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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我们需要聊聊 ...

  •    “今年的沙尘,太大了。”蒋兆在逐洲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从没见过这样的尘暴。

      船体在剧烈晃动,安厦压下不适,问:“这船,有翻的可能吗?”

      “暂时不会,但再大一点就不一定了。”

      靠近江河的一侧背风,窗户还完好。安厦忧心看着窗外,黄水怒吼,拍打着船体。安厦甚至不太能下床。船上的大部分旅客都不太能下床。

      太晃了,除了船员和蒋兆,几乎没人能在这样的晃动里保持平衡。

      “如果一炷香之后风沙不变小的话,那就下船。”

      依着蒋兆面对其他沙暴的经验,如果一炷香之后风沙不会减小,那应当就是更大的风暴。

      像是应和蒋兆一样,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一个灰头土脸的船员几乎是被风沙砸进来,狠狠摔在地上。

      蒋兆动作很快,脖子上青筋暴起,关上了门。

      “客人,船只即将下客。我们估计,风暴不会变小,必须离开离船。”

      “辛苦。”蒋兆把人拉起来。

      “其他客人通知了吗?”

      “没有,您是第一间通知的客人。”

      蒋兆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很少有客人能像蒋兆一样站稳去开门,还能把门给关上。这个船员一个人通知,和玩命没什么区别。

      “你呆在床上不要动。等我回来。”

      安厦点头。

      船员显然很惊讶,但他也清楚,像蒋兆这件房间这么顺利的通知不会太多,能有一个合适的伙伴,生存概率会高很多。

      看着蒋兆二人合力关上房门,最后一个身影是被风吹得一踉跄。安厦突然意识到,人类,在自然面前有多渺小。

      望江号象征着这个时代船只的巅峰技术,在这场风暴里都显得这么脆弱。那那些普通人呢?会倒塌多少破败的房屋,会死多少无辜的人民,又会毁掉多少庄稼。

      对灾害的恐惧好像消失了,又好像只是被压制了,取而代之的是对陷入这场风暴里更可怜的人民的忧虑。

      坐起身,安厦想着。如果要解决长远的风沙问题,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植树是最有效的手段。根据当地水资源的水平,种合适的树木,配上草方格,把风沙阻挡在城镇外面。

      但很大一个问题,就是生产力。古代不比现代。现代一个农民加上机器药水可以养活多少人口,古代又能养活多少人口。

      造防风林的钱到不是重点,但问题是,根本做不到抽出这么多工人来。

      而且眼下,今年的春耕大概是被毁了不少,人缺粮,更不可能从地里离开。

      安厦突然坐直了身体,不对!土豆是在蒋兆家发现的。蒋兆会不知道土豆能适应西北的沙土吗,这里或许不是那么缺粮。

      如果没发现也没关系,从江南把土豆运过来,还来得及种上一季。虽然不会比一年两季的产量多,但也不会太少。

      土豆比麦子好打理,或许可以抽出不忙的时候,在最频发风暴的路上先种上一点。

      安厦想了很多,直到敲门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安厦扶着墙走过去。

      不知道蒋兆怎么听见脚步声的。安厦还没开口,蒋兆就听出他已经到门边了。

      “抓住东西,我马上开门。风很大,抓牢,别倒。”

      蒋兆的声音断断续续,显然是被风沙折腾不清,已经有点哑了。

      安厦朝外头吼道:“抓好了,开!”

