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炉篆香》我真不叫YC呐

1、明霞

　　晓峰山上，香澄带范饼等人到了妙桐大师房门口。

　　“师姐...”范饼看香澄犹豫踌躇不再向前，以为香澄有所顾虑。
　　“师姐，你带我们去见见妙桐师傅吧，说不定他真能看看方塘的病呢，我们是真的很想...”
　　香澄深吸了一口气，向前推开了房门。
　　明霞洞三大掌教安息之处都是设有自己的结界的，但这些似乎在香澄开来都恍若无物。
　　“师姐真不愧是未来掌门啊，竟然...不过...这法门就算难不倒师姐，我们就这样进来了也不太好吧...”范饼畏畏缩缩的向里探着脑袋，蹑手蹑脚的跟在香澄后面。
　　“就这么怕吗？你不是说自己是妙息大师唯一的弟子，清邈门该给你这个隔壁的小亲戚一个面子的吧？”方塘嗔怪的打趣着范饼。
　　“你不知道，妙桐大师平日里最是严厉，说话一板一眼，做事一丝不苟，力求最好。整个明霞那个师兄没有得过他的教训...而且我师父，未出山时本就是妙桐大师的小师弟，甚至可以说是被他拉扯长大的，妙桐大师生起气来连我师父也是照训不误的，何况是我...而且...”范饼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扭过头来的香澄吓到了。
　　“方先生，这就是师父所在了...”
　　方塘点点头，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屋内并无妙桐大师声影。
　　“嗯？”范饼本不敢动，自从上了晓峰山后便时时刻刻注意着规矩，可良久不见妙桐大师说话，有实实在在的并未探到内息，就稍微大胆了些，轻轻拨开遮目的帷幔，未在，又推开隔药材香炉的竹帘，未见...
　　范饼急了，怕归怕，可不见妙桐大师就不能帮方塘治病，这是万万不可的。
　　“妙桐大师？妙桐大师？清远门弟子范饼协家兄方塘前来拜见，药石无果，岐黄无医。仰景杏林，盼望相助。”
　　方塘心中浅浅叹了口气，表情说不上的凝重。
　　“妙桐师傅，盼望现身，家兄德厚仁孝，奈何...”
　　“饼子...”方塘冲范饼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再费力气了。
　　范饼不解其意，既然好不容易到了明霞派，既然妙桐大师经年闭关避世，不理人烟，而如今恰好得缘可见，为什么又要放弃呢。
　　“香澄师姐，”范饼走向前去拉住香澄的手，“香澄师姐，这是何意啊，是不是饼儿鄙陋，不得妙桐大师缘分，不知何时见怪得罪，惹得师傅不悦，现在才不现身来的，师姐...”
　　不知何时，香澄眼中嗪着汩汩泪水，看着范饼这样，不由得摇了摇头，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方塘走向前去。
　　缓缓安慰道，“香澄姑娘自在李家堡外见方谋之时便有所隐瞒，心怀顾虑，晃晃忧思。如今既已引了我等来了这里，想必有些心中郁结之言，到了方谋可恭听分担的时候了吧？”
　　香澄抬眼，死死的盯着方塘，不错，师父所托之人，师父所不可掌控之人，便是如此。
　　和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在小桃城外找到他时见得第一面感觉一模一样。

　　范饼不知所措的看看方塘，又看看香澄，眼中有不解，有惶恐，有看不尽的忧愁。
　　他向来不管方塘认识他之前是谁，他只要认识那个喜欢在奇南山里优哉游哉，终日无所事事，悠寄游思的方塘就好了；他只要认识那个守着奇南山盘，伴着阿克姑姑，时不时的招惹一下小枣儿的，总是裹着素衣竹履，带着花草为髻的方塘就好了；主要的，是他怕，怕自己从未听过的，怕一个人不肯说的，是他经受不住的秘密，是粉身碎骨的回音。

