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朋友》欲蝕

4、豆蔻

　　青帆初中，开学典礼。台上的领导发言完毕后是新生代表发言。

　　三个年级近千双眼睛盯着台上那个发言的女孩。

　　“那个新生代表好像是四小联考期末的第一名。”“我去，好厉害。”“长得好看就算了，学习也那么好？”

　　林念安在台下，听着前一排的窃窃私语，有些失落。

　　原来陌生的人谈论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朋友是这样的感觉。

　　她在一班，自己在二班。林念安偏科，数学拖了后腿。好在青帆初中第一次分班是乱序的，不全靠成绩，两个班差别不大。

　　尹月站在台上，谅是自己六年间屡次得奖，见惯了当众发言的大场面，可是在新环境下，不免些紧张。

　　目光游移，扫过初一二班一排排黑压压的列阵后，终于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林念安压着鼻头的酸意，对着尹月比了一个大拇指，对着她笑。

　　尹月遥遥地点了一下头，松了一口气般地，继续念演讲稿。

　　七（一）班与七（二）班，仅仅一墙之隔，却是第一次错轨。

　　有晚自习后，二人办了走读。

　　“安安，你发什么呆呢？走了。”尹月敲了敲玻璃。

　　“哦哦，来了来了。”

　　“你在新班级里怎么样？”林念安有些担忧地问尹月。

　　“还不错，还有青小的人分到班里来了。听说李子涵也跟你一个班？”

　　“嗯，别提了，那家伙座位离我十万八千里。还装不认识我。”

　　“别管他，这不还有我么。”尹月拍了拍林念安的肩膀。

　　“关舒雅和你在一个班对吧，她怎么样？”

　　“不清楚啊，我和她不熟。”

　　除了林念安，尹月没有所谓熟的朋友。

　　“不说这个了，我们的班主任老郑，教数学的，是个地中海，很逗。历史老师有口音，哈哈哈......”

　　“万一......”

　　“嗯？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额...万一那个老师是本地人，那就很好解释了。”林念安生出几分担忧。万一在新班级遇到了新朋友呢？万一有人想跟尹月交朋友呢？

　　青春期特有的敏感，放大了女孩的焦虑。

　　“哈哈哈，本地人口音没有那么重吧。”

　　走到尹月家，两人挥手作别。天空中启明星闪得耀眼。

　　林念安很喜欢自己靠窗的座位。一班在走廊最里面，二班靠楼梯。尹月每次经过都会透过窗户对林念安打招呼。透过窗户还可以看到深秋湛蓝的天空和法国梧桐一天天黄下去的叶片。

　　“林念安这次月考英语118分，全班第一，不过年级最高分在一班，有个119的，就扣了一分作文分啊。大家可以看看林念安
　　的答题卡，看看人家是怎么写作文的。”

　　很快适应新环境的林念安，在新的班级依然出色地成了英语课代表。

　　“这次考得怎么样？那个119不会是你吧？”

　　“还不错。你怎么知道？”

　　“橙皮说的。话说我打一下119的试卷能救火吗？”

　　“不知道，不过我相信118加一分会救火。”尹月早透过玻璃看到了林念安的分数。

　　“好家伙，偷窥我，变态。”

　　“我说，你的数学怎么只有英语三分之二啊？”一二班大部分科目是同一个老师带的，老师们讲课之余多有比较，一提偏科的反面教材，数学老师就差直接报林念安名字了。尹月有点担心。

　　“没有数学细胞。不过这次我总分可是年级第三诶。”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数学跟我考一样比我都厉害？”

　　“不可能，烂泥扶不上墙。”林念安苦笑。

　　当关舒雅和尹月一起走的时候，林念安才发现了变化。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两人身边陆陆续续有了新的人。

　　“你还跟尹月一起玩吗？我觉得她们那种学习好的都很傲，可是你不一样。”同桌曾莹莹某次跟前桌们一起讨论一班帅哥和一班的人时，不经意提了一嘴。

　　“哦。”林念安暗自与尹月较劲，听了这话有些不爽。

　　“林念安，你觉得那个一班的彭宇怎么样？我觉得他简直是初一里最帅的！那个气质好像我看的小说男主！”

　　有印象，是一个长得很清秀的男孩子。

　　“啊？可是我听说彭宇好像对尹月有意思。”周雨婷发话了。

　　“啊？不是吧？”

　　前后左右八卦的心一下子被点燃，纷纷凑近让周雨婷展开说道。

　　“我一班的朋友说的，彭宇对尹月可好了，圣诞节给了自己好兄弟和尹月送苹果。”

　　“尹月收了吗?”

