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灯塔余晖》灯塔与水母

4、日轮的信徒

　　“哦，贴心的小家伙！”戈多眼睛一亮。“你准备的可比我们仔细。”

　　莫诺送给他们的是两串带着海洋教会标志的贝壳挂件，用一根粗绳串着。代表教会的小舵轮是铜制的，表面十分粗糙甚至轮盘部分已经褪色了。旁边的贝壳也很普通，都是渔民们每次收网会附带上来的品种。为了让它们看上去饱经风霜，莫诺还特意敲碎了两个贝壳的边缘，让他们看上去更加受物主的“青睐”。

　　当然莫诺不会告诉戈多这个挂件是他两天前在值班时无聊赶制出来的。身为海洋女神的虔诚信徒，有许多件信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知道的，我们这些不信……咳咳！老是干粗活的人都不敢挂着这些小东西，这不是到处都是炉子啊、锤子什么之类的，多容易碰坏啊。”戈多这瞎话说的倒是一点不心虚。

　　莫诺早就调查过他，这个外来的铁匠学徒根本不是海洋女神的信徒，他和介绍他来贝洱村当学徒的人以及他们这些村民都撒了谎。

　　他有着陌生的口音，像是王都那边的；对海洋女□□号非常陌生，听到之后的反应很迟钝；他身上从不佩戴海洋元素的物件，铁匠铺里的海洋女神雕像还是老铁匠留下的；一开始他对村里的牧师和自己都很冷淡……以上种种老牧师也发现了，但他觉得对方可能只是单纯的没有信仰。

　　“王都可能情况和我们这稍稍不同，你知道的，那边除了海洋教会还有拥护守卫之森的自然教派。我遇到过一个法师直接对大主教说‘别再说那些祝福的鬼话了，根本没用’‘教会的都是闲人和蛀虫，只会带着鼻音念经文’‘你们每天带着假面欺瞒世人，装作虔诚的样子可比马戏团的熊宝宝有趣多了’。哦，放心吧孩子他骂得是自然与创造之神的大主教，我们可和那些混在精灵堆里好吃懒做的酒肉之徒不一样。”老牧师精准地评价道。

　　当时他们还不知道戈多在王都那边捅了什么乱子才会跑到他们这个偏远还遭了大难的小渔村。

　　不过没多久之后他就接收到了王都的消息，是一伙身份敏感的人在安德莉亚女皇的220年诞辰的庆典上捣乱。这位安德莉亚殿下是深渊来犯之后玛塞拉帝国的第一任女皇，对于帝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这位还算得上长寿的女皇见证了玛塞拉的没落，也是由于她的不断撮合最终帝国才和其他种族、王国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关系。

　　而这群疯狂的暴徒居然让那个标志，那个与海洋女神的“舵轮”极其相似，在过去常和玛塞拉的征战号角一起出现——代表战争之神列拉金的“日轮”，出现了庆典的礼花里，而且据说有位他国使臣的随从在混乱中被暴徒杀害。

　　玩味的勾起嘴角，莫诺没把这份消息告诉老牧师。毕竟王都那边的自然教派和海洋教会都在拼命压下这个新闻，他们自然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莫诺同时也生出了和这位疑似“日轮信徒”的小学徒结交一番的心理。不过他的理性还是占了上风，他的身份在村里晃一圈就很快可以让对方知道了，这么快就对一个外来者示好反而容易吓跑他，那他上哪里去再抓一个新的来。

　　于是他按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只是有灯塔维护的相关事宜需要时才和这位铁匠学徒打交道。

　　在贝洱村，铁匠铺位于村子的市场里，平时从灯塔过去需要穿过一片杂乱的木屋，沿着泥泞的街道走上一阵。说是市场，实际上现在也只剩下了一个小酒馆、一个铁匠铺和一间磨坊。原来在酒馆旁边还有一间裁缝铺的，后来店主年纪大了就不做了。它的女主人和莱特家也有关系，算是老莱特的表妹，现在也还在世，莫诺有时候会去看望她。在她还守着门面的时候莫诺总算借着探望那位老妇人的名义和戈多混了个脸熟。

　　但很快新的苦恼又来了，他发现这个表面有些大大咧咧嘴上没个把门的家伙，在“过去”这一点上却非常谨慎，像个该死的守财奴紧紧抱着他的小金库。不得已他只好又做了点手脚，这才拉近了一下和对方的关系。

　　“你们记得到时候挂在显眼的地方就好，”莫诺装作担忧的样子，“我听说‘森林’那边一直查的很严，你知道的……要是被怀疑和‘那位’有关系可是要被当场挂上绞架的。”

　　“我清楚我清楚，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女神的训诫还是能背出来个两三条的。”戈多接过那串手链把它系在自己的腰带上。

