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老师》慢餐

10、我怕没人给你加油

　　蝴蝶在听完俞清舟的叙述后，回复了他五个字：

　　【直男的把戏】

　　俞清舟愣了愣，然后放下手机，盖上被子，睡觉了。

　　陈溯不喜欢男生，几乎可以肯定。

　　因为不用证实，一千个男生中有一个喜欢同性的，已经算作罕见。俞清舟自初中以来，心里一直有这样一个概念。

　　周日来学校的人确实比前一天少了一大半，操场看台从密密麻麻的人头转变成零星的几个观众，大家对长跑似乎兴趣不深，吃零食的，玩手机的，围栏边上背对操场聊天的…俞清舟站在起跑线上，放眼望去，甚至没见着一个自己班的人。

　　陈溯会来吗？

　　向前向后，左顾右盼，哪里有他认识的面孔啊。

　　“喂，你别跑着跑着晕了，跑不动就停下，反正就是个凑数的。”

　　噢，倒是有一个，罗阳。

　　俞清舟没搭理他，握了握拳，准备起跑。

　　长跑是一门学问，和天下任何一门学问无异，成功的秘诀只有一样：不放弃。俞清舟害怕长跑是假的，曾有一千多个夜晚，从黄昏到黑暗，穿梭在静谧的街道间，他乐此不疲。

　　他害怕的不是长跑，而是以超越别人为目的的比赛。

　　“加油！加油！姚志伟加油！”

　　“加油！xxx 加油！”

　　看台上人少，但终究有人在。俞清舟听到很多名字，有的因被喉咙撕扯得太过尖锐，导致听不清晰。总之无论如何，俞清舟都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名字。

　　两千米，就是要在这样不见终点的塑胶跑道上跑五圈。俞清舟看着后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从他身边跑过去，抛下他，落下他，斗志昂扬的。

　　跑步实在太简单了，健全的两条腿，迈开来，就是一大步。可是为什么跑，终点是什么，弄清楚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困难。

　　罗阳和几个哥们站在内圈，像敌人又像朋友似的为他呐喊：

　　“别摔了啊！”

　　“你是乌龟吗？你后面还有三个人，马上你就是倒数第一了。”

　　“稍微快点，别丢人！”

　　俞清舟不打算因为这些声音改变节奏。

　　还剩最后一圈半，如果要赢，他是时候加速了。

　　不想赢。

　　俞清舟是个听话的小孩。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输，那就输好了。

　　最后一圈。

　　前面的人有将近一半放弃了，减速的减速，停下的停下。

　　路过看台，俞清舟再次将期盼的目光投向那片空旷的场地。如果此时有一个人多好。

　　哪怕只有一个人。

　　他就可以…

　　“俞清舟！冲啊！你是第一名！加油啊！”

　　“高一十七班的俞清舟，加油，快到终点了！”

　　“你是最厉害的第一名！”

　　流着滋滋电流音的广播里传出洪亮的呐喊声，操场上究竟装了几个喇叭，俞清舟不知道，但他一定知道的是，此刻学校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了他的名字。

　　陈溯想他赢。

　　他要赢。

　　俞清舟不擅长运动是假的。

　　十秒冲到前三，最后半圈超过第二名，他的对手只差第一个人。全场欢呼。欢呼因为他不可思议的逆袭，欢呼因为，原来他是俞清舟。

　　“加油！俞清舟加油！”

　　要更快，或者不要变慢，像无数场不能跌下擂台的考试。

　　跑不过的。

　　在距离终点十米不到的地方，俞清舟的内心才真正选择认输。

　　第一名不是他。

　　他不是最厉害的第一名。

　　罗阳一群人说不高兴也挺高兴，走过去假惺惺问候道：“不错嘛，拿了个第二，看不出来你平时娘们唧唧的，跑步还挺快。”
　　“明天别下不来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俞清舟撑着膝盖，低头汗珠掉落在脚下。罗阳他们叽叽喳喳还说了什么，没听见，耳朵像堵住了似的，有些发胀。

　　缓了一会，直起腰绕开他们走了。

　　走出操场，正巧遇上陈溯从食堂出来。食堂三楼是他们的校广播室。

　　看见陈溯的那一刻，俞清舟其实有点想哭。但可能是阳光太好了，眼泪刚要往外泛，就被瞬间晒干。

　　陈溯穿着件黑色毛衣，还戴了个手表，一副假眼镜，看上去很像个优等生。

　　“你怎么来了。”俞清舟走近说。

　　陈溯递给他一瓶水：“本来不打算来的，但是早上起来看外面，觉得今天天气不错。”

　　“我没拿到第一。”
　　“你没哪不舒服吧？”

　　俞清舟一顿，“还好。”

　　陈溯笑笑，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好好休息，我也回去了。”

　　陈溯放下手要走，俞清舟猛然间拉住他。

　　陈溯回过身，“怎么了？”

　　俞清舟：“你为什么去广播室给我加油。”

　　陈溯看他累得满脸通红，脑门上全是汗，本来准备开玩笑逗他，细想想又好似于心不忍了一样，不觉意的刹那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我怕没人给你加油。”

　　说完这句，俞清舟显得更不对劲了。

　　陈溯赶忙补充：“广播室有我认识的，我顺便去找他玩。”

