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群星录》无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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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曼家族，隐星最威名显赫的家族之一，以猎杀危险的图卡安加恶魔闻名。
在旧日巅峰时期的圣隐堂所拥有的高阶隐猎中，出身自萨曼家族的占比永远是其他家族所望尘莫及的。
直到圣隐堂在战争中没落，成为如今的圣隐会——尤其是萨曼家族，损失了最多的高阶，但尽管遭受重创，它也仍旧野心勃勃，要在如今的圣隐会中也拥有曾经的地位。
出身在这样的家族里，平庸就是原罪。
无契的父母都是籍籍无名的低阶隐猎，处于最底层的位置，不受家族重视，他们在一次结伴执行公会的任务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对于低阶隐猎来说，任务失败丢掉性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此后家族继续抚养了无契一段时间，然而他资质实在过于愚钝，年纪更小的族人都已经觉醒，能够穿梭阴影区了，无契在这方面还是一窍不通，连成为低阶隐猎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他迎来了既定的命运，被家族抛弃在试炼地，在颠沛流离了好一段时间后，他才终于找到一个容身之处。
巨树酒馆，因为背靠一棵巨型的刀叶棕而得名。
这里是赏金猎人公会的场地之一，完成任务归来的隐猎会在这里休息整顿。老板是一名退休的精英隐猎，公会的元老级人物，大家都称呼他为独眼。
独眼脾气很臭，但对于这个在他这里偷吃残羹剩饭的小崽子，他难得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契心怀感激，每次都会自觉帮独眼将酒馆收拾干净，因而时不时还会得到对方递过来的一份新鲜食物。不过他并不会直接吃下，而是先将来之不易的食物藏起来，等到无人的时候再与他的朋友分享。
他的朋友叫小哇，是一只先天残疾的图卡安加恶魔幼崽。
在他还未被抛弃时，导师曾带领家族中适龄的学徒进入试炼地学习。
试炼地便是图卡安加恶魔的栖息地。
图卡安加恶魔是隐星人的天敌，这种怪物共有九个头颅，27只眼睛，一颗头颅就长有3只眼，它们尤其喜食隐星人，连卵都只有寄生在隐星人身上才能孵化。
特别的眼睛让它们能够看见在阴影区穿行的隐猎，并且这种生物在成年前就会觉醒进入阴影区的能力。
成体的图卡安加会将阴影区作为自己的狩猎场，在以往，只有精英级别以上的隐猎才有把握一对一将其制服。
当然，如今时代变了，面对层出不穷的各类新式武器的碾压性优势，再强的图卡安加恶魔见了都要跪下来。
现今隐星大部分地区的图卡安加恶魔都已经被消灭，除了被圣隐会圈定作为“试炼地”的地带，因为独自猎杀成体图卡安加是成为高阶隐猎必须通过的考验。
他们的导师是具有团体猎杀图卡安加恶魔经验的精英隐猎，二十多个年纪相仿的学徒由五位导师带领，但这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行经一处黄沙弥漫的谷地时，带队的导师骤然警戒起来，命令所有人进入阴影区潜行。
无契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人就这样相继消失在眼前，“老师……”他张了张嘴，而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明白他是被抛弃了。
九大家族与圣隐会达成过协议，其族人被特许结伴进入试炼地猎杀图卡安加，以便为成为高阶隐猎积累经验，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而条件就是每个家族都要定期为试炼地的图卡安加提供“口粮”。