　　“好的。”另一个块头很大的学徒也伸手，但挂件被戈多抢过去了。

　　“我的……”

　　戈多白了他一眼：“我帮你弄，打个结都不会的蠢货，现在就弄坏了我可不会再帮你买。”

　　“对了，关于赛蒙……”赛蒙就是那个有点痴傻的大块头，三年前被莫诺从海里捞上来，大概被暗礁撞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经过查找，他的长相也不符合这附近其他村庄的失踪人口和通缉名单，于是老牧师让他留了下来混口饭吃。但他们没办法解决他的身份问题，贝洱村里也没警署可以“通融”，赛蒙现在还是个黑户。

　　“我有办法解决。”戈多把多余的粗绳又打了一个结，他凑近莫诺耳语道，“我们到了贝西镇就准备分开了，只有我从守卫之森到伊伦娜。我会在贝西镇把他放下，那边有个码头，一个月会有一艘到伊伦娜那边的商船。我拜托了熟人，花了500镑才把赛蒙塞上去的。”

　　“500镑！”据他所知现在“守卫之森”的通关费也才200镑。

　　“没办法，这个傻子给你们留下来也是个累赘，不如我把他带走。”

　　“你不会把他卖了吧？”莫诺还没从500镑这个数额里回过神来。“我可是认识贝西镇主教的，你……”

　　早知道“日轮”那帮人这么有钱……

　　“我怎么敢！”戈多差点抱住这位小祖宗的大腿，本来已经在往回走的老铁匠都好奇地转身看了他们这里一眼。

　　“您放心，我真的只是把赛蒙当我亲弟弟对待，我绝对没有不安好心，这可是动了我血本才能把他送上船的。您可以查，就在下周日，下午这个点，有一艘去伊伦娜的船。”

　　都用上尊称了。莫诺无奈地笑笑，他只是逗逗这个家伙罢了。

　　“我可担不起被你这么叫。那你把他塞进船舱之后呢，伊伦娜那边万一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不了，还记得我说的亲戚吗，他就在港口当工人，卸货的时候他会帮把手把赛蒙单独留下。我要比他晚到个一周左右，那期间我那个亲戚会照顾他的。”

　　你这个亲戚，怕不是当初另一个从王都逃出来的“日轮信徒”吧。莫诺心里吐槽道，表面上还是担心赛蒙的样子：“那行，你们汇合之后找机会到当地海洋教会让他们捎个口信给我们，我们好放心。”

　　“那是一定，海洋的母亲会保佑我们的。”戈多适当地装模作样了一下，两个人在村口一口一个“母神”长“母神”短，要把戈多这辈子关于海洋女神的赞美都说完了莫诺才放过他，希望他如果被人盘查了也能把刚刚那一串话记住。

　　“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就送到这吧，你快去老头那拿定制的东西，我们等会搭别人的船去镇上。”

　　贝洱村人迹罕至，走陆路的话反而慢了。一般大家都选择走水路，坐船穿过一片红树林潟湖，顺着密密麻麻的红树林找到通往镇上的那条小溪。再从镇上换马车到贝西镇，这最起码要两天的时间。

　　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与莫诺分别，戈多反而有些舍不得了，他转过头看着远处这个几乎只与海洋有联系的小村子。

　　街道杂乱无章，大多数的房子都看着摇摇欲坠，生活单调乏味，只有劣质酒的酒馆，每天都吃的是那几种鱼，村民、牧师、守塔人都傻的可笑。但这里没有被雨水冲刷堆积到墙根的垃圾，没有残废、乞儿、饿的皮包骨的儿童、疾病缠身的女人和满街的醉鬼。上面也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们，不用在下水道里东躲西藏。

　　他握住包上挂着的女神信物，这是他主动放弃的安逸生活。

　　就像掉下了一个万丈深渊，深不可测的黑暗压着他的骨肉让他说不出话，喘不上气。他的未来是那么锐利、深刻、复杂又沉重。

　　“好的。”赛蒙忽然说道，戈多被他吓了一跳。

　　“喂，那边那个要坐船的，你听到了没有！今天的船只去不回，要是想回来得等明天！”

　　原来已经到了。

　　“谢谢提醒，不过我们不会回来了。”

　　“对的。”赛蒙附和道。

　　不管船工诧异的眼神，戈多将双手合拢做成喇叭状朝着过来的方向大声喊道：“再见了，贝洱村！我要去外面干大事了！”

　　而另一边，已经取好东西的莫诺走在狭长的街道中，虽然在阳光下，但是他的脸却晦暗不明，红色的丝线从他的右眼瞳孔蔓延，逐渐爬满了整个右眼。

　　“砰！”

　　那只眼睛爆炸了。他尝到了流进嘴里的铁的味道，又冷又湿的金属味，像对着水管喝没烧开的水一样。

　　2.19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