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往若昔》御钦

19、学宫

　　“宁大人，到地方了。”
　　宁阴撩帘下了座。
　　光影斑驳，沾染在他紫檀色衣袍上，似乎轻轻一掸就会散去。树影婆娑，他踏过枯草避开枝叶，与浓阴和凉气同行。
　　走完曲折向下的山路，地势转平。
　　塔式建筑如峻山拔地而起，檐牙高啄，遮蔽天日；长桥卧波，如龙如虹。周边灰瓦白墙回绕，上覆千里水墨山川图。有四神兽巨雕镇于四方，其下刻百兽，鹰击长蟒，猛虎猎羊，狼奔兔走。一眼一牙，一爪一尾，锐气逼人。
　　他没有闲心赏景，顺着石板路一直走进圆形拱门。
　　一方竹林飒飒，假山池沼。沿路可闻有丝竹喧天，古琴沉吟，混着山泉潺潺。
　　但跨过门槛，便是另一番景象。
　　灯影幢幢，人头攒动。辩论、争吵声一浪更比一浪高。每年这个时期，来自不同国家的学子聚集于此，不分地位阶层、官位大小，共求思想学说、治世之道。
　　宁阴的到来并没有让讨论停下，大家只是有礼节地互相问候一下，转而又投入唇舌之战。
　　“天命？乱世之下何谈天命！那只是暴君与懒汉的主张！暴君下台懒汉受穷，狭隘之人，都不会认为自己有问题，到头来只会抱怨命不好，将所有的问题都归于老天。渚国上一位国君如此，之后的徽国亦会重蹈覆辙！”
　　“这番话可是漏洞百出。所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古今多少有志之士头悬梁、锥刺股以求实现自己的志向，在他们其中又有多少人真正得偿所愿？你说天命是暴君与懒汉的主张，我却认为天命是归宿。徽国虽近几年国力衰微，与他们信不信天没有关系。”
　　宁阴略过谈论激烈的几人，无防备地被他们按住，几张脸瞬间转过来望向了他。
　　“这位小兄，你怎么看？”
　　宁阴面不改色拂过那人按着自己肩膀的手，又随手理了理衣襟，开口道：
　　“鄙人不才，只知万事万物有自己的变化规律，或阴或阳，或衰或胜，或贵或贱，或失或得。一物弱了自有另一物强，物极必反，变化无穷，或许这就是你们所争论的天命。
　　至于徽国，是由河中礼仪文化扎根太久，过于压抑人性，从心到外遏制欲望，过犹不及，导致礼崩而全国秩序混乱。”
　　话音刚落，随之引发了更深的轰动。
　　“小人为利，大夫为国，圣人为天下，都会没了天下。君王过多的干预民生使民生更乱。依我看，应以‘无为’治天下。”
　　“君无术则弊于上，臣无法则乱天下。若是法律约束不强，百姓不能自理，偷窃犯罪层出不穷，又怎么谈‘无为’二字？”
　　宁阴从语浪中默然退出，上了楼。
　　二楼明显没有底楼那么嘈杂。大多都是学童听书，大学长授课。他只扫了一眼，就抓到几个开小差的人。
　　三楼，四楼，五楼……
　　一直到了顶楼，他走上长廊，站在一处拐角俯瞰全阁。
　　“子义。”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宁阴闻言转过身子，对着中年男子躬身做礼。
　　“学长。”
　　“既不愿意参与争论，要与旧友闲谈几句么？”男子侧过身，手掌向后，朝着屋里。
　　“不必。”
　　见状，男子也没有强求，反问一句：“你还在找人么？”
　　“是。”
　　“也好。这么多年了，什么事都是一个人做着、撑着，茕茕孑立，身旁也没有一个走得近的朋友。多一个知己也好。有了知己，才能更好地完成雄心壮志啊。”
　　宁阴没有回应，还是侧头往楼栏下看着，不知是在看人，还是在看阁中摆放的白芷。
　　男人的气息淡去，他周边又是一片孤寂。
　　但这份舒适而熟悉的感觉并没持续多久，有人出声打破了它。
　　“小兄可是在找人？”
　　“……”

　　隔着面罩，慕阳明显能觉察到身前人投来的沉郁目光，尽管那只是冷淡到毫不在意的一瞥。
　　但慕阳向来无视外表态度。
　　他向前，离那人又近了一步，笑道： “好巧，在下也在找人。”
　　这次那道目光停的要久了点。
　　他侧过身，微微颔首。
　　“方才在思量事情，分了神，望兄见谅。”
　　慕阳觉察这人很快调整了态度。
　　“正如兄所言，鄙人在找人。”
　　“那在下斗胆再猜测一下：小兄在找能配合你计谋的人。”
　　“不错。”
　　“小兄这装束，大抵是从爻国来的。看布料与配饰，应当不是凡俗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计谋会让您这样权贵的人费心，并且要找人配合您实施呢？”
　　那人没有立刻答复。
　　默了一瞬，慕阳等到了他的回话。
　　“小兄明着说了这么多，内心当是清楚的。鄙人重述一遍，只怕会白白耗费小兄时间。”
　　慕阳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说了你也不懂，浪费时间。
　　他换了说法，拱手作揖，道：
　　“在下姓慕名阳，愿闻小兄高见。”
　　“……”
　　那人并没有回礼，只是等着慕阳将礼行完，道：
　　“恕不奉陪。”
　　便先一步离了场。
　　慕阳面罩下的脸微僵，再转头时，那抹檀紫色身影已然不在。

　　楼道旁，两道身影悄然而立。

　　借鉴了很多诸子百家学说，但学识浅，只能借一点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