　　“听说没收，然后彭宇给关舒雅了。”

　　林念安没有听尹月说过这档子事。

　　回家的路照常是二人一起走，林念安觉得寒风有些刺骨。

　　“马上期末考试了，今天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好。”

　　“你怎么了？不高兴？”

　　“没有。”

　　“手给我，你手都冻红了。”尹月不明所以，只看到林念安的手指冻得通红。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林念安问得突兀。

　　“你问这个干什么？有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尹月笑得有些紧张。

　　“没事，就问问。”林念安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要是有喜欢的人会去追吗？”尹月反问。

　　“没有。如果真喜欢，我可能会吧。”

　　“嗯嗯，八年级要正式提实验班了，加油，我们还做同桌。”

　　“嗯。”林念安回答得很轻。

　　自己已经被叫去几次办公室了。每次去，数学老师眼睛瞪得很大，直言不讳地说过自己五十分的数学进实验班很凶险。不过也幸亏有数学老师，自己才知道自己分班成绩是年级第五——可惜差距越拉越大。

　　人在绝境下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题。

　　可是，再分班是唯一的一次回到尹月身边的机会了。

　　那一年的生日，尹月送的是一本厚厚的数学笔记。扉页上写着加油，还画了两只在彩虹下的猫。知识重点圈点得很清晰。
　　冬去春来，又是新的学期。

　　“安猪，又在做数学题？有不会的叫声爸爸，我教你，包教包会。”李子涵对着写题的林念安吹了口哨。

　　“滚。”

　　“写不出来还骂人，没素质。”李子涵悻悻地走了，隔一会儿又扔了个答案。

　　这一幕碰巧被尹月看到了。

　　好像打情骂俏。尹月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

　　“尹月，看什么呢，走吧。”

　　“那个李子涵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啊？没有啊，不过他人挺好的，对我也挺好的，我们普通朋友关系。”林念安记仇，还记得去年冬天彭宇的事情。

　　“比我对你还好吗？”

　　“当然没有，你最好啦！”林念安抱着尹月的胳膊撒娇。

　　“可是，你有不会的，问别人都不知道问我。”尹月走得飞快，可以看出来在生气。

　　“诶，别走那么快，晚上回家太晚了，作业那么多，我怎么敢打扰你啊?诶诶，你走那么快干嘛啊？！”林念安跑了几步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了气鼓鼓的人。

　　气氛突然有些微妙。春末夏初的夜晚，空气微微有些凉意，还弥散着满巷槐花的淡淡的香气。

　　背后环着一个人柔软的体温。

　　“撒手，我生气了。”

　　“给你个抱抱，不气了。”后面的人恶作剧般，抱得更紧了。

　　“撒手。”

　　“我这不是怕你走太快没影了吗？那正面抱抱小月亮，会不会好一点?”

　　话音未落，林念安听话地松开了手，绕到尹月前面抱住她，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尹月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清瘦。

　　“回家吧。”尹月从怀抱中抽出身来。

　　“好呀！”林念安打小就有办法哄好尹月，此刻耍无赖得逞，内心升腾出一种喜悦。

　　原来这家伙这么幼稚，居然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气。

　　“我肚子疼。”林念安半路有些难受。

　　“等下，你好像流血了。”尹月看到林念安的裤子染上了血色。

　　“月经初潮？不是，你发育得真早啊。”

　　第一次听到这个专业术语的林念安有些发懵。

　　“什么东西？这是一种病吗？”

　　尹月扶额，不知道怎么解释。也对，这方面的生物知识还是八年级才学。

　　“这个......待会儿再向你解释，你先去我家。”这方面的事故林父肯定处理不好。

　　“哎呦，进来吧。”尹川一眼便看出来什么状况。

　　“这个拿着，赶紧的去厕所换一下。”尹川递给林念安一片卫生巾。

　　看到林念安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羞怯红得像西红柿一样的脸，又补充道：“不知道怎么用不要害羞，我教你。”

　　“姑姑？你怎么回来了？”

　　“收拾屋子，顺便看你奶奶。还有，林念安她爸要出差个把月，把她托付给咱了。这是她的东西。”

