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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雨晴立于一开阔的山头之上,将荡气回肠的秦岭风光尽收眼底。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真美啊!”她抹了抹汗,双手撑直腰杆,忽然诗性大发。

      “那是王维描写终南山的诗句。”她身后的土坡冒出一个脑袋,无情地拆穿她,“这里已是华山脚下了。”

      “哎呀,终南山还是华山,同出秦岭一脉,都一样的嘛…啊哈哈哈。”雨晴尬笑,试图以笑声掩盖自己的心虚。

      这个臭师弟,尽会给自己下不来台。

      师傅明知道我是个话痨子,偏给我配了个少言寡语的搭档。还说什么,想要成为一名伟大的医者,必先行四方、方能达天下。

      可又担心我一弱女子行走江湖有危险,不如让威武的师弟护我左右,顺便也可助师弟进益进益他初学一年的医理。

      “师弟,这次你随我出谷采药,已有两月了吧?我且考考你的长进,你瞧,我手里这株是什么?”

      男人有些吃力地也攀上了小坡,直直穿过雨晴,从背后竹篓掏出一把半臂长的小铁锹,专注地掘着一颗平平无奇的小草。全无半点要理睬她的样子。

      雨晴额头拉下茂密黑线,赶忙自圆其说:“啊哈…这一株,表面黄白色,半透明,有纵皱纹。”

      她双指轻拈这颗药草,前后翻转细瞧,又闻了闻,继续说:“头大尾细,形似鸡头,其气微、有黏性,是秦岭盛产的鸡头黄精呀。最宜补中益气的。

      多采集些,带回小寨晚些给那李相公服用。”

      男人终于把小草根茎无损地掘出,捧在手中欣赏,口中不冷不热地道:“全身骨骼、经脉净断,如同活死人,救不救他,有什么差别吗?

      还有那个女的,五脏俱裂,脑袋都摔烂了,就算能醒过来,下半辈子也是个痴傻之人了。”

      雨晴欣慰不已,多亏有她的耳濡目染,师弟这些日子说的话,越来越多了。就是尖嘴毒舌的,不大说些好听的话。

      她关爱的眼神抚上男人背影,“万不可小瞧了人的求生意志。你当初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半个月前雨晴谨遵师命,带着她的新师弟岑墨安在外采药,顺便辅导师弟的药理知识。

      不久前当他们穿过一丛鲜有人迹的密林,意外遇见了还剩下一口气的一男一女被树叶覆盖,软绵绵地卧在地上。

      因雨晴少时曾数次陪伴恩师孙思邈进宫为妃嫔诊脉,有缘见过蓉妃和她的爱女含贞。只一眼,雨晴当下便认出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正是含贞公主。

      当时李修文和含贞公主不知倒在那里多久了,衣衫褴褛血污满身,全身如软骨蛇一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雨晴当即决定留在原地以太素九针之法吊着伤者的一口气,命令岑墨安急速折返山下小寨求援。

      因闲雁谷声名在外,师姐弟二人在寨中逗留之时极尽所能救死扶伤,颇有威望。

      寨民良善,一听说是闲雁谷门人求援,立马纠结了些人把伤者给抬了回去,还腾出空房供其疗养。李修文和贞儿,这才捡回了条命。

      雨晴细数她的病人的情况:“不过才十日,李相公已恢复了沟通能力,再调理些日子,就能下床走路了。可是看他的样子,若是含贞公主没有起色,他就算要踏遍天涯海角,寻遍这世上的名医,也不会放弃的。”

      “李相公是习武之人,体质自然强些。可那公主细皮嫩肉,娇生惯养惯了的,如今遭此重创,师姐真的有把握回天么?”

      岑墨安的竹篓快要装满了,他取过雨晴的小锄头往脑后一丢,落进竹篓,抬脚跟着雨晴往回走。

      “这有什么?我以前还碰到过更棘手的…”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想起孟盏体内那骇人的毒咒,雨晴对此并不乐观。

      一年多了,连‘药王’孙思邈对此症都暂无对策,世上不可能还有比他医术更高明的人了。

      除非,解铃还须系铃人。谁下的毒咒,谁就能解。

      岑墨安没有注意到雨晴微皱的眉头:“既然是走失的公主,送还朝廷,让宫里最好的御医医治,不就行了?李相公百般求着我们作甚?师姐莫忘了,我们这趟还有事要办的。”

      “那你可说错了,御医成天就面对着那些三宫六院,病例不是气血不足,就是不孕不育,应对疑难杂症,他们怎可比得我们闲雁谷?”

      一谈到医术,雨晴满脸骄傲:“医者若能亲眼看到医治之人恢复健康,多苦多累都值得。既然老天爷让我们碰上了,我们就当尽力而为。

      况且,前日赶集,茶铺旁公告板上贴起的告示你没看见?”