无契当时人在谷地，心也在谷底了。
他知道自己确实很废，天资愚钝，也没什么梦想，将来就算活下去想必也做不成什么大事，但他不觉得自己就应该去死，去给天敌当口粮。
现在是星际时代了，浩瀚宇宙就在眼前，人生绝不应该只有去猎人公会、去弱色神殿、去圣隐会这三个选择。
而他想知道自己更多的选择。
不甘心当口粮的无契按照原路返回，他一面确认来时的路，一面回忆着课上导师讲授过的知识点。
阴影区没有昼夜之分，所以一般的成体图卡安加活动时间难以预料；图卡安加幼崽还不能穿梭阴影区，带崽的成体一般在幼崽休息的夜间狩猎，白天则守在幼崽身边。
这么来看，他还是尽量白天赶路，等晚上再稍加休息。
似乎也是他命大，一路上都没有碰见这些怪物——除了小哇。
当时日近黄昏，他弄错了路线，忙活一天越走越偏，并且因为急着赶路都没有找什么东西来填肚子。
无契实在饿得不行，用伏击的方式好不容易逮到一只活蹦乱跳的黑斑岩蜥，刚用牙齿撕开它的肚皮，一只图卡安加恶魔幼崽就兀然窜了出来。
按照隐猎前辈的经验，见到小的，那你必然已经被大的盯上了。
他吓得岩蜥都顾不上，拼尽全力爬上身旁的一颗枯树，当然，并不是说爬上去就没事了，而是他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一点，不能让它们吃得太轻松惬意。
无契在树桠上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往下望去，和那只幼崽三眼对两眼。
他才发现这是一只畸形体，只有一个脑袋，此刻正抻着长长的脖子向上望着。
对视片刻后，它试探着靠近一条后腿还在抽动的那只岩蜥，时不时还瞅无契一眼。
无契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最后它不客气地叼起岩蜥，将其囫囵吞下，脖颈上鼓出了一个小包，一直滑落进肚子里，而后低下脑袋在地面上蹭蹭，开始欢快地绕着枯树转圈子。
看样子，它以为这是无契赏给它的了。
肚子空空的无契有苦说不出。
“吃了这个就不许吃我了啊。”
他说着，注意到这只幼崽不仅少了八个脑袋，身上黑色的鳞甲也有不少缺口，露出发白的皮肉，尾巴看着特别短，或许是断过的。
这么凄惨。无契默默地想，看来不是被抛弃就是父母出事了，考虑到这是个畸形个体，被抛弃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不过这也说明，他不用交代在这里了。
虽然是这样，但它尖牙里蓄着的致命毒液还是有点让人发怵的，无契决定等它走远一点再下去。
图卡安加幼崽等不到他下来，似乎是觉得无趣了，慢慢移动到岩石堆旁，蜷缩成一团开始打盹。
无契静待一阵，认为差不多安全了，于是轻手轻脚地下去。落地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往那幼崽的方向瞟一眼。
空荡荡的。
？？？
收回视线，他发现那只图卡安加崽子竟然就出现在自己跟前，三只眼睛格外明亮，一只爪子向前一探。
无契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
幼崽歪歪脑袋，小心地又迈出一步。
无契直接连退两步。他直冒冷汗，目光扫过四周，落在不远处地面的一根树枝上。
有了！趁手的武器。
没有犹豫，他直接扑过去捡起树枝，幼崽似乎以为他在和它玩，兴奋地冲过去。
“咔——”树枝在接触到它的脑袋后应声折断。
“……”
失策，这居然是已经被蛀空的脆皮树枝。面对玩兴大发的图卡安加幼崽，无契只得转身逃跑。
于是他逃，它追，他们绕着枯树转起圈子来。
保持着要快不快的速度转了十几圈后，意识到这崽子似乎是觉得这样很好玩，无契眉头一皱，他稍稍放慢速度，接着喝令它停下来。
它果真听话地停了下来。
无契站在树的另一边，忽然将身体探过去，将幼崽哄得摇头晃脑，几次下来，它开始安分地等待起来，期待着他从树后探出来。
