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协定》赵生财

6、躲躲藏藏

　　从那天起徐安年都没再跟林端碰面，小洋馆也错着时间去。
　　林端第一天上班的时候看到门口两个拱门形状的立式广告牌，一架贴着两份小吃+饮品组合的海报，写着36.9元下午茶套餐，另一架全是彩色粉笔画的，画了一个西装背头的卡通小人弹钢琴，还有很多音符飘在上面，写着“内有钢琴王子演奏哟~每周二、四、六下午茶时间”。
　　林端进门就跟嗖嗖吸着奶茶的郭洋打招呼，“郭经理。”
　　“林先生来啦，安哥请的奶茶，这杯你的。”郭洋露出个笑脸，递给他一杯大杯的不知道什么奶茶。
　　“好，谢谢。”林端接过，他并不是很爱喝饮料，想着拿给晚上上课的学生。林端看了看店里，只有两桌客人，一桌闺蜜一桌情侣。
　　“今天没什么人啊。”林端问。
　　“我们店里这个时间段都没什么人，毕竟之前只做正餐呢。但是我们这儿附近都是老步行街，很多那种文艺范儿的店，一些小年轻逛街拍照的，人流挺大的，再加上有你呢，我看过不了几天那上座率就起来了。”
　　“我？”
　　“对啊，你这张脸加上会弹琴，可不就是流量密码么。”
　　林端倒是没想到这茬，听他说了不由得审视起了自己的着装，宽松格子衬衫+牛仔裤。他上一份驻场演奏的兼职，是在高档酒店，每次都是正装出席，工资也高，但现在，可能是因为在与徐老板的相处中掌握了主动权，林端不自觉地就有种应付的感觉。林端心里也明白，徐安年是看他经济上的窘迫，才借着还人情的由头给他按了份兼职，就算还有点别的什么，也说了，是在图谋阶段。
　　林端清楚自己长的什么样子，没在这方面跟他客套，“郭经理，我今天出门着急，穿的随便了点，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再来。”
　　郭洋赶紧摆手，“不用不用，这才第一天呢。你就随便弹两首，人路过听见了，感兴趣就会进来的，下次可以穿好点儿，我拍个照放网上宣传。”
　　林端想了想，离家还挺远的，就也不推辞了，“好，那我下次提前收拾一下。”说完想起门口的粉笔画，“门口的版画是你画的么？”
　　“那个呀，是不是画挺可爱的？”郭洋先卖了个关子。
　　林端说：“是挺可爱的，画的是我姐结婚那天吧。我看衣服和钢琴都像是那时候的。”
　　“对，你那时候真帅，店里的小姑娘都讨论了好几天呢！不过那是安哥画的，我也能画，但是没他画的那么好。”
　　“徐老板画的？”林端有点惊讶，很难想象徐安年用粉笔画那那种圆圆脸的卡通小人是什么样子。
　　“看不出来吧，安哥会的可多了，我们店的宣传物料基本都是他在整。”郭洋提起来语气还有点小骄傲，感觉自己挑老板很有眼光似的。
　　“徐老板只有这一家店铺么？”
　　“他还有几家投资的店，肯德基啊奶茶什么的，只管出钱的那种，但我们这馆子算是他亲自经营起来的，他就比较花心思。”
　　两人又聊了会儿，郭洋还顺嘴说了徐安年早年穷困潦倒要卖楼到翻修经营起死回生的经历，林端也静静听着。
　　聊着聊着就口渴了，林端想了想，把奶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入口有一股浓浓的薄荷奶香，混着微苦但不涩的茶味，竟然还挺好喝。林端转着杯子看了看，写的凉秋奶绿五分糖，一个没听过的牌子。
　　“咋样，挺好喝吧，这也是安哥跟别人合伙开的店。”郭洋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给老板拉皮条的机会，操碎了心。
　　林端笑笑说：“还行。”
　　小洋馆的下午茶套餐按部就班的上了桌。刚开始没什么人，后来陆续有人把林端弹琴的样子拍照发到小红书，成功吸引了一波女大学生，附近逛街的人在门口听见钢琴声，看到海报上的价格也不贵，都愿意进去歇歇。
　　郭洋又跟徐安年商量着加了几个的套餐，还多招了两个兼职大学生，现在哪怕闲时也是几乎满客的。本来他们饭馆就是靠营销起家，算是个网红店，现在林端也有点要成为网红的趋势，经常有女孩子找他合照。
　　算了算，徐安年已经一个月没露面了，林端都快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倒是跟店里的员工迅速熟稔了起来，尤其是郭洋，闲着没事儿的时候都能聊两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徐安年手底下的这班子人都跟他一样真诚待人，相处起来很自在。
　　林端这周六照常上班，弹了两首休息的间歇翻了翻朋友圈，看到郭洋发了个九张图合成一张的朋友圈。屏幕上林端穿着白衬衣低头弹琴，顶上射灯的暖光打在他发梢上，瘦长白皙的手指跟红棕色的钢琴对比鲜明，配文“只要三十六块九就能享有丰盛下午茶套餐+钢琴王子合影，快来体验吧！”
　　郭洋这微信号估计都用来搞互动营销了，不用想也知道会有很多客户点赞。但林端这头显示的，只有徐安年一个赞，还在下面回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表情，郭洋回了个鄙视的表情。
　　林端点进徐安年的咸鱼头像，看到他设置了仅三天可见，最近三天一条都没有。这也说不好是什么感受，只是如果就这样跟徐安年断了联系，还是挺可惜的。林端没有什么真心的朋友，早年被父亲拖累，父亲没了之后，又为生计奔波，来往的关系都是互惠互利，近两年才算是勉强能喘口气儿，但也错过了真心交友的最佳时机。像林端这种人，读书的时候没交上朋友的话，出了社会之后更难跟人真心交往了。
　　人际关系向来复杂，而他远没有看上去这么游刃有余。
　　“林哥，怎么啦？”小丫看他坐着不动，倒了杯水递给他问：“弹累了？”
　　“不累，我坐着能怎么累？”林端接过水说了声谢谢，貌似不经意地问：“小丫，怎么最近没看见你们徐老板。”
　　“那是你没看见，他挺常来的，上午就来过了，换了门口的招牌又走了。”
　　“是今天上午么？”林端有点意外，徐安年这躲的有点明显了。
　　“可能是最近新投资了什么生意吧，你有事找他吗？”
　　“不是正事儿，就是有事儿想感谢他，没找着机会。”
　　小丫笑了：“那你给他打电话呀，他要没有特别忙的话都能接的。”
　　林端摇摇头，“等有机会碰上了再说吧，不急这一时的。”

