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港湾》暮南欣

7、海棠

　　一大清早白娴桉吵着江南絮要去看东边儿的戏台听戏子唱，天刚蒙蒙亮像是把月光揉了进去，江南絮也不嫌她烦喊她多穿两件再生病就不管她了 。戏台还是有些远的 ，乘一个小时的车再走一里路，白娴桉早上太过兴奋在车上实在忍不住靠着江南絮的肩打起了瞌睡，江南絮感受到肩上的重量也习以为常的把头偏向一边沉沉睡去。
　　离南的小姑娘要吃很多苦的。她反驳说阿婆说还行，像是没面子似的老婆婆气的一跺脚“咚！”让江南絮回过了神。三年了。离沪已经第三年了。
　　白娴桉听戏听的津津有味，江南絮跑去端来一碟瓜子喊她吃。白娴桉见了笑开了：“你怎么对我这样好。”江南絮装作无所谓的坐下“我们是家人”趁着白娴桉笑咪咪搂紧她喊对呀，空出一只手状似无意间把那碟瓜子往那边推了推。
　　江南絮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就陷在里边出不来了。她在心里大喊不信！偏头看见了如初水般的人朝她笑来，像腻在奶油里脱不出来。
　　人生不过30000天，即使走一步算一步也不可能真的做到无憾的。
　　时间过的太快了，再慢的步好像也是一瞬间的事。这年是第三年夏。两个人整整滚了三个来回就又回到了初见时，金鱼已经换了三回了，新奇的是瞎眼的那只还在快活的游来游去。
　　她们是在20世纪初见到那对情人的，那时是除夕，每一分每一秒的鞭炮声像是要炸碎上个世纪破碎的中国。谢繐在路灯暗的发昏的小巷里一转头一抬头吻上了俞勒，两个高挑的人站在一起似乎太惹眼江南絮路过这里时见了怔住了睁大了眼睛，白娴桉还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往前走，走出了一段路发现身旁的印在地板上的黑影不见了急忙转身寻找，直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才定了心，边往那走边追问怎么了。江南絮回过了神连说没什么便拉着白娴桉继续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觉得恶心不想让白娴桉看见污了她的眼还是被戳穿了心思慌得不晓得该怎么掩盖。
　　再次见到是在她们挣钱的舞厅要搬走，那天她记得妈咪很疲惫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烦躁，忽然来了个男生看背影是很帅的，她看了一眼就去帮忙了没过一会就被妈咪的谩骂声引过去，妈咪伸着红到滴血的指甲指着面前的男生似乎就要戳到他脑袋里去，像是要展现自己有多么深恶痛绝，边哭边骂喊着自己一辈子多辛苦早知道当年一头撞死，后面骂了什么江南絮已经听不进去了，那个男生就是那天除夕夜其中一个。
　　之后她买菜时碰到了一起跳舞的姐姐，她去问妈咪怎么回事，那个姐姐在同卖鱼的老板讲价吵的正激烈听见一声问抬起眼皮瞧她一眼：“原来是你，你等会。”转头再讲起了价。她站在路边发起了呆似乎等了很久等到她已经开始回想之前的日子，回想是怎样爱上的。
　　妈咪当天骂的是她自己的儿子！她儿子是个恶心的和男的谈恋爱，说什么爱不分性别给她气死了，非要他改回来，这种事情哪能这么容易改的，前几年她儿子偷着去了北方，待够了回来了告诉她自己要结婚了，妈咪以为儿子终于回到了正道上喜极而泣的啊喊他把姑娘带回来瞧瞧，她儿子淡淡盯着她说还是男的就是那天你骂他杂种的那个男的，我这次回来就是告诉一下你我要去国外跟他结婚了，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你儿子永远改不回来的。
　　那个姐姐说那个男生恶心，不孝。江南絮觉得他挺好的。要是都按别人的想法来走那还活不活了。
　　江南絮听她说那个男生叫谢勒，同他谈恋爱的那个叫谢繐也是个香港来的白馒头，家里是做赌场的，知道他是个同性恋把他压到精神病院去治，没治好还落下了病根受不了刺激逃出来便随着爱人去了北方。三年过去谢繐的病慢慢好起来，他说我们结婚吧，去荷兰，我不要留在这里了。俞勒笑着望向他说好。本来他是想直接去的，想了想拐了弯回了重庆，一路上一直哄爱人说去去就回不是不结。虽然成了年又刷刷的过了几年头，还没尽孝可能以后也是这样，他决定回去看看。像是赎罪又像买自己以后的自由拿出这几年的存款留下了几个月的生活费和机票钱剩下的都给了自己的妈，转头和爱人上了飞机永远自由。海棠花开了满天开到了相连相爱的心脏。
　　江南絮整天心不在焉的，煮面的时候沸水在手背上炸开了花，烫的她直喊疼，白娴桉心疼拖鞋都没穿从沙发跳下来去拉她的手看，江南絮刚从撕裂般的疼痛中抽离出来，恍惚看着那张白白净净的脸意识渐渐飘去了远方，怎样走都困在一片浓雾的小巷。那顿是白娴桉请她到村里的一条巷子里吃的重庆小面，两个南方姑娘吃不了西南的辣，辣满头是汗，脸颊红的像似要渗出血，嘴里不停的斯哈斯哈筷子还不停的往嘴里吧啦。白娴桉笑着问她好吃不，江南絮低低笑说好吃。“那我请你一辈子！”江南絮被辣椒辣的晕乎乎的脑子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闷在心口，以至于没听到白娴桉后面说了什么，脑子里想的都是一辈子。
　　到底什么才是一辈子，完完整整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