无契出现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最后一次幼崽实在等得太久了，忍不住好奇地转到树后边去，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无契早已溜之大吉。
当晚，他饿着肚子在背风的岩堆旁生了一把火驱寒，准备将就着过夜。
附近枯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立即警觉起来，摸起一块碎石。
白天那只幼崽又窜了出来。
“……”
它嘴里叼着一块什么东西，踟蹰着左右徘徊，愣是不敢靠近。
原来你怕火啊。无契勾起唇角。
它停顿下来，歪着脑袋思索一番，将脖子一甩，嘴里的东西就被抛到无契跟前。
低头一瞧，是一只满是口水的岩蜥，只有今天他自己抓到那只的一半大，但聊胜于无。
无契心情复杂地揪住岩蜥尾巴将其拎起，在火光中看着它身上亮晶晶的口水滴答直往下淌。
火堆后边，同样的口水挂在图卡安加嘴边，流成了一个小型瀑布。
……都馋成这样了还要给我，真是难为你了。他心里有些感动。
谁能想到，父母不在之后，唯一令他感受到善意的居然是他们种族天敌的崽子。
“你有名字吗？”
他拎着蜥蜴，用火将上面的口水烤干，自顾自道。
“就叫小哇吧。”
它好像听懂了，歪了歪脑袋，就地卧倒准备休息。
无契咬开岩蜥的身子，将有尾巴的那一部分朝它扔过去。
看在你断尾的份上，吃啥补啥。
佯装睡觉的图卡安加幼崽瞬间跃起，精准地将食物吞进肚里。
无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夜晚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从此，他身边多了一个撵也撵不走的小尾巴，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有了小哇，他才能安然无恙地走出试炼地。
毕竟图卡安加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小哇没有父母庇护，只靠自己摸爬滚打，想必吃过不少亏，无契确信它那不小的脑袋瓜里一定积累了许多生存之道。
后来他带着小哇出了试炼地，开始四处流浪谋生，来到了巨树酒馆。
为了保证小哇的安全，无契小心地把它藏在附近隐蔽的郊野中——要是被任何一个隐猎撞见了活生生的图卡安加恶魔，后果都不堪设想。
然而平淡的日子终究没有持续太久。
那天，他正勤快地擦拭着桌子，一个扎着马尾辫的黑发女孩忽而欢快地跳了进来，罔顾馆内其他隐猎朝她投过去的眼神注视，径直找位置坐下。
这里并不常有小孩光临，无契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女孩刚出现没多久，另一名同族也走进酒馆。
他没有使用拟态，原生体通体漆黑，分叉的猩红舌信子不时从锐利的吻部探出，眼角处有一道张扬的疤痕，浓密的冠羽从额际一直延伸至后脑——这是正值壮年的标志。
他的背部覆盖着大片羽鳞，这是隐星人特质化的鳞甲，每一片都为菱形且十分坚硬，表面的纹路使其看上去像羽毛，实际上那是锋利的倒刺。
这层特质化鳞甲一直延伸到腰部，其余就只覆盖了尾巴的上半部分，隐星人的尾巴都很长，面前这位也不例外。他们的尾巴具有抓握能力，尾尖化为一个毒钩，主要用于出其不意地制敌，或者□□时固定住伴侣的尾巴——介于他们免疫自身的毒液。
从这名隐星人原生体的肌肉发达程度来看，他应该是一名隐猎，并且等级还不低。
其小臂朝外一侧的骨质化护甲突起，形成一把骨刃——只有隐猎才会把这个地方磨得这么锋利。反关节构造的腿部肌肉线条贲张，此刻正微微弯曲着。
……这一定是个精英级别的隐猎。
无契偷瞄几眼，内心忍不住赞叹。
独眼走了出来，站在柜台后面。那名隐猎迈开步子走近，前掌一甩，将一枚储值星币抛到独眼跟前，然后转身就走。
独眼出声挽留他，于是他随意地在一个位置上坐下。
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对独眼这个态度。
见独眼看向自己，无契立马上前去，在他的吩咐下乖乖去准备食物。
