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德制药》6粒花椒

13、013

　　王嘉余拿了拎着速食餐厅的牛皮纸袋子回来，还额外买了三瓶矿泉水。

　　就在刚才陈柏青的母亲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一切顺利只是今晚要留院观察一晚。

　　天黑的很快，刚刚还是蒙蒙亮现在就拉下暗幕布全黑了下来。

　　“你怎么不进去？”王嘉余转过弯就看见了他。

　　陈柏青还坐在他们刚刚一起待过的走廊长椅上。

　　他一向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气息，现在垂手低头坐在那里又凭添了一丝落寞，可怜巴巴的，但一眼望过去就姣好的身形加上此时此刻的破碎感还是让路过的护士都忍不住多打量他一眼。

　　“我妈她睡了。”见王嘉余回来，他的眼睛兀自亮了一下，露出一抹微笑，站起来强撑出笑向她走过来。

　　“手术很顺利，今天多亏了你带我们来。”

　　王嘉余语气格外认真却问得奇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会活着吗？”

　　陈柏青有点奇怪，可是她认真的样子把自己带了进去，她好像很希望自己母亲还活着，“对，还活着。”

　　王嘉余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身放松下来。

　　接过袋子，陈柏青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宿舍吧，太晚了，不能让你在这里陪我。”

　　大概是受到了惊吓，现在整个人安定下来倒像是失魂落魄的无力样子，即使自己很累也强撑着把情绪掩盖下去。

　　王嘉余看着眼前这个身影渐渐和那个小小的自己重叠起来。

　　好可怜啊，她在此刻有一丝无法抹去的该死的共情。

　　于是王嘉余没回应什么，把水递给他，接着状若无意，说道：“我不在学校宿舍住，太吵了。”

　　“那在哪里？”陈柏青暗道难怪之前都看不到她。

　　“学校旁边租了房子。”王嘉余有一搭没一搭的似乎在拖延时间。

　　陈柏青了然，他低着头边看边问：“你想吃哪个？”

　　王嘉余凑过来，大致瞟了一眼，指着说，“基础款。”

　　陈柏青先把汉堡递给她，“你先吃。”然后把一切都铺陈好。

　　在他身边总有莫名的安定感。

　　“你会开车？”他的声音闷闷的，但不想让气氛沉闷。

　　王嘉余点点头，很稀松平常的样子，说：“很小就会了，在外面高中开始就需要自己开车上学。”

　　说完偏头去咬汉堡，一口下去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得还要饿得多。

　　接着一口一口一口，胃里张开了大口不停地吞噬。

　　“你刚才……”他想说自己都被吓到了，但还是想了想换了个词，“开得好快。”

　　王嘉余又咬了一大口，唇齿不清，“是吗。”

　　她说得平静没一点疑问的意思，那些回忆在脑海中翻腾但她不想提，只多余补了一句：“黄金三分钟，最基本的医学知识。”

　　“谢谢你，救了我们。”

　　陈柏青看她吃得开心自己那份拿在手里却迟迟不动。

　　王嘉余的手顿了一下，她心里黯然，我们，是啊，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很少数的重要的人她们和你命运相连休戚与共，她们离开之后像是带走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再也不会回来。

　　她的，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过好在过了这么多年，硬撑着也接受了大半。

　　王嘉余不知不觉最后一口，用力咬下去，甚至不舍得直接吞咽，于是不断在嘴里咀嚼好让那种拥有香味的感觉持久。

　　“跟你讲个笑话吧。”王嘉余皮笑肉不笑，反而显得不像个笑话。

　　“什么？”

　　“刚刚其实我不认路。”

　　她是靠着导航慢悠悠开去他们家属院的，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去医院该往哪走。

　　“那你还开那么快。”

　　她眨眨眼，笑比哭还难看。

　　“好奇妙啊。”陈柏青坐在旁边，没有一直往她这边看而是唇角弯弯想到什么，“我们两个年纪差不多，生长在地球的两端，在不同的时空拥有着不同的人生境遇，此刻却交汇在这里。”

　　“你不吃吗？”

　　“嗯？”他愣了一下。

　　“我不饿，给你吃。”陈柏青一脸了然，温顺地递过来。

　　王嘉余也不客气，她觉得自己现在不能客气因为她真得好饿，好久好久没那么真切地饿过了。

　　“你妈妈对你很重要吧。”她接着大口朵颐，肆意地填补空虚。

　　“对，最重要的人。”

　　王嘉余点点头，淡声道：“你爸爸呢？”

　　“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她拿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此并没有过对多的回应。

　　陈柏青装作释怀的样子笑了一下，“都过去了……”

