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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阆苑金针 ...

  •   方塘早已从晓峰山上回来了,那些个弟子虽然不好安抚,但总还算好骗。
      就是不及范饼罢了。
      “方塘?”在屋内找了一圈后的范饼没有发现方塘的身影,便走出门去,趁着暮色未歇,晓光将起,在院子内奔走呼喊。
      并不能怪方塘故意不理范饼,平日里他虽然就觉少眠浅,但因为身体原因,总是有一塌可卧于小憩甘眠的。可昨夜回来后没能走到屋内,算是伏于案上挨过了半宵。
      但他确实也不太想理范饼。
      “方塘,你怎么在这啊!”找了一圈后,范饼将将看见了算在亭子里的方塘。那么一小团,虽然裹着淡青色的毛裳,但在月夜下,几乎只是半片浅影而已。
      “咳咳咳...”范饼轻轻拍了一下方塘,但好像没有控制住力道。惹得方塘不得不坐直了运气调息。
      “你怎么样啊?”范饼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嘴里不停的问。
      “无妨了。”方塘嗔怪的说道,挣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范饼。“你这家伙,怎么不早醒一会儿?”
      “嗯?”范饼挠挠脑袋,这才想起一点昨夜,哦,不对,应该是今日前半夜发生的事情...自己被香澄师姐送了一掌,当场晕厥倒地了,方塘...方塘...!
      “不对!你怎么样啊!方塘,我都被香澄师姐打晕了,那你怎么样啊?”
      方塘撇了一下嘴,眼神往外飘忽了一瞬,然后抬起手理了理衣袖。
      “你看我像有问题的样子吗?”
      范饼不信,把手搭到方塘的脉上。
      和自己以前给他诊的一样。
      可以说,没有任何异常,就是一个普通人最稀松平常的那种脉象,。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具备修习练功的能力,气游于全身,可就是聚不起来;力游于经脉,可似乎全溶进了血水之中。
      应该还是那娘胎中带着的奇难杂症,并没有明显外伤的痕迹。
      范饼疑惑的缓缓将手收回。
      方塘略带嫌弃的叹了一口气,一边继续整理衣袖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身体还算不错,香澄姑娘给了你那么一掌,都送了你半宿的酣眠。那要是换成了我,岂不是直接可以进这山下的白鹭洲里去了。”
      明霞洞历届掌门归息后,据说原神都镇在了山下的活水白鹭洲中,以护方圆百姓安宁。
      “嗯?你什么意思?到白鹭洲里去?”范饼并不知道方塘知道明霞的这个习俗传统,也没明白方塘说话的意思。
      “哦...”方塘有些尴尬,抿了抿嘴,又开始自说自话起来。“到...白鹭洲里去,坐船直接送回奇南山盘啊。再说了,那香澄姑娘都领我们上晓崖山了,清玄门的那么多弟子看着呢,她能把我怎们样,还不是...说起这个我就生气,范饼,你能不能勤于修炼一些啊,天赋不差,但又天性懒散,随随便便中个什么杂七杂八的毒就不省人事了,真叫人糟心。”
      “我怎么天性懒散不勤于修炼了,我在奇南山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三更眠五更起,术业功课全不落的。而且你刚才说的也不对,‘我身体还算不错’这句话放在你身上是有些牵强附会,听了半夜都要笑醒的。可放在我身上,简直就是家门不幸,奇耻大辱。”范饼一边说一边振振有词的拍着自己的胸脯,“从小病不过身,邪不压体。三岁能抗,五岁能张,妥妥的一具千金不换的金刚不坏之身。说实话,每每跟你走在一起,我都怕你自惭形秽,一直小心翼翼的照顾你的情绪呢。”
      方塘听了甚至想把手上的垫巾丢在范饼脸上。
      不管也对,四岁之前的事,或听长辈无意间谈起,或看小时的物件时偶然回忆,几个能真真切切,刻骨铭心的记得什么呢。
      “我可没有骗你。”方塘淡淡的说道,把手上的垫巾铺齐了摆在桌上,“你之前身体或许真是很不错,可你忘了,你中毒了啊。”
      “中毒?中什么毒?”范饼立刻把起了自己的脉,不知是因为医术不精还是心烦意乱的,脉象入一团断掉的线一般混在一起,繁杂无章的。
      “哦,对了。我忘了,你还不知道。”方塘调侃着说道,语气中故意不带一点紧张关切。
      “到底是什么啊,方塘,你别再捉弄我了,我不是因为中了香澄师姐一掌才这样的吗,怎么还中毒了。”
      方塘嗯嗯哼哼的应付着,手里的垫巾也叠好理齐了。
      “你别再贫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方塘看范饼急的火冒三丈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很好笑。
      “先是明霞有意无意的探你的身份,然后香澄师姐又不知何故对我出手,现在我又中了毒...可见这里的水很深啊,我若失去了自保的能力,谁又护你周全呢?方塘,你别再嗯嗯啊啊的了,快说你都知道了什么。”
      方塘瞪了范饼一眼,把垫巾拍到了范饼手上。
      “你刚醒来时没有注意到这些问题吗?”