在进入后厨前，他听到独眼的声音。
“……走之前去看看你母亲吧，墨牙。”
原来他是独眼的儿子。无契漫无边际地想，精英隐猎的家庭关系都是这样的吗？他看独眼和墨牙不像父子，反正是不太熟的样子。
“嘿！”有人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
无契被吓了一跳，险些没拿稳手中的杯子，转过身，方才的女孩正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我叫墨瑞，你呢？”她活跃的眼神将无契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个遍。
“无契。”
“你是这里的伙计吗？”
见无契点头，她开心地笑了：“那以后我们就能作伴了，我还以为这里都是无聊的大人呢，原来还是有和我差不多的嘛。”
“你要在这里？”无契迟疑地问。
这里可不是小孩子该待的地方，呃，虽然他自己也是。
“对啊，”墨瑞四处晃着打量这里的环境，“我哥哥要去竞选羽神卫了，不能再把我带在身边，所以就把我送回来了。”
“刚才外面那个是你哥哥？”
“是呀，”她转过头来，大大的黑色眼睛里亮闪闪的，崇拜之意溢于言表：“我哥哥最厉害了，我跟你说，新任羽神卫非他莫属！”
那她就是独眼的女儿，无契默默地想。
羽神卫是权力与声望的集结体，作为弱色之神的侍奉、神殿的守护者，他们聆听神谕，主持祭典，是隐星的最终话事人，在九大家族轮流坐庄的公会中也占据着一席之地。
可以说，任何一个拥有天赋和野心的隐猎都会向往着成为羽神卫，哪怕选拔机制残酷到只有最后的胜利者能活下来，为了那不知道有多渺茫的机会而选择血洒狩猎场的隐猎也从不占少数。
虽然墨牙看起来确实很厉害，但就他所知，萨曼家族年轻一代中的乔深、霍尔两人都强悍无比，是羽神卫强有力的角逐者。
他并不觉得墨牙可以轻易对付他们之中的任意一个，何况其他八大家族也对此虎视眈眈，这哪是那么容易说定的。
“你发什么呆呀，灰眼睛？”
墨瑞凑上前盯着他看。
“没什么……”
这种话说出来肯定被打，无契决定闭嘴不提此事。
他们在后厨这一会儿的功夫，墨牙就已经离开了。
墨瑞出去后发现哥哥不告而别，气得在酒馆里撒泼，而独眼——无契看得出来他也很无措，这个凶悍的老家伙对自己的女儿毫无办法。
后来独眼实在没辙，带着墨瑞去找她母亲了，嘱咐无契替他料理酒馆。
或许是因为羽神卫大选在即，光顾酒馆的隐猎比起平时少了许多，到了深夜更是冷清。
无契乐得清闲，收拾一番准备关门，今晚他可以到外面去找小哇，顺便给它带些吃的。
等他收好最后一个盘子时，正对着的窗口外陡然闪过一阵炫目的紫光。
什么东西？
无契谨慎地出门查看，解除了双眼的拟态，竖直裂缝状的浅色瞳孔在黑暗中搜寻着目标。
这里是公会的地盘，平时又有独眼坐镇，想来是不会有危险的。
不过现在独眼不在，他不免有些紧张，绕着酒馆搜寻一周后，目光不确定地落在前方不远处。
似乎有一个漆黑的人影，正背靠那棵刀叶棕坐在地上。
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从那个方向蔓延开来，萦绕在鼻间，无契不由得放缓了呼吸。
是受伤的隐猎吗？
这种情况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低阶的隐猎在任务中受伤是常事，且行动失败的话公会不会提供医疗援助，这种时候就只能靠自己了。
以往也有隐猎因伤势过重而在酒馆里昏迷，独眼看心情来对付，心情好的话救助一下，心情不好就让无契把人抬出去。
无契不想惹事，他决定先试探一下，如果人还有意识就救，没有意识就拖走，给小哇加餐。
于是他向那个黑影发问：“你受伤了吗？”
那人抬起头，看向他。
无契与人对视上，诧愕地愣在原地。
那是一双不属于隐猎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紫光。
作者有话说第52章 《群星录》无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