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灯塔余晖》灯塔与水母

1、序章

　　玛塞拉帝国，昔日的战争之国，信奉着掌管战争与锻造的列拉金。据说在与其接壤的“无光之地”沉没前，帝国也曾是笼罩大陆一方的阴影。战争的号角，是她最出名的纹章。曾经这无畏的印记被绣在战旗上，随着远征军踏过西大陆每一寸土地。

　　有那段古老历史的狂热崇拜者在他们撰写的宣传册子上赞美道，“玛塞拉的历任皇帝都被‘战争’的天使亲吻过前额”。

　　尽管这批崇拜者大部分都因为玛塞拉如今的外交友好政策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诸如此类的故事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入了地下，被以旧日辉煌为荣的人传颂。

　　那些旧时代的暴君，也是最狡诈的战略家、最野蛮的入侵者。玛塞拉铁骑因其以迅猛的速度和阴险的偷袭手段能以在一朝一夕间毁灭一个小文明，又以最雷厉风行的手段在废墟上建立起自己的雕像和教堂。每一次出征带来的都是一笔可观的财富，所有人民为新扩张的领地欢呼，所有贵族无不对新领地的爵位垂涎，致使玛塞拉就像一台滚滚运作的战争机器，坚定不移地碾向下一个目标。而这台机器的最底层，也是被滚轮无情搅成肉碎的，就是那些被奴役的异族人。

　　“据说那时候，哪怕是个跟在马屁股后面帮畜牲疏毛的，在拿下一座村庄后都可以捡到一个长得不错的兽族小妞。哪像现在，累死累活在这破地方帮人打铁，打了五年还凑不够钱买个下等奴隶。”火炉前，麻子脸一边做着手上的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身边新来的学徒说着话。

　　新来的家伙是个结巴，说话说不利索，在对面的酒馆打了半个月工就被老板娘提起来踹到了他们这来，说是人傻力气大。

　　“嗯，真......真好。”新学徒说道，一般来说这是个没什么问题的回复，前提是这不是今天他说的第42个“真好”。

　　除了“真好”就是“好的”，果然是个傻的，麻子脸心想。他倒是没想过新学徒是在敷衍他，毕竟这个大个头傻子每次都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铁匠铺的主人，也就是他们名义上的师傅，现在很少回贝洱村了，他娶了一个住在镇上的女人。有什么生意都是麻子脸自己处理好，这个新学徒也是他在带，也只有这一个人可以和他说说话。

　　麻子脸没有说下去，后面的故事大家都不愿提。

　　沉浸在征服的喜悦中，没有人，或是说很少有人会施舍一些人道主义给那些一夜之间失去家园和生存价值的家伙。对于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族，帝国往往只是会剥夺对方自由民的身份，然后发配到较为安稳的领地当奴隶，而那些“非人”的种族因其远超人类的寿命和记忆能力，迎来了他们最黑暗的纪元。

　　“猩红神像”，这些“非人”族群这么称呼那段黑暗的时期。据有记载的资料显示，在玛塞拉铁骑远征的鼎盛时代，近六成被抓获的“非人”族都在短短五年内死于各种原因。除了那些法师会买卖这些奴隶，连带着以“仁爱”面具对外示人的教会也秘密残害了大量拥有“特异力量”的“非人”族。剩下的四成勉强苟活，却也大部分都沦落到最艰苦的矿区，终身暴露在沙尘和辐射中。所有被接管的区域都被迫舍弃了自己的信仰，屈服于日轮的压迫。

　　帝国的好景不长，从“深渊”涌出的漆黑潮水侵蚀了“猩红神像”，列拉金不再回应信徒的声音，他的神柄也一并被篡夺。滔天的巨浪淹没了“无光之地”，连带着玛塞拉的一半国土在仅持续半个月的“涨潮期”中一起拖入深渊。这一半的领土中就包含了玛塞拉的国都。