      “啊?”
      “还是其实你已经注意到了,但是因为浅意识里对明霞派,对你的香澄师姐的过度信任,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察觉到危险啊。”
      “这...”
      “走。”方塘丢下一个字,指了指范饼手里的垫巾,站起身来示意范饼跟上。
      “去...去哪啊。”虽然心中还是疑窦未解,但范饼还是乖乖的站了起来跟在了方塘身后。
      “去厨房,我回来时给你炖了汤,现在应该是正好了。”方塘没好气的说道。
      “汤...汤。”范饼好像真的有点傻了,脑子里一时怎么也转不过来。“汤?”
      “现在还有闲工夫喝汤?”
      方塘一路上没再理会范饼,只是到了养水阁的小厨房后,一把掀开锅盖,热气瞬间升腾,遮的范饼一时间竟看不清方塘的轮廓了。
      “咳咳,咳咳。”范饼一边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打散着空气中的烟雾。
      “你这是煮了多久啊,这沸气也太大了吧。”
      “大吗?也还好吧。”方塘装作看不见的说道。“可能是这里不如奇南山险峻,饭食什么的格外好煮些。”
      “啊?”
      “别那么多废话了,自己去那边那个碗,尝尝。”看范饼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方塘只能迅速喝道。他可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在廊下坐久了不想起来才耽误了开锅的时辰。
      范饼不便在说什么,可拿起一只碟子,盛了一些“汤”之后,看着那一坨粘在勺子上的,泛着淡紫色的白米,还要没有任何怀疑非要装作十分放心的样子送进嘴里的那一刻,他实在忍不住了。可又看方塘胸有成竹且已经因为自己彰明显著的慢慢吞吞而把不悦挂在脸上,方塘思衬着怎么委婉的一点开口。
      “那个,方大哥?”
      “嗯?”范饼这家伙总是直呼其名的方塘都快习惯了,这冷不丁的一叫大哥,在笼络人心这方面还是有些用处的。但是方塘肯定不会在乎。
      “我知道,你总是一个人待在奇南山盘里,高山险水,杳无人烟,自理生活的能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这起瓦做饭自是可见一斑...”
      方塘没有点头,也没有否定,只是静静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裙,刚从上九那里借的大氅,被水烟气熏坏了可不好。
      范饼见似乎有戏,继续说道。“只是可明霞派吧,现在我觉得处处都奇怪,不能沉溺久待啦,不如我们偷偷下山去...如果你觉得不告而别的有什么礼数上的不周到,那我们可以下山去住两晚,然后再回来,帮...揭露这里的阴谋...你看好不好?”
      方塘缓缓吐了口气,这个小厨房四面遮蔽,若不是烟火气味过重,且只有矮矮的一张案几,两对木椅,倒也是个不错的休养的好地方。
      “你从昨日来到晓峰山后,甘草小兄弟来用琉璃珠炼化了你体内的七曜弑神阵的阵气,随我到清玄门去给香澄姑娘解围,再到一起上妙桐大师处受了一掌然后回来...不对,是被我拖回来,直到刚才昏睡了一夜,滴水未进,颗米未入,不觉得身体有些难受吗?”