      明明是深山老林,连个鬼影都没有,雨晴说到这里还是压低声音,贼兮兮的。

      “告示上写着:缉拿叛贼李修仁,此贼私拐含贞公主罪加一等,如果我猜得没错,我怀疑那李修文就是…”

      岑墨安像在念三字经,没有感情:“李相公一颗头交出去便值千两黄金,可若窝藏叛贼,是要株连九族的。”

      “呸呸呸,就装不知道不就行了。千两黄金值什么?咱们断不能做那居心不良之事。

      所以啊,李相公眼下,只能把我们俩当作救命稻草了,我有何理由辜负他?

      长安北邙帮会那边么,不急,冷昔年那德行我了解,死不了。”

      罕见的,岑墨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表情,他挑眉问道:“师姐,你不是教过我,无论求医者富有还是贫穷,是否有权势名望,都当一视同仁么?”

      其实他也知道,北邙帮会的帮主冷昔年,好结交一些‘猪朋狗友’,在江湖上毁誉参半。

      而闲雁谷中人避世隐居,从不主动参与江湖事,雨晴更是对卷入江湖纷争极为厌烦。

      闲雁谷的‘神医们’是出了名的难请,这次孙思邈念在北邙前任帮主豪气干云,曾为武林惩奸除恶,是个真正的大侠,才让雨晴答应了北邙帮会这一次的千金求医。

      要不然,凭他是太上老君,万金万万金,她也只当没有收到那封飞鸽传书,断断不会去的。

      她将脸一沉,手一背,转移话题:“《本草纲目》能背得多少了?此地离长安已不足三十里,北邙那边一处理完,我们即刻启程回谷。大师兄就等着你回去考你的功课,你还有闲心管别的事?必是想挨上几板子被他扔出谷来?”

      大师兄骆元是岑墨安最怕的人,每每提及骆元的名字,他都会汗毛直立。

      不比师傅的慈眉善目、师姐的细心呵护,大师兄不仅脾气古怪,管起弟子们来也是铁血手腕,打断了好几根戒尺。

      偏偏弟子们的药理功课测试又是大师兄负责,岑墨安倒吸一口气,立即噤声。

      李修文双手已能支撑身体坐起,也能自行服药了。但是含贞公主还未苏醒,雨晴给她开的药仍需每隔一个时辰喂她服下。

      岑墨安念及平日里雨晴对他的照顾,不忍雨晴日夜操劳,自愿担起这个义务。

      寅时已过,整个小寨都已睡下。

      岑墨安对时间异常敏感:该给含贞公主服药了。

      他动作麻利地翻起身来,将下午煨好的药盛上一碗,端去含贞公主的房。

      夜夜如此,从无怨言。

      即便这个师弟待人总是冷若冰霜,但对于李修文而言,这二人已如他的再生父母,无论说什么医嘱开什么药,早已犹如圣旨一般,绝无半点疑虑。

      看着他的贞儿,这些日子的面色由苍白转为浅红,他心中被华山冰雪熄灭的火苗,又不认命地扬起了。

      又耽搁了几日,实在等不起了,雨晴无奈,还是得拔营继续赶路。

      好在此时李修文的身体已可以自由活动,虽不能再与武林人士拼杀,但照顾昏迷的郁清用药还是绰绰有余的。

      雨晴把草药分门别类摆好,一一向李修文解释:“这七副,文火慢煮,煮出汤汁即可给贞儿姑娘服下,用完后;再这七副,武火一个时辰,文火两个时辰,煮出汤汁后便可服用。但是这后七副的药,完整服用的周期应是七七四十九天。

      若还是不能苏醒...这是我亲笔书信,你可照着我画的路线去黄粱驿站找一个冯老伯,他看到我的书信就会带你入谷。入谷后去找骆元大夫,或许他能有法子...”

      她又从袖中抖出几张图纸和一封书信,交给李修文:“我把这些草药的样子、名称、味道写下来给你,缺的药,镇上药行采买,或是上山采集,皆可获取。还有这封书信。以后的日子,就要辛苦李相公你了。”

      李修文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在脑子里,点头如捣蒜,口中反复念着‘恩人’,就要跪下给雨晴磕头。

      见此状,岑墨安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起。李修文眼眶湿热,这才第一次好好地把面前这个不太作声的恩人的师弟瞧得清楚。

      被纱窗拦截住的日光轻柔笼在岑墨安的削痩面庞,打过睫毛、鼻梁、嘴唇,若不是一眉的尾端碰破了,形成一截不太明显的断眉,只怕以朗目疏眉、明眸皓齿来形容也毫不逊色。

      他着一身淡雅墨色圆领宽袖锦袍,没有显得肥大臃肿,反而纤细飘逸。

      一只朴素木制祥云钗揪着一缕青丝旋在后脑,与余下的头发一起披在背后。周身还散发淡淡草药味道。

      谈不上奇怪,但也不是寻常人打扮。

      以前听江湖术士说过,这断眉破相之人,多是无心无念,冷血无情之人。面前之人虽清冷脾性,难展笑颜,但分明仁心仁术,半点也牵扯不到冷血无情。

      可见命,信者有,不信者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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