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至》独白时分

14、第 14 章

　　穆云琛的法阵到这里便不再向前蔓延，可要避开法阵看眼前，面前依旧是望不到头的树林。穆云琛下马走到火光尽头，伸出手掌小心试探前面望不到的墙壁——有点冷，还很滑。

　　确实和蛇的触感有几分相像。

　　“让我来。”章铭从后面出声，他的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把已经出鞘的刀，穆云琛见过，那是他的武器——追魂。

　　穆云琛没再勉强往后退了几步，给他留足空间。

　　章铭将刀身斜举向上空，靛青色的光线在刀尖时隐时现。只见他眉峰一凛，握住刀柄的手突然施加力气，向那幻境边缘径直砍去。

　　地面霎时一阵剧烈震动，两只正在吃草的马好不容易得到一丝喘息，突然被这动静惊得连连嘶叫，穆云琛迅速撑起一片法阵，挡住一旁因震动倒下的参天大树，同时余光中察觉远处闪过一道肉眼几乎不可察的暗光。

　　可不等他细究，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该死！他立刻矮身止住毒液扩散。

　　一时疏忽大意的后果就是他只能看着对方逃窜进草丛。

　　章铭连忙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想扶他坐下好检查伤口。穆云琛拦住他，不过转而，他的额头已经满是虚汗，只见他咬牙道：“没事。我刚才看到阵眼了，我们过去。”

　　“在那里！”

　　罗辛被一把揪住衣领，死死扒住何思延的腰才没摔了个狗吃屎。

　　宁瑶撑住手边的树干四处打量，“什么情况，地震了？”

　　在青青老家没找到人也就算了，怎么连地震都赶上了。

　　“是树林里传出来的。”苏问握住剑身，全身戒备的观察四周。

　　天将将亮，飞鸿轩几人已做好出发准备。沈桉大概是昨夜睡眠不佳，正一脸疲惫的打着呵欠，如果是平常宁瑶还会打趣两句，现在她只想飞奔到青青家里查看个究竟。

　　众人把巴掌大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什么线索也没有发现。宁瑶的心里不免愈发焦躁。

　　罗辛正想上前安慰，脚下登时一阵晃动，他连忙就地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回神后才发现自己抓的是何思延。

　　随着苏问的声音，众人一起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树林。他们方才从那里经过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会是对方不敢轻举妄动，所以龟缩回巢穴里去了吗？

　　那现在的震感又是为了什么？

　　晨阳终于攀过最后一团云层升至顶端，迎着烈日，沈桉又打了个呵欠，直到宁瑶回头招呼他，他才驱马快步跟了上去。

　　穆云琛顺着记忆来到不久前发出光源的地方。这是一棵和周边树木无异的古树。刚才的微光仿佛只是穆云琛的错觉，它们此刻都静静地被笼罩在黑夜里，没有分毫异样。

　　章铭虽没看见过程，却相信他的判断。他正想上前，却被胸前的一只手拦了下来。

　　“你的血一里外都能闻到。”

　　章铭随即便想回怼回去，他现在的情况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但穆云琛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时间，他拖着一条伤腿往前挪了几步，随后两手悬搭在空中闭上双眼，顷刻间，一张火岩色的弓箭在他手底下渐渐化形。蓄满弓，他箭指树心，赤色的箭羽擦着风向前射出，插进树干后霎时迸发出耀眼的金光，章铭下意识侧头闭目，耳边只听见“嘭”的一声清脆声，像是什么东西不堪重负碎裂开来，然后便是扑面而来带着湿气的夜风，以及脚底的悬空。

　　刚赶到震源处，一道利刃破风而来，沈桉寻声而望，只见一只通体赤红的箭斜插进众人身后的大树上，箭孔周身一片焦黑。

　　“是老大的箭！”宁瑶先惊后喜，是青骓，老大就在附近！

　　沈桉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向天空望去，宁瑶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身边闪过一道黑影，旁边被踩过一脚借力的老树后知后觉地摇落几片树叶，无声控诉他的暴力行为。

　　再抬头，沈桉已经接住从半空中落下的穆云琛，刚落地，他便用另一只手抄起他的膝弯，“他不对劲，先回客栈。”

　　一旁的苏问和宋承锦合力接住章铭，眉头不由得紧锁起来。

　　沈桉双手抱臂，靠在床尾的柱子上看宁瑶给穆云琛处理腿上的伤口。

　　大概是观察一会发现没什么大问题，这才离开位置寻了个八仙桌的空位坐下。

　　“章铭大人怎么样了？”罗辛趴在桌子上，只靠视线来回追着人身影跑。

　　沈桉拿起桌上的水碗，猛灌一口才回道：“没事，刚看过了，只是法力流失太快，导致伤口出血过多造成的昏厥，苏问在照顾。”