      “开了!”随着蒋兆这一声预告,大门被破开。安厦抓着旁边的柜子,即使有准备也差点摔倒。

      蒋兆上来搂住安厦。

      外头的风沙太大,安厦的眼睛都睁不开。只朦朦胧胧看见跳板已经被放下来,不知道是谁做的,跳板两侧被用绳子接上了地面新打的木桩和船体的柱子,做成了简易的扶手。

      安厦莫名有种直觉,做这些的这个人是蒋兆。

      有扶手的存在,至少人不会被直接吹进愤怒的狂江里,看着也安全了不少。人员陆陆续续下船,蒋兆搂着安厦,带着他向前走上岸。

      安厦突然想,如果自己也足够健壮,那蒋兆会不会就不用这么孤军奋战。至少,不必在现在也要护住自己。

      至少现在,明明该是自己给蒋兆依靠。

      蒋兆不知道安厦在下什么决心。他觉得自己照顾伴侣是天经地义的,就像是渴了喝水一样简单,这是他的责任。

      他有一个不负责的父亲,这影响到他的人生观点,他排斥成为父亲一样的人,所以他拥有对另一半过分的责任感。

      索性,安厦虽然并不完美,但不会被惯坏。否则,谁知道蒋兆的伴侣关系,会不会走向和他父亲完全相反的极端。他或许会成为一个过分有责任,以至于将伴侣完全惯成废物的人。

      但一切都不会发生就是了。

      人员全部下了船,但货物还都留在船上。在船上的时候,这些商人都想着逃命,但此刻也到了该拯救货物的时候。

      现在卸货肯定是不可能的。船长是个经得住事情的,他安排了大家入住了最近的客栈,承诺大家的货物一定在第一时间被卸下,如果损坏,船队会照价赔偿。

      这一点,要得益于蒋兆足够人性的制度了。遇到不可控灾难的时候,蒋兆要求这些船员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义,赔偿什么的不会落到船员的头上,更不会在他们的工钱上体现。

      进了客栈,安厦反应得飞快。他跑到柜台前,第一时间要了一间房。

      和蒋兆回了房间,安厦把蒋兆按在床上,道:“把衣服脱了,快点。”

      蒋兆不愿意,想说点什么。但安厦不给他机会:“我闻到你身上有血味了,快点。”

      蒋兆无奈,他忘了在听力和嗅觉上,安厦特别“矫情”。

      蒋兆的身上的确是有伤,但不是什么大事。有个客人不知道想什么,拿了根尖头的木棍抵着门。蒋兆进去的时候被风吹着,没站稳,一头扎上去。

      木棍毕竟不算是太尖锐,没扎进去多少,蒋兆视角里的不多。当时也没有处理的条件。加上风沙大,一出去就成泥人,蒋兆觉得安厦应该看不出来。

      但没想到安厦的鼻子是真灵敏。

      安厦看蒋兆胸前的伤口,只觉得又大又深。上头沾满了黄沙,和着血浆甚至有点往黄泥发展的架势。哪里像是伤口,明明就是一个沾着黄沙的血洞。在安厦的想象里,这样的伤是该出现在死人身上的才对。

      安厦沉着张脸,不说话。想来这小客栈里应当没有纱布,安厦从里衣上扯了块布,拿着屋里不多的水好好洗了洗,然后往蒋兆的胸口擦。

      因为跑动的缘故,黄沙进得很深,安厦已经小心再小心,但他都看着就觉得痛。

      布料洗了一遍又一遍,水不知道用了多少。

      蒋兆拉着安厦的手:“好了,暂时没问题。等下我下去拿瓶酒冲一下就好。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

      安厦撇嘴:“其实,我知道你出去会受伤,这个可能性很大。所以我不会为这个生气。但是,我觉得自己不够好。蒋兆,我说想陪你去你去过的地方,但老实说,好像除了这么说,我没做什么。”

      “我知道路上离不开骑马,但是我不愿意练,最后我们晚了半个月才到。你受伤,但因为我弱,还是要你护着我离开。你很好,你没做错什么,但是我好像有点没用。”

      蒋兆苦笑不得。他揉了揉安厦垂下去的脑袋,轻声道:”那一心想要有用的安厦小朋友,可以去帮我拿瓶最烈的酒吗。我们等下好好谈谈,在处理好这个伤之后。”

      安厦难得听到小朋友几个字不炸毛,足以证明他真的是认真这么觉得的。

      楼下的等着入住的客人太多,安厦请小二拿酒的时候为了快点,特意强调了有伤员等着拿酒洗伤口。

      船长大概是晓得蒋兆身份的,听见安厦这么说,上前来问候。“你好,请问先生受伤了?”

      安厦点头:“不是太重。没什么大事。”

      按理来说,船长客套两句,对话就该结束了。但船长一脸犹豫,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你想说什么?”安厦问。

      船长偷偷瞅着安厦的神色,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没有开口。

      ——
      回到房间,蒋兆接过白酒,面不改色朝伤口上洒去,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

      “遇到了船长,他好像想和我说什么?”

      蒋兆停下了手。安厦望过去,发现冲得差不多了,把布递给了蒋兆。

      “他是个挺有本事的人,但是,太固执了。得罪了上头的人,被贬成船长了。这我知道。他估计是想找你来给他求情,没好意思。”

      “那你都知道,不帮他?”

      蒋兆熟练得处理好伤口,摇头。“在船上这么些天,他一次都没来示好过。他这人就是这么个性子,要面子,不想低头。他不想低头,我总不能替他低头。”

      安厦点点头。蒋兆的伤口彻底洗干净了,被布包在下头,看不出是个什么样子。

      “行了,该我们俩好好聊聊了。”蒋兆说。

      软趴趴撑着胳膊的安厦瞬间正襟危坐,等着蒋兆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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