      “其实...还好吧”范饼摸了摸肚子,当然是有些饿的,但很奇怪,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渴。之前在奇南山,自己每次好不容易摸到阿克姑姑的小屋去找方塘时...当然方塘总是不在的...都会累的口干舌燥,坐下来要喝整整一缸水的,阿克姑姑还笑着说自己像一头小水牛一样的喂不饱,总是在喝水。可这一次也是一样的走了不少的山路,口中竟然没有丝毫的燥意。
      “放心吃吧。”方塘瞪了范饼一眼。“吃完告诉你你的直觉没有错,明霞派还是可以继续待下去的,香澄姑娘也还认你这个师弟。”
      “真的?!”范饼听了这话,心中的大石块总算稍稍落地安稳了一些,因为想听方塘的解释,就拿起碗,“视死如归”的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
      嗯?米粒细腻丝滑,味道甘甜爽洌。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夹杂在米饭中,吃起来咯吱咯吱的很是弹牙,清香却不寡淡,味美而不油腻。
      “这里面是什么啊?”范饼挑出一粒细细的针叶,放在光下仔细打量起来。
      果然,范饼这家伙还是对植物树木最感兴趣。
      “你不是号称林木公子的吗,怎么自己的添香红袖确认不出来吗?”
      范饼细细看来,确实陌生。
      “这是麻蓉叶,裹成团晾干了以后煮的粥,即可使粥中带着些植物的清香,又因为属油籽科,煮熟之后挂着一点灶火气,简单易做,味道...特殊。”
      这麻蓉甘草原本是方塘在奇南山里偶然发现然后制成带在身上,安神助眠用的,今夜之前,还从来没有下过锅去。至于味道,也是方塘瞟着范饼手中的碗随便编的。
      方塘知道的,应该只有这东西不错,应该吃不死人。
      “麻蓉叶?我可从来没有见过,真是好东西啊。方塘,你从哪里寻得的,有时间了一定要带我去看看,我们把它复刻下来,带回奇南山盘去种!嗯...”范饼这好像才发现了自己遗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等香澄师姐这里的事处理完吧。”
      “原来你还记得你香澄师姐的事啊?我还以为你的心已经挂着麻蓉树的叶子,荡回范家堡去了呢。”
      方塘把范饼昏迷后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了他听,但是当然隐去了香澄猜到自己身份的那一些。

      “什么?竟然不是妙桐师傅?”
      “你很怀疑妙桐大师吗?”方塘属实没想到,范饼听完这些话后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那..那倒也不是...可能就是刻板印象吧,因为我师父...”
      方塘不再接范饼的话,算了算时辰。
      “走吧,现在香澄姑娘应该已将阆苑金针逼出了,你要没事了。”方塘不经意间瞪了一眼范饼。
      “哦,对对,把身上的毒忘了,怎么能把最重要的事忘了啊。”
      “你觉得这是最重要的事?”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的命啊,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那...”方塘试探地问道,“师门的谜团呢?妙觉大师的死因呢?困住香澄姑娘的疑窦呢,妙桐大师的去向呢...”方塘还没说完,就被范饼不耐烦的打断了。
      “这些当然都很重要。”
      “但是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自己的性命啊,这毒不治好可是会死的。”
      “哈。”方塘心中笑了一下,好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么幼稚的话了。
      “师姐师门的事固然重要,可是且不说我本来就势单力薄,只有一腔孤勇,虽然本来就要帮师姐解决师门的事的,可前些天家中传信来,范伯伯刚处理完奇南山的事,我实在不好再叨扰他老人家。我单枪匹马的,你又顶不上用,如果身体除了什么问题,那岂不是啥都没有了。”
      方塘压制着心中的怒气,嫌弃的撇了范饼一眼。
      “哎...倒是有一个跟重要的事...”范饼顿了顿,好像忽然不敢说话了似的,小心翼翼的,一字一顿的吐着,“那个,我在晓崖山上昏倒以后,香澄师姐可有再问你什么,那种,私密的,你懂吧,那种事。”
      “哦,私密的事。”方塘重复了一遍,不是想要回答的样子。
      “对...你明白吧。”
      “嗯,明白。”方塘发着呆,自然不能被这小子看出来。
      “那...”范饼引导者,想听听方塘到底说了些什么。
      如果说了,那能讲给香澄师姐的话,自然自己也可以听;
      如果没说,那也最好。
      “那?那什么?”
      “那...”
      “嗯?”