　　男孩亮晶晶的眼睛闪动过什么情绪，最终一副人畜无盖的样子反而更让人心疼：“是一样的病，只是我妈这几年都没什么问题。”

　　“一样的病？这是什么意思。”王嘉余闻言喉头发紧，她脑海中甚至突然有个念头想要阻止自己继续问下去，可她还是紧接着问了。

　　男孩转头，医院白色吸顶头的光打在他的眼睛中间，隐隐泛着水光，他有双清澈的眼睛，这很难得。

　　“他们年轻的时候一起在闻德的研究室工作过，那时候闻德还没有成立，那个研究室属于学校附属……”

　　翁的一声，王嘉余大脑再听不清楚他接下来的话。

　　“你妈妈在哪里？”

　　她急不可耐地站起来，左顾右盼胡乱找个借口，“她一定渴了，我去给她送水。”

　　王嘉余快走几步接着悠悠地打开病房的门。

　　病房的灯没到时间点不允许全关，三个床尾并排当中用帘子遮挡，旁边两个床铺空着，只有最里面那一排的灯关着。

　　她慢慢地走过去，床上的人似乎已经醒了一个人看着天花板，脸色不大好，神情疲惫但眼神是清明的。

　　“阿姨。”

　　见有人来了陈妈妈连忙挣扎着坐起来。

　　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确切的信息在眼神中交换。

　　王嘉余：“你是我妈妈照片里的那个人。”

　　早期实验室小组成员曾经拍过一张合照，某个春天，两队夫妇四个人站在实验室门口笑意盈盈。

　　她就是其中那个，可是年岁渐长，相貌已经悄然间发生变化，王嘉余根本没认出来。

　　陈妈妈看着她，“你的眼睛和你妈妈一模一样，难怪我一见到就莫名熟悉。”说完她和蔼地歪头笑了，“我们见过的，在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那张照片里其实你和柏青都在，我们还说要是一男一女就给你们定个娃娃亲。”

　　叙旧的话随着回忆一起说了很多，可唯独接下来那句差点让王嘉余哭出来：“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国外过得还好吗？孩子。”

　　王嘉余嘴角微微抖动，低下头不停地眨眼好熟练地掩盖自己的脆弱。

　　好久没人提过了，甚至身边知道她已经妈妈去世的人都没有几个了。

　　“你来。”陈妈妈此刻不方便走路，于是把她拉到床边像一个亲切的长辈一样抓着她的手。

　　王嘉余好久没有这种感觉猛然间想到什么眼眶翻红，带着些微哽咽咬牙切齿道：“我会把那些东西全都曝露出来的，我会让那个混蛋后悔的。”

　　她们心知肚明所说的那个混蛋指的是谁。

　　陈妈妈想安慰她，她懂得这个小女孩的执拗与愤恨，看了心疼。

　　可是王嘉余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需要。

　　“那可是你爸爸……”

　　王嘉余眼里有一丝苦笑但很快消失，说：“现在的闻德根本配不上我母亲的名字，他早身体力行的告诉了我这一点。”

　　“……”

　　陈柏青的母亲了然，当年的事作为亲历者之一她最清楚不过了。

　　人和人之间的悲剧总是屡见不鲜，重复着相同的套路，

　　无非是些利用，背叛，甚至还有一些自私自利的洋洋得意……

　　“你知道这药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吃？”王嘉余余光看到她随身携带的药瓶。

　　“物质的匮乏会让你的选择十分有限。”作为长辈她回答的言简意赅，“更何况它还能换来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再多言，陈柏青如何在学习上轻而易举地获得那些闻德的资助甚至还包括一些工作的机会，可能都是暗地里谈判之后许下的承诺。

　　“你没有告诉过他吗？”陈柏青那个温和的样子一看就不像知道些什么。

　　“作为一个妈妈对孩子的保护吧。”

　　王嘉余鼻头一酸。

　　“我爸爸那种人……”一说出口，王嘉余才发现这个称呼太久没说现在已经变得有些拗口，“只有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就是他说的话唯一可信的时候。”

　　陈妈妈无声点头，一脸惋惜加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

　　她妈妈要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难过的，无论大人们怎么样，小孩子总是最无辜的更何况还要背负这些、

　　“我们都没想过他是这样的人，甚至对你也……”

　　王嘉余示意她不用说下去了，“所以他的承诺从来不可信。如果我能打败他的话，阿姨。”她郑重其事，“做我的人证。”

　　过了一会儿，王嘉余出门去又重新回来，“我刷了他的卡。”

　　她手里晃着一个药瓶，和闻德的相似但是价格却大相径庭，“这个卡还是在国外打官司换来的，我还没怎么用过。”

　　“作为母亲，好好活着吧，这个世界上有人非常非常需要你。”

　　这比世界上其他的一切都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