　　皇帝、贵族仓促地撤离国都，自顾不暇。当时的皇帝在路途中气火攻心暴毙而亡，大臣们只能扶持这位年轻皇帝唯一的皇女在一座简陋的乡下教堂里完成加冕。

　　帝国陷入了十一年的混乱时期。有异心的诸多大公爵对皇位虎视眈眈，暗中阻挠新任女皇插手帝国事务，背地里不断派刺客刺杀女皇陛下。保皇派和那些豺狼虎豹几乎各占了大贵族的一半一半，内战不断爆发，新国都也在混战中建了拆拆了建。所谓皇室，名存实亡。

　　帝国的玫瑰盛极一时，无奈终有那凋零之际。

　　玛塞拉忙于处理自己的权利纷争，这就给了那些还未放弃希望的异族机会。以北部为首的反抗军在一位隐藏多年、德高望重的兽人长老领导下，来到无人的山脉地区，那里有一支已经避世多年的精灵部落。兽族与他们签订了契约，利用了精灵族的法阵筑成了现在的“守卫之森”。

　　触碰天际的森林，宛如一座矗立的墓碑，悼念他们在过去这几百年里死去的同族，也昭示这些“非人”族复仇的开始。这些兽人与精灵所信仰的那位，也是篡夺列拉金神柄的神明之一——古辛，他取得了“锻造”，从“自然之神”跃升为如今被歌颂的“自然与创造之神”。

　　现在的玛塞拉的领土已经被压缩到了原来的十分之一，耀眼的金色号角也被海边随处可见的靛螺替代，成为玛塞拉新的标志，暗示它在“深渊”来袭的百年后怎样靠着妥协和退让保住最后的颜面。列拉金被认为已经陨落，大部分玛塞拉人都改为信仰了海洋的女神。兽人、精灵、地精、矮人……从前的奴隶摇身一变成了帝国最尊贵的客人。

　　“哎，有那些矮人在，现在谁还会来我们这买东西。”麻子脸擦擦脸上的汗，“再做一年，等我攒够钱我就去投奔伊伦娜的亲戚了，听说那边有些矮人铁匠还会收人类徒弟呢，比留在这什么都学不到强。”伊伦娜王国和玛塞拉帝国分处西大陆的一南一北，中间由守卫之森隔开——这当然也是非人族故意为之，目的是断绝帝国的商业版图，把本身从未涉猎过海洋的帝国赶到危机四伏的深渊边缘。

　　麻子脸学徒攒的钱就是通过守卫之森要给的关费，如果想通过海路抵达伊伦娜，不稳定的深渊是一个威胁，海域上作乱的海盗又是一个威胁，他没自信能搭上一搜武力充沛的商船，更别提这艘船是否足够幸运可以安全抵达伊伦娜。相比之下，只要给一大笔钱就可以通过的守卫之森是最好的选择。

　　“真......真好。”

　　“好你个大头鬼啊！这可是我原来的老婆本，现在全进到那群该死的兽人口袋里了。”

　　“好的。”大块头学徒答道。

　　麻子脸忍无可忍，抓过擦了脸的毛巾一把抽到了傻子头上：“闭嘴！再好好好你就去外面喝西北风吧！”

　　“好的。”

　　“滚！”

　　这个没心眼的傻子，现在这个世道也只有他这种好心人才会收留他们这些外面来的黑户。

　　麻子脸忧心忡忡地想起了早上看到的告示。他们这只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渔村，离什么都不近就是离深渊近。

　　最近海盗频繁洗劫商船，甚至开始打起他们这种小村子的主意。灯塔的守塔人昨天夜里拉响了鸣笛，于是他今天就看到了警备队贴的告示，大概意思是提醒渔民和船队在附近海域至少有四艘没登记过的船，而这些没登记过的船自然就是来自那些海盗。四艘船，已经是一个中等规模的海盗团了，上面很可能还有法师坐镇。

　　“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长叹一声，认命地收拾起剩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