　　过了几天，徐安年又赶在开业之前来了小洋馆。
　　“安哥，来啦。”郭洋跟年年有馆的NPC一样打着招呼。
　　“嗯，我来看看你昨天说的漏电的问题，是哪儿啊。”
　　“就这儿。”郭洋领着徐安年走到唱台左边的大窗，掀开窗帘，露出一个老旧的开关。
　　徐安年曲起手指，用食指指节碰了碰，问：“这好像是换风扇的开关吧。”
　　“是，很久没用过了，那风扇也没清理，有灰。我们不是一般都开窗么，昨晚上收窗帘的时候我不小心碰了一下，手就麻了一下，不然发现不了。”
　　“可能是漏电，我电话给潘工问问。”徐安年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那边响了七八声才接起来，是个广谱口音的男人。
　　“哎，徐先生，好久没联系咯。”
　　“潘工，有空么现在？”
　　“有啊有啊，有我生意么？”
　　“看着是要有了，你还记得我那饭馆么，有个换风扇的开关有点漏电。”
　　“我当然记得，你那饭馆线路图我都还有的。是外面顶上那个换风扇么？”
　　“对，一直也没开过，昨晚上郭洋被电了一下才发现。”
　　“你那装修了也有七八年了吧，你那里一楼潮气重，确实有点隐患在里面，外面看不太出来。你等我下午过去看一下，两点钟吧，先别碰那开关了。”
　　“好，我空着店等你吧，你都给检查一下。”
　　“没问题，我带人去全面检查下。”
　　“谢了潘工，那一会见。”
　　“OK，下午见。”
　　挂了电话，郭洋就在旁边问：“那一会儿先不开门了？”
　　“对，今天都不开了，正好都歇一天，你赶紧去通知一下大伙儿，咱两在就行。”
　　“行。”
　　徐安年吩咐完了，就去门口把广告牌翻过来，用粉笔在背面写了个漂亮的正楷字，“今日消防检查，暂不营业，十分抱歉”，然后把门关上了。
　　员工听了放假的消息爆发出一阵惊喜的欢呼声，一群人像放学一样挨个跟徐安年打着招呼走了，就剩郭洋跟他两人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着吃员工早餐。
　　“安哥，你最近怎么老挑着林先生不在的时间来啊。”郭洋咬了一口煎蛋。
　　“我不一直爱上午过来么。”徐安年喝了一口粥。
　　“不是，你上午下午四六开。”
　　“这么明显么？”
　　“其实不明显，但我感觉林先生很敏锐啊，他还跟小丫问你来着。”
　　“问我什么了？”
　　“就问你怎么不来了。”郭洋咽下一大口馒头，“就你来换招牌那天问的，小丫就说你上午来了。你两咋回事儿啊？”
　　“人家林先生是跟小丫聊的，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啊？”
　　其实这群人没事儿的时候就爱凑一起聊老板的八卦，连张大厨都爱凑着听。
　　“你还没回答我呢安哥。”郭洋放下勺子，故作严肃地看着他。
　　“还能怎么回事儿，我对人家有想法，被人家知道了呗。”
　　“不能吧，我感觉你挺隐晦、婉转、矜持的。”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但可能就跟你说的那样，他很敏锐。”
　　“林先生这人······有点复杂，看上去挺好说话，但内在很冷，跟我们处了一个多月，从来没听他说过自己的事儿。”
　　这说起复杂，徐安年就想到林端资助苗奶奶孙子上学的事儿，小丫又说了林端问起他。该不会是有了什么难处，想找他帮忙吧？林端在经济上肯定还是比较紧张的，否则不会做着机构老师、钢琴家教，还要每周来他这兼职三天。这听上去都没啥，好像还挺自由，但真正做起来就知道每份工作都得花不少时间和精力，要做三份通勤，三份社交，还有三个领导，什么都乘以三。要是三个地方离得远了，空闲时间全被挤占了，影响正常作息不说，没准儿饭都吃不好。
　　徐安年越想越觉得是，决定还是找机会碰一面，要真有事儿，能帮就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