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做我的彩虹》西贝武

10、10

　　10.不打不相识
　　与仲律言是在游泳馆认识的，当时的他患有比较严重的多动症而且脾气比较暴躁，他浑身就跟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一刻也不能闲着。他的父母关系好像也不好，他父亲是在编人员，有着体面的工作，他母亲因为单位效益不好索性自己申请下岗了，开始下海创业。小时候的仲律言要是身上零花钱多穿衣打扮好，说明她母亲肯定是做买卖挣钱了，要是他连一根五毛的冰棍都舍不得买，那就说明他母亲生意失败了。他的性格跟闻笑笑差不多吧，但是他更自恋一些，或许长得好看的人都有一些自恋。他有健康的肤色宽大的骨骼，眉骨突出，眉毛浓密锋利，眼睛的瞳仁像黑曜石一样水润油亮，鼻梁直挺如刀刻一般。他虽然多动但却少言，除非跟很熟的人，他会放下戒备无话不说。唐叔叔让他练跳绳，放空自己，专注一件事。他说跳绳的时候脑子里可以想很多事情，他可以连续跳一千下不停，然后继续往上加，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倒在地上大口喘息，大脑会出现飞机起飞一样的轰鸣声，耳朵嗡的一下，四周一篇寂静。他喜欢这样的感觉，感觉自己与这个空间隔绝了一样，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与这世间万物都不在一个频率上。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是在折磨自己。
　　他说我们从来都不会自己救赎自己，也不会自己与自己和解，我们做的不过是自己欺骗了自己。他说我与他是一样的，自欺欺人，两个心灵不纯洁的人，故作镇定的生活演戏，把自己当成了小丑。我的所有惭愧，总是被他这面镜子照出来。所以，一开始我是讨厌他的，跟闻笑笑一样讨厌他。
　　那天教练正在教我们一些基本动作跟要领。我们排成一排坐在泳池边上用脚拍打水面，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一个疯狂的小男孩像一只野猴子，冲出来挨个把我们推下水里。他是高年级的不跟我们在一个区域，我们低年级的如同惊弓之鸟，惊呼着逃窜，我向来没有运动细胞，跑的慢被他抓住了一把甩进泳池里。我惊呼着扑着双臂，教练闻声赶来，将我们落水的孩子一个个救上来，我因为是被甩进来的离着比较远，教练最后才把我救上去。我喝了几口水，难受的同时还感到无比的害怕，我抱着教练的腿不敢放手，浑身都在颤抖，跟着的老师也赶了过来对我进行安抚。他们不知道到的是，我怕水这件事，我大脑里全是当年落入水中的情节，眼泪不住的流。
　　“闻笑笑你弟弟被人推下水了，还呛了几口水呢！你快去看看啊！”
　　同伴告诉了我姐姐。我们不在同一个区域练习。姐姐闻讯赶来，她拿着脚蹼气势汹汹，看到抱着教练腿不放的我，她当场炸毛。
　　“谁欺负我弟！谁！”
　　同伴指着一个黑黑壮壮的男孩，此时的男孩已经被老师“当场抓获”了。我姐姐才不管那么多，动作迅速不拖泥带水，一个猛子冲过去就是一脚，也不管老师在旁边，其实当时那个老师也傻眼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女生。我姐拿着脚蹼就往男孩身上砸，男孩接受不住我姐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倒在地上抱着头，但是他却任凭我姐攻击，一句话也不说。我姐骑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动弹。
　　在场的老师跟教练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把我姐拉开。
　　“你敢欺负我弟！瞎了你的狗眼！操你大爷的！”我姐就跟疯了一样，眼睛凶神恶煞。
　　最后我们都被叫了家长，来了一帮人。都在声讨游泳班还有那个“凶手”。
　　男孩的家长也来了，对着众多家长道歉。
　　我母亲挺着大肚子，是厂里食堂李婶陪着来了，闻叔叔正在外地采购原材料。没敢告诉他，怕他着急。
　　“是谁家的孩子欺负我家孩子的！给我站出来！”
　　众人纷纷闪开，看着一个孕妇爆发了洪荒之力。我母亲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肚子。脸上还带着汗珠，气到了几点。
　　“这位家长。对不起。我为我儿子的行为向你道歉！”
　　我母亲被食堂李婶搀着来到男孩家长跟前。
　　“道歉有用吗！万一闹出人命呢！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我让你儿子赔命！还有你们这些老师教练是干什么的！孩子交给你们了却闹出这种事！你们是要负责任的！”
　　老师代表安抚我母亲的情绪，“笑笑妈妈，我们已经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我们已经带西武沅同学去医院做了检查了，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吓着了，现在有些惊恐。回去休息一下就应该没事了。还请您原谅。”
　　男孩的母亲也走过来，“这位家长。我们跟您保证，要是孩子回去有什么问题我们都认。”
　　众人吵吵嚷嚷，嘈杂声不绝于耳。男孩开始抓狂，他终于忍不住了，嘶喊一声，挣脱束缚冲出人群。男孩的父母立刻追了出去。老师也跟了上去。
　　我们这些人就被晾在了这边。无奈只能散了。就在我们要回家的时候，母亲却突然感到一阵腹痛。