　　“喏。”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瓶颈挂有红绳的药瓶递给何思延，“等会给他喂点粥，然后把这个给他吃下，休息一夜就能活蹦乱跳了。”

　　他毕竟不是东风的人，一直留在这里不合规矩，嘱咐完吃药顺序，就挥手告别了。

　　罗辛好奇心重，立马抢过药瓶，发现里面仅剩一粒。嚯——不用想，这肯定是什么灵丹妙药，能用到只剩一粒，这下老大明天肯定能恢复了！

　　那边人刚走，这边床上就有了动静。

　　穆云琛记得自己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人是沈桉，悬着的心在见到熟人后一下子落了地，之后便瞬间没了意识。

　　手指上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回了神，上一秒还有些迷茫的眼神此刻又变得活泛起来。

　　对，当时青骓射穿阵眼后幻境随即也被摧毁，施放幻境之人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把它设立在半空，没有它的支撑，两人打破幻境后便会直接从空中跌落，摔得断胳膊断腿的非常适合被捡尸。

　　穆云琛从心里把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发现确实没有他意料之外的伤口出现，这才把目光放到其他人身上。

　　宁瑶正低头给他处理伤口，大概没想到他这么快醒过来，连忙扔下手里沾了血的毛巾。

　　“何思延你愣着干嘛，快来搭把手，老大醒了。”宁瑶对上他的视线不禁面露喜色，连忙唤何思延过来把他扶坐起来。

　　“我自己来。”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只有腿受了伤，看他们的架势还以为自己现在非死即残了。

　　“老大你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你刚才身上有多烫。”

　　恰逢店小二送来餐食，罗辛接过后在床上支了个矮桌，把粥和药瓶放在上面，“沈桉说喝了粥再把药吃下，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沈桉别的不行，医术这方面还是靠谱的。

　　穆云琛点头应下，接过碗筷说道：“正好，你们把昨天的发现和我说说。”

　　为了表现得自己不那么目无尊长，沈桉在离开穆云琛房间回房前，还拐到隔壁去看了章铭一趟。

　　“我还以为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从判官司离任了。”

　　沈桉面色如常，甚至还有闲情在关门的空档里揣测对方的质问中于公于私都有哪些情感在其中。

　　不过思考再多，说出口的总是老掉牙的一套。沈桉话音懒洋洋的，听不出语气，颇有四两拨千斤的架势。

　　“他怎么着也算大人的救命恩人，多关心一下总不会出错。”

　　“大人要是知道……”

　　“——大人要是知道我因为先看见穆云琛所以先救他，难道会怪罪不成？”

　　他打断宋承锦的话，又在他的话头上新添了层意思。

　　不同于先前的慵懒随意，此时他的话里裹挟着他的观点和立场，这让它们变得富有攻击性起来，即使他的嘴角依旧含着笑意。

　　宋承锦正欲起身反驳，却被沈桉摁住肩膀钉在原地道：“我所言非虚，你白纸黑字不都记着么。好了——既然章大人情况也稳定，那我就先回去补个回笼觉。”

　　从前夜开始他就没怎么睡觉，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他意志坚定了。

　　气氛再一次变得温和起来，沈桉来得快走得也利索。宋承锦训人不成反倒无端吃了闷亏，一时口无遮拦道：“脾气大武功差，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优点，大人这么舍不得他。”

　　整个第九队不整个判官司，别人都是凭本事入选、晋升，就他名不正言不顺的搞特殊。平时不夹着尾巴做人就算了，性格还这么不服管教。

　　“宋承锦。”苏问低声制止。

　　凭什么？

　　当然凭的是在章铭命悬一线时，沈桉出手救过他。

　　具体经过苏问并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当时在考入判官司时，期间偶然听同僚提起过，说判官司第九队有个叫沈桉的鸡犬，因为章铭的高升一起跟着升了天，直接从二十队升至第九队，用的还是医术精湛之类的破理由。

　　再往后的话被其他人打断便没有再继续下去，总之既然章铭愿意带着沈桉，那就说明大人是重情重义之人，只要沈桉不做出格之事，在苏问这里她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鸡犬”的沈桉刚回屋，掌柜的便差人送来酒菜，不免心情大好，直言道不管接下来有什么大事发生，都阻止不了他喝完这壶酒蒙头大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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