气也只说出了“为什么”三个字，便撒手人寰，在世人认为该享受清福的年纪离开了世界。
　　她离开以后，谭锦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痛哭流涕，反而是平静的可怕，可能家庭的变故使得当时的他对自己的父母多少有点怨恨。
　　可是在若干年以后的一个雨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一遍一遍地听着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才发觉最爱自己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伴随呼喊声沉入漆黑空荡的走廊，谭锦内心瞬间被失望填满。
　　“果然是梦吗……”
　　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却望见了那张记忆中熟悉得有些陌生的脸。
　　他想跟她说说话，告诉他这些年的一切，可那些委屈都好像堵在了胸口，只能让眼泪先决堤。

　　此刻谭锦的表现真的如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般，倒在母亲的怀中放声地哭泣。
　　房中的父亲似乎也听到了动静，用手机来着闪光灯急急忙忙地跑了上来，蹲坐下来护在谭锦周围，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谭锦的头发。
　　一家三口就这样互相依偎在漆黑寒冷的楼梯口，一句话也没有说，作为父母，倾听孩子的哭声是他们的本能。
　　等到哭声渐渐平息，母亲才轻声开口道：
　　“怎么了，大半夜的这么伤心，是被喜欢的女生拒绝了吗？”
　　被母亲的话语险些逗笑的谭锦此时展露出一副又哭又笑的表情，及其丑陋，但母亲依旧温柔地帮他拭去眼角地泪滴。
　　“没有…就..就是做噩梦了。”
　　听到这，一向严肃的父亲都忍俊不禁，用力地在谭锦脑瓜上拍了拍，眼神又担忧转变成淡淡的嘲讽。
　　“你干嘛，这么用力拍孩子！”
　　父亲连忙摆摆手道：
　　“没有没有，我给他鼓劲呢。”
　　看着父亲此刻宛如被训斥的小孩一般的窘态，让他不禁想起多年之后那个整日眉头紧锁、沉默不语的沧桑背影。
　　而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是他之前穷尽一生也再难看到的风景。
　　“好啦，实在害怕的话妈妈给你把家里的灯都打开，继续睡觉吧，明天你还要去大学报道呢。”
　　母亲温柔的呢喃再次响起，谭锦揉了揉自己哭得通红的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伴随着父母下楼梯的脚步声，躺在床上的谭锦再次陷入了沉思，从刚刚母亲的话语中可以知道，今天是他上大学的前一天，这让他不免有些激动。
　　其实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在没有参加任何课外辅导纯靠天赋的情况下勉强挤身扬城市的一所211学校，本以为即将稳步走到人生巅峰的他却在入学不到一年后，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在大一的那个暑假，刚刚通宵打了一晚游戏的谭锦正躺在床上醉生梦死，耳边却隐隐约约听到父母与他人的争吵声，仔细一听才大致明白，他的父母，谭明和李芸，是扬城市一家知名的家居装饰公司的老板。他们的公司以提供高质量的定制服务而闻名，生意一直非常兴隆。
　　当时，谭明被一个老朋友，周霖，介绍了一个看似非常有利的投资机会。周伟是谭明多年的生意伙伴，两人曾在多个项目中合作，信任深厚。周伟向谭明展示了一个关于进军智能家居市场的详细计划，声称这是未来家居装饰行业的大趋势。他们将联手引进一种先进的智能家居系统，从欧洲的一家顶尖公司独家获得技术支持，并在国内推广。
　　深受诱惑的谭明和李芸决定大举投资。他们动用了公司的大部分流动资金，并且从银行贷款，甚至抵押了家中的房产。起初，一切似乎都在顺利进行，周伟也提供了许多看似可信的进展报告。
　　然而，当计划进入关键阶段时，突然传来消息，那家欧洲公司因为内部管理问题而破产，所有的技术支持合同无法兑现。而周伟也在这个时候消失了，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打着骗取投资的目的，而所谓的合作完全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这场骗局不仅让谭家失去了所有的投资款，还陷入了巨额债务。由于无法偿还贷款和供应商的款项，他们的公司被迫宣告破产。家庭也因此失去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和居住的房产，一夜之间陷入了绝望。
　　而当时的谭锦却有些不以为然，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投资失败而已。
　　毕竟过了十几年阔少生活的他，对外界的认知还是过于简单了，在他的映像里，钱似乎是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东西，虽然他家并不是那般大富大贵，但随手花个几千块请朋友吃饭之类的事情还是可以做到。
　　但在那之后没过几天，父亲就带着一家人搬到了乡下以前爷爷奶奶住的老房之中，自己的生活费也从原来的取之不尽变成了额定的数量，并随着时间越来越少。
　　因此他有时候也不得不去找一些兼职，但常常自己累死累活一整天，到手也只有几十块钱而已。
　　而在几年之后，他看着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女友在出租屋里穿着简陋的睡衣蹲坐在地上，一边啃着沾着老干妈的硬白馒头，一边在直播间里疯抢着9.9元的廉价唇釉时，他恨不得给那时花钱如流水的自己一个大巴掌。
　　“哪怕付出所有的代价，我也想带着她逃离这黯淡无光的生活。”
　　曾经的他暗暗发誓道，可就算到了最后最后，也只是一纸空谈罢了。
　　而如今在误打误撞之下，命运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暗自下定决心，不会再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谭锦却又再次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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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