　　“李婶！我不得劲。开不了车了。”
　　我俩吓得不知所措。
　　李婶也慌了，“哎呀！别是动了胎气了吧。跟你说了这大热天不能着急的。哎呀！这可咋整啊。我去叫个人帮帮忙啊。”
　　李婶找来一位会开车的家长，帮着我们把母亲送到了就近的医院。索性就是天热加上动怒，引起了一些不良反应，休息一下没事的。
　　闻叔叔得知消息后迅速赶来。他把衬衫的扣子直接拽开了，露出此起彼伏的胸膛。看到母亲安然无恙他才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喘着粗气。
　　“吓得我立刻往回赶。你们怎么不早给我打电话呢。孩子出事了我来处理嘛！你挺个肚子还开车！你要吓死我啊。”
　　母亲恢复了体力，脸色也好些了。“我这不是着急嘛！听说武沅落水了我就什么也顾不上了。这才叫李婶陪着我来的。没事了，医生都说了，是天热加上我着急上火，引起了不适。刚才也做了检查，B超看了挺好的。正好你来了，要不你再陪我去做一次，你也好放心。”
　　闻叔叔看了看我们，他捏了我的脸一下，“哎哟。我们的小男子汉，还哭鼻子呢。要不要陪妈妈再做个检查。”
　　姐姐摇了摇我的胳膊，“武沅。咱们也去看看吧。看看是弟弟还是妹妹。”
　　我们又陪着母亲做了一次B超。影像很模糊，“它”缩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不过是一只幼兽。闻叔叔喜悦的笑着，听胎心的时候，我们也能听到砰砰的声音。姐姐把手放在母亲的肚子上，轻轻抚摸，耳朵贴着母亲的肚子听里面的声音。
　　“我觉得肯定是个妹妹！”
　　闻叔叔问姐姐，“笑笑。你就这么确定吗？”
　　姐姐胸有成竹，“肯定是。她刚才跟我说话了。她说了自己是个女孩。”
　　母亲笑了，笑的无可奈何，“笑笑啊。你就这么喜欢妹妹吗？不喜欢弟弟呀？”
　　“我有武沅这个弟弟就够啦。弟弟多了就不好玩了。我就缺个妹妹。要真是个妹妹！我的人生就圆满了。左手一个弟弟右手一个妹妹。人生幸事啊！”
　　看她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谁也拿她没办法。看她在游泳馆打架，奋不顾身，无所畏惧。我感到无比的欢心，她是第一个能为我打架的人，还是个女孩。我拉住她的手，默默依偎在她身体上。我始终不说一句。他们面面相觑，都知道我此刻心里是什么状态。
　　“对了！对方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啊？”
　　闻叔叔开着车，问我们。
　　姐姐脱口而出，“仲律言！不是我们学校的。他是二小的。跟我一样，过了暑假就要上五年级了。我问他们学校的几个同学。这混蛋玩意在他们学校挺出名的，可喜欢打架了。他们同学私底下说他得了多动症，还去看心理医生呢。啊！对了！我好像在哪见过他！唐医生哪里！上次我跟武沅去唐医生哪里复诊的时候，见过他！我说那么面熟呢！看我不找他去！”
　　“笑笑！别惹事啊！人家已经道过歉了。而且你们老师也出面了。该赔偿的人家对方家长也说了会赔偿的。人家态度不错还挺积极的。以后跟他少接触，看他在就躲开点。再说了，游泳班已经开除他了，他不会再来了。不过我也要说你，你把人家打了一顿吧。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闻叔叔通过后视镜跟姐姐交谈。还看了我一眼。
　　姐姐直接回击他，“你是没见当时的情况。那混蛋玩意欺负我弟。我能乐意嘛！当我不存在呢！这也是我立威的时候啊。要不是老师拉着我，我早就打残他了。不行！明年我要报跆拳道班。哎！老闻！明年给我报跆拳道吧！武术也行啊！我们好防身啊！江湖险恶，不得不防啊！”
　　闻叔叔苦笑一下。“行！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表现不错！你们姐弟齐心，应该受到表扬。笑笑你这个姐姐当的称职！走！撸串去！”
　　那晚，闻叔叔又给我们点了啤酒，还加了好多冰块。母亲也没有阻止。一家人包括肚子里未出生的“它”，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难忘的一天。闻叔叔还搂着母亲唱起了歌，我们学着大人的模样跟闻叔叔碰杯。他跟母亲说接下来跟对方家长见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不让母亲出面了。游泳班也会派代表处理这件事。至于我，闻叔叔建议还是要继续去唐医生那里做心理辅导。而闻笑笑已经记住了那个名字。仲律言。她说再见到他，肯定不会放过他。她拍着我的肩膀，对我承诺，以后不会让我离开她的视线。她跟我碰杯，我们像是两个侠客，交杯换盏，共同豪饮。那晚我俩都醉了，闻叔叔叫了出租车，我们一人一边靠在母亲的肩膀上，闻叔叔坐在前面。晚风透过车窗轻拂我们的身体，母亲的手在我俩脸上游走。我跟姐姐的手放在母亲肚子上不肯松开。回到家还吵着要睡在一起。我们就这样窝在我的那个圆沙发里沉沉睡去，头顶上是直升飞机旋转的风，不断的涌向我们。梦中我又来到那片湖，一个男孩在身后追着我，我拼了命的跑。我胆小，柔弱，畏惧任何一个比我强大的个体。我只能逃跑，不敢迎战，我没有闻笑笑那样的勇气。她对我来说是神一般的存在，我需要她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护我，爱我。是的，我需要她的爱，从她为我打架那的一刻开始，我意识到我要她的爱，像是必需品一样不可或缺。
　　那个男孩追上了我，我看清了他的脸。仲律言！我惊呼他的名字。他像魔鬼一样，在梦里对我进行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