　　俞清舟愣了愣，点点头。

　　“我困得不行，回家继续睡，走了。”

　　陈溯插着口袋的背影俞清舟能站在原地看很久，只是他觉得这样一直看着不太能够说得过去，于是匆匆转过身，往反方向走。

　　可食堂没什么好吃的，他坐下来，拧开那瓶水，喝掉了一半，放在桌子上盯着它发呆。

　　*

　　Cat：【上号】

　　公交车没座，陈溯捉着吊环单手回复了曹宇峥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不打】

　　对面秒回：【你居然醒了】

　　沉入：【刚醒】

　　Cat：【下午打】

　　沉入：【再说】

　　Cat：【下午去不去学校看看他们长跑】

　　沉入：【长跑是上午】

　　Cat：【是吗，好吧】

　　Cat：【不知道罗阳能不能拿奖】

　　沉入：【你为什么不说俞清舟】

　　Cat：【他？】

　　Cat：【你觉得他能拿奖？】

　　沉入：【不知道】

　　公交车走走停停，晃得陈溯重心不稳，手机越看越头晕，他不管曹宇峥再发什么了，直接关掉手机放进口袋里。

　　走了大概两个路口，又突然掏出来。

　　沉入：【如果你在现场，你会给俞清舟加油吗】

　　Cat：【我为什么要给他加油】

　　沉入：【作为同班同学】

　　Cat：【emmm 那也许会吧】

　　Cat：【不过假设不存在，我才懒得看他们长跑】

　　运动会结束，俞清舟获得长跑第二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年级，当晚学校表白墙有人发帖求联系方式，评论区议论了将近一百楼。

　　“就是那个年级第一，长得又白又瘦，文文弱弱的。”

　　“真的好帅，我早就觉得他长得好看了。十七班怎么那么多帅哥啊。”

　　“他们班那个陈溯长得才叫帅”

　　“跟陈溯走在一起的那个男生更帅好吧，陈溯长得有点凶”

　　“话说白天在广播台给他加油的那男的是谁啊，声音还挺好听的”

　　“什么？有人给他在广播站加油了？”

　　“我们班的？？”

　　……

　　曹宇峥看到评论区后纳闷至极，在班群里问了一晚上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陈溯告诉他，有可能是其他班迷妹的投稿，被广播站的主持人代读了出来而已。

　　*

　　曹家今年恢复了原貌，父母两人挣不到钱，又像从前那样开始抱怨起大儿子来。曹风一人挣钱五人花，二妹妹今年上大学，曹宇峥今年入学私立高中，学费不是一般的高，母亲身体一直不好，父亲工地没活，三天两头待工在家。

　　这次回来，甩给二老三万块，才终于消停了些。

　　曹宇峥偷偷在外面卖烟的事是在曹风回来的第一天被发现的。父亲曹成德拆掉一根板凳腿就要往小儿子身上砸，正好曹风赶回来，解释说全是自己拿去抽了。

　　自然没人会信，可是曹风有钱，把烟折成双倍的现金还回去，曹成德甚至想感谢自己的小儿子。

　　周六运动会结束的那天晚上，曹风带曹宇峥出去吃烧烤，点了两瓶啤酒，但曹风不准曹宇峥喝。

　　“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平时都喝。”曹宇峥撒娇说。

　　曹风把他面前的杯子没收起来：“你平时怎么样我管不了，但我在的时候，你必须有个孩子样。”

　　曹宇峥笑笑，没顶嘴。

　　“哥，我好累。”

　　曹风把烤好的羊肉串送进他盘子里，“今天跑了多少，累成这样。”

　　“不是今天，”曹宇峥没喝酒，却跟醉了似的，“是读书，读书好累，柏中管的太严了，我没有休息时间，晚上很晚才下自习，早上很早就要起床。”

　　曹风不说话，一直听他在说。

　　“我当初不如上城北高中，差就差了，我本来就不是学习的料。”

　　“哥，人会一直都这么累吗？二姐上了大学，可是她说大学没有她想的那么美好。”

　　曹风喝了口酒，说：“不会的，不会一直累的，来，多吃点。”

　　曹宇峥没什么胃口，忽然抬起头问他：“哥累吗？”

　　曹风一怔。记不清，有多少年没人问过他这句话了。

　　“哥一定很累吧，辍学去打工，给家里盖房子，供二姐读大学，现在又要供我。哥总是被拖累，爸妈觉得你无所不能，可是我觉得，哥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不是无所不能，而是不能不能。”

　　曹风盯着面前的烧烤架，木炭熏上来翻滚的热气，灼得眼睛酸。真无语，不该来吃什么烧烤的，土菜馆就很不错。

　　“哥，我心疼你。”

　　曹风拿手粗鲁地揉了揉眼睛，笑着说：“我还用不着你心疼，臭小子，哥赚钱给你们花，心甘情愿。”

　　“可是哥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吗？哥也要成家，养自己的小孩的。我耽误了哥。”

　　“胡说。”曹风斩钉截铁，表情严肃。

　　曹宇峥看着他，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湿润了的。

　　曹风：“我这辈子养你一个人，足够了，知道吗？”

　　曹宇峥懵愣。他不知道。

　　怎么会足够呢？

　　曹风：“你是我弟弟，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生命的一部分。”

　　曹宇峥还是不知道。

　　但是他一直都知道，哥哥特别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