　　“哦。”

　　看来这一帮大人商量的事情完全不会问小孩的看法的。不过......尹月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小熊。

　　熊肚皮上毛绒都磨损了，还带着。

　　“看来今天晚上你走不了了。”

　　“啊？”林念安更懵了。

　　“你爸出差要一个多月，把你东西和你扔这了。”

　　天杀的老爸都不知道早点说。

　　“.......也就是我要跟你睡？”

　　“嗯。凑合吧。”

　　尹月一边搬东西，一边科普了一下生理知识。

　　“哇，这是我第一次生日我画的请柬？你还留着这个？”

　　“这是我送你的小狗公仔，和你送我的熊一个颜色的。”

　　尹月看着在自己房间里东张西望的人一时有些语塞。

　　“你居然在自己房间里摆骨架？不吓人吗？”

　　“以毒攻毒。还有，这是猫的骨头。”

　　林念安没想到自己送的每一样东西对方都有好好保存。

　　“那个.......我盖自己被子就好。”林念安玩够了，看到尹月在铺床。

　　“我在你的那边垫了隔离垫，不会弄脏床单的，放心。”

　　“唔，你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

　　“别贫了，不早了，明天还得上课呢，赶紧洗个澡睡吧。你要是不动我就先去洗了。”

　　话是这么说，耳根已经红了。

　　这是林念安第一次来自己的卧室。

　　毫无准备，各种东西还没收起来就被一览无余。

　　“哇，你腿好长啊。”当尹月洗完澡进房间的时候，林念安冷不防冒出来这一句。

　　“谢谢，比你命短，轮到你去了。”

　　“哦哦。”林念安带着毛巾屁颠屁颠去了。

　　“你家吹风机在哪？”

　　“额，左边柜子第二个抽屉。”

　　“好笨，站着别动，我来帮你吹吧。”尹月接过吹风机，托过林念安湿哒哒的长发，从后往前吹干。

　　两人身上是一致的沐浴露的味道。

　　“我感觉我们好像亲姐妹哈哈哈哈，姐姐给妹妹吹头发。”

　　“别乱动，还没吹干。”尹月别过林念安的腰。

　　半环抱的姿态，框柱了背对着自己的人。林念安的发质很好，滑润柔顺。

　　在吹风机暖风中一根根飘飞，像春天的柳枝一样轻盈。若有似无的香气在指尖游走，尹月莫名觉得，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地跟林念安待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此刻，她不会羡慕李子涵天天能见到林念安，亦没有假装不经意路过窗口时的慌乱与不安，她在她背后为她吹头发。此刻的她只是她自己。

　　可惜自己和林念安并不是姐妹，而且越是接近林念安，自己越是觉得，这份感情掺杂了太多朋友之外的期许，更像是一种别样的依赖与悸动。

　　她在她背后为她吹头发。此刻的她只是她自己。

　　可惜自己和林念安并不是姐妹，而且越是接近林念安，自己越是觉得，这份感情掺杂了太多朋友之外的期许，更像是一种别样的依赖与悸动。

　　“诶，吹好了？你发什么呆呢？”林念安转身，对上尹月深潭似的眸子，有些诧异。
　　“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第一次帮人吹头发，有些不熟练。”

　　“那下次我还找你吹头发，会不会习惯一些？”

　　“大概吧，我不清楚。”

　　“你睡这边。”尹月指了指右边的位置。

　　“哦。”

　　真正共处一室时，两人各怀心思，同睡一张床倒有些扭捏。

　　尹月像一尊石雕一般正正地躺在自己的位置上，林念安背对着她，躺在她身边。

　　对着天花板默数了许久，终于，右方传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尹月小心地凑近了那人，就像凑近一只萤火一样，生怕那点点萤火飞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手缓缓伸出，摸了摸那人的脑袋，又怯懦地缩回，尔后伸也不是，缩亦不舍，无奈替那人掖了掖被角。

　　林念安睡觉不老实，睡着睡着翻了个身，手脚自然而然全搭在尹月身上了，就像抱着自己的熊一样抱在了石雕身上。

　　“唔......”尹月被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与近在咫尺的鼻息包裹着，从未如此紧张过，心脏像是漏了半拍，浑身发热却又动弹不得。

　　算了，这个觉不睡也罢，就这么让她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