　　他怕，命局定矣，人未归也。

　　香澄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再向前对着方塘一个作揖：“先生大义，容我开口。”
　　范饼本能的挡上前去，拦住了鞠躬到一半的香澄，一时和香橙对视，读出了说不出的感觉，半天磕磕绊绊道“师姐有何心事委屈，直说便好，我们定会竭尽全力，帮师姐排忧解难...只是他身单福薄，恐怕受不住这些。”
　　方塘上前，拉住了挡在自己和香澄之间的范饼，示意他让开。
　　香澄盯着范饼，叹了口气说道“我只你心忧于方先生，只是此事事关明霞基业，牵扯师父之托，香澄不得不说，不得不请。”香澄说着看了一眼方塘，又道“此事若成，于先生而言，并无一丝一毫可所回报，无半缕半寸可挂于肠。只是香澄冒犯斗胆，代师门左右所念，以明霞上下弟子之求，恳请先生，出手相救。”
　　“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明霞出问题了吗，可是遇到了什么灾祸？难不成...我就知道当日在李家堡凭空出现的七曜弑神阵没那么简单，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人要生祭献天以求灭神之力呢...必定是有人从中捣鬼，在搞什么牛马蛇神的大阴谋...”范饼说着偷偷瞟了一眼方塘，“不过就算真是有人要密谋造反，也...也不关方塘什么事吧，他平日里就会些起名算卦什么的，并上不了台面，不能真派得上用场的，实在不行，我去找我师傅啊...或者！”范饼灵机一动“自北城的大师兄也来了，师姐，你知道的，曷少侠虽受了些伤，但那对他而言算得了什么啊，而且自北城统领江湖事，又在朝廷上有分庭抗礼的威望...那自北城的城主，更是早已过了通天道，成了仙的，这些本来就是他该管之事...”
　　香澄没有说话，方塘见状，只得开口道，“香澄姑娘不必慌，范饼有些事不清楚，江湖上的权力斗争，门派平衡更不明白，现下曷师兄不在...”方塘有点心累，本来今日晨起上山，午后又强行充穴想要破一破周遭寒气就很劳神动骨，现在更深露重的，又在这听这个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更不感兴趣的懊糟事，还要装的算卦来行事，就更疲累，不由得叹了口气，装着已在心中卜了一挂的样子，搓了搓手说道，“且我也算了，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想上这晓峰山上来，香澄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便好...”
　　香澄看了看范饼，一时犹豫了。
　　方塘心领神会，只得又补充道“只是香澄姑娘昨晚已发了讣闻纸，曷月师兄就算再喜欢游山玩水，潇洒不羁些，见了讣闻，还是得到晓崖山上来尽一尽自北城的礼数的，到了那时...”方塘故意顿了顿，观察着香澄的表情变化，缓缓说道“香澄姑娘再有什么话，到时候说应该也不迟...”说着便要拉着范饼走。
　　“方先生”最后关头，香澄还是叫住了方塘“香澄将这两日香澄身上的疑团说明，不再隐瞒。”
　　范饼就原样又被方塘拉了回来。