      算了,范饼看出来方塘好像是在搪塞自己,干脆问的清楚明白一些。
      “那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方塘尴尬的摸了摸眉,心想有些话不能不说,但又不能全说。
      只得在心中思忖着丈量到几分。
      “你快说,不然的话,等香橙师姐讲我治好了。我就休书将你送回奇南山盘去,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哪儿这么多年的具体都干了些什么,有没有我不知道的恩人,有没有结了什么暗地里的仇家,是何生计,凭何安立,但我总也是知道的,奇南山是你的地盘,你去了哪儿,就没有人再能管得了你...”
      范饼看方塘还不像想要说话的样子,继续说道。
      “明霞洞的事我自己来处理,本来当日非要拉着你出山,也只是因为自己要避嫌,不好处理范李两家的世仇,现在事情已经了了,我早就不该再纠缠着你不放,江湖路远,该我自己走的路,不该再拉着你来趟。”
      “你真觉得李家堡的事已经结束了吗?”
      “若已结束,那桑淇呢?”
      范饼被问住了,气血在嗓子里翻涌了一遍,又被强压了下去。
      “桑淇是我妹妹,无论她在哪,我都会找到她,但你刚才叫的这么亲密,我倒想问问你了,你去她,又是什么关系?要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当日是在我的万般恳求下,你才决定要跟我出山的吧?若当时就已经背着我结识了我妹妹,又何必佯装的千般不愿,委屈求全。”
      “范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我不知道...”
      “不过半日不见,师弟竟已经醒了,看来天资确实很不错啊。”香澄终于来了,方塘心中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但是刚醒就有力气和方先生探讨论道了吗,亢龙有悔,赢不可久也。师弟还是不要如此激进求功的好。”
      “师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范饼不再说话,死死盯着方塘。
      方塘也没什么好说的,向前对香澄行了个礼。
      “香澄姑娘此时前来,可是阆苑金针的事已有了眉目?”
      香澄叹了口气,从袖子中取出一个锦匣。打开之后,只见里面用树皮裹着的,是一只沉香色的,簪子一般长的针。
      “素闻阆苑金针入血封穴,护周身细密经脉,阻联通汇达之交。方某本就不解,今见此宝物后更是愿恭知拜读其精妙之处。”
      香澄笑着摇了摇头。“金针其色非金,原料本是师父于南海之滨偶然间寻到的一小块云铁。云跌遇鲜血变幻成鲜红色,遇淤血则变换为暗红色。师父化炼真气注之,可再使其变幻形态,寻气力护穴,如此而已。”
      方塘点了点头,一时语塞,不敢看范饼脸色。
      而范饼果然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出来,脸色铁青。
      香澄看出来了气氛的尴尬,帮方塘掩护找补着。
      “不过我想单靠师弟自己的内力来抗,定不会如此轻易的苏醒过来。”香澄佯装和方塘并不相熟的样子,语气故作十分客气的说道“方塘先生是师弟的朋友,从小宜城一路走来,仁心圣手,渡人水火,可见也定是用了什么奇丹妙药,不可能未出手帮忙。”
      “方某并不是医者...”方塘话音还未落,就被范饼生硬的打断了。
      “师姐不必再谬赞了。”范饼语气冷冷的,瞪了一眼方塘。“他本来就是与我一道出来,见见山下风土人情,品品各地特色美食的,原因本来世俗的很,没想到卷进了咱们自己门派的杂事中。妙觉大师的死跟他没关系,他也没什么能耐,身体还差的令人发指。且他姑姑还是我的一位长辈,家中有亲,不好在外久坐逗留耽搁。师姐若没有什么事了,这两天我就准备传信给家中,让他们遣人来把这家伙送走,省的家慈挂念,图生事端。”
      “这...”香澄一时不好再开口,满怀歉意的看着方塘。
      说实话,对于香澄的歉意,方塘倒是没注意到,更不想察觉其中意味。
      “无妨...”方塘抬手示意香澄不必再打圆场。眼睛既没有看香澄,也没有看范饼,竟像是对着天叩拜一样滑稽。
      “斗转星移,玉漏频催。出来的时日仔细算来也真是不短了,这样,带范饼的毒去了,我于范伯伯有个交代,便起归程。”
      说到这里,香澄心中不禁动容了一下,果然陨天之子,虽死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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