　　“昨夜与先生分开后，我想先回山里做准备，因为虽已应了先生归山后请师父出面诊治，我却并不清楚妙桐大师出关归来的具体时间。可戌时刚过，我经过晓崖山想先回清邈门时，却听见师傅屋内有打斗的声音...师傅住处自有护体结界，里面发生的事外面弟子不可能会感应得到，当时我用内力探到了，便知里面发生的绝非普通的争斗，于是急忙冲了进去，想为师傅解围...”香澄说着，看了一眼范饼，继续说道，“可我冲了进去后，竟见是妙桐师父和妙觉师傅，惊讶之余，我以为两人不过是在比试切磋武艺罢了，便上前去阻止，可刚一出手，妙桐师父见不可恋战，便出了杀招，妙觉师傅见我闯了进来，本就乱了心神，电光火石之间，为护我周全，敛了周身气运相护...我最后虽被阆苑金针入了体，可因师傅的内力抵住，并无大碍。可师傅却以凡胎□□，被妙桐师父一击至死了。等我再清醒爬起来时，妙桐师父已不见了踪影...”
　　“哦哦，怪不得甘草师兄说他探出了你体内有阆苑金针的痕迹，又有妙觉师傅的内力气息...”
　　范饼吃惊的说道，又急忙捂住了嘴巴，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多了话。
　　香澄到不以为意，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师傅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师傅临终之前，只将门主令牌交给了我，让我务必免去俗令凡规里的停灵九日，香火殡天的旧俗，只要我快快敛了尸身，正式接牌受任明霞下一任门主之位，不然恐生变故，颠覆门庭...”
　　“什么？可是...妙桐掌教真的杀了妙觉掌教？那这对明霞来说，岂不是立门之辱，武林之耻...”范饼对香澄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诶，等等啊...我有一事不明白。”方塘摆了摆手，示意范饼先别这么激动。问道“世人都知道，清邈门的大师修的是济世悬壶的救人之道，而清玄门的妙觉大师习的一身外力护体之法，倘若这两人真的动起手来，妙桐大师有获胜的可能性吗，且照香澄姑娘的说法...一招制敌，断人性命？”
　　“这个你就不请清楚了吧，”范饼看起来很有门道的解释着，“嗯...就像我刚才说的，妙桐大师是明霞上一代弟子中的大师兄...就像那个曷月一样，是最厉害的。”尽管曷师兄不在，范饼提起名字时还是控制不住的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们皆是四五岁时就开始入门苦修，十三岁谢师，下山游历三年后开眼界，长见识，方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奉献投入的到底是什么道。就好比我师父吧，这个我最知道。师傅从小就只喜欢跟在妙桐大师身后，妙桐大师看什么书师傅就看什么书，妙桐大师砍几捆柴师傅就跟在身边也一直砍，直到累得不行了竟在旁边的石头上睡着了，妙桐大师砍完柴后很无奈，只能先把师傅抱回弟子房内休息，再上山去背自己和师傅刚刚捆好的柴火，可师傅醒了没见到妙桐大师，又到山里去找...后来妙桐大师到了下山游历的年级，师傅却还未修满课业不得下山...就又哭又闹的，但却不敢惊动他们的师傅，怕被责罚，就只能一个人偷偷地哭，恳求妙桐大师多写信来。可妙桐大师下山游历三年，感人间百病不可医之苦，体百姓为药石所困之桎梏，回山之后就决心要修医道，立誓融杏林之术入心法，渐渐深居简出，行踪不定，常常为寻一味良草之方而遍求四野，未所知至。也许真是因为这个原因，到了师傅择业完心之时，随随便便的就选了这个游侠道，导致现在也总是不知所踪，让人捉摸不定，让我找不到的...”
　　“所以呢？”
　　显然，范饼身上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说起话来又开始滔滔不绝，不着边幅，不至重点。
　　“哦，好像是说偏了，主要是一讲到我师父就会不自觉的讲多一点...”范饼捂着嘴巴，有点不好意思，然后继续说道“所以啊，意思就是，明霞虽然分了三门不假，但每一位掌教所习的基本心法和内力都是想通的，而且妙桐大师又是大师兄，武功法决什么的掌握的自然要比身为师弟的妙觉大师要好一些，再说医与救治想通，就可与杀人之法想通啊。”
　　“哦哦，师兄掌握的都比师弟好一点，所以你的修为不及香澄姑娘也是你们明霞的传统了？”方塘打趣道。
　　“虽然没错...但是你听错重点了吧。”范饼涨红了脸说道。“总之事情若真如师姐说的那样，也不是没有可能...”
　　香澄没说话，依旧怔怔的盯着方塘，现在看着，倒比刚进屋时要冷静的多了。
　　“不过，发生这么大的事，而且师姐你讣闻纸都已经传遍各个门派，我师父怎么还不回来...”范饼忽然一惊，才想起来似的“师姐！妙觉大师都出事了，那我师父...妙桐大师他会不会已经去找我师傅了？！”
　　“范饼，你冷静一点。”方塘安慰道。
　　香澄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那么着急，此事不宜向门内弟子一一说明，范饼，师姐只有你们了，你们帮帮我，也算是帮帮明霞派，帮帮你师父，好不好？”
　　“师姐这说的是哪里话，我自然是...”范饼话音未落，香澄忽然之间运气化掌，一瞬之间向范饼走珠穴打去。
　　“你...”范饼半抬起着手指着香澄，应声倒下。
　　方塘走向前去托住范饼，指尖探了探范饼的脉象，不由的叹了口气，把范饼轻轻放在了地上，咳嗽着起来，拍了拍衣上沾着的落尘...
　　“明霞派内真得了妙桐大师真传的，果然从始至终只有香澄姑娘一人啊。”
　　香澄嘴角扯出一点点笑，又马上没了痕迹，苦大仇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