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倾月落》黑水无常

58、璟御相争

　　正午阳光明媚，受伤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的安阳王被祁宁搀扶下，沿着山庄后花园散步。

　　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杏花、桃花开了一片，柔软的柳条在风中轻轻飘摇。温暖的春日里，两人静静漫步，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玉兰花开了。”

　　顺着安阳王柔和点目光望去，一排六七棵玉兰树种在路边，白色的、紫色的玉兰花悄然绽放，在太阳下，它们像透着光，犹如山洞里发着光的宝物。

　　“你也喜欢玉兰？”

　　四季百花，祁宁独爱玉兰，白色的玉兰。

　　安阳王深深地看着她的侧脸，喃喃道：“喜欢。”

　　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一直都喜欢。

　　祁宁松开安阳王的胳膊，向前两步，蹲在路边，捡起一瓣白色。柔软且具韧性，像是上好的绸缎般。

　　安阳王轻轻挪动两步，蹲在祁宁身侧，阳光侧面打来，地上两团黑色的影子，粘连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修长的手指，拾起一片紫色的花瓣，放在鼻尖下轻嗅，淡淡的花香混合一丝植物清香。安阳王侧头观察祁宁捡起花瓣的形状，视线跟随着她白皙的右手。

　　大腿上的浅蓝色裙摆放满了白色的玉兰花瓣，祁宁神情认真，连两颊掉落下几根碎发都未察觉得到。

　　安阳王恍惚，不自觉伸出手指替她将碎发轻轻拂到耳后。

　　轻微的触碰，祁宁回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他。

　　安阳王脸颊微红，神色紧张，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心里担忧祁宁觉得他是个孟浪的人，从而疏远他。

　　“我……”

　　“你捡花瓣做什么？”

　　祁宁好奇的视线落在安阳王的左手，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捧着那几朵完好的花瓣，像是捧着什么绝世宝物一般。

　　安阳王低头浅笑，心底松了一口气。

　　随后两眼弯弯看着祁宁，轻声道：“秘密——”

　　祁宁撇嘴，用手帕将捡来的花瓣包好，小心翼翼放进袖管中。

　　“你呢，捡花瓣做什么？”

　　这次换安阳王一脸好奇，凑在祁宁身边，问道。

　　“秘密。”

　　祁宁头也不回地沿着玉兰树下缓步而行，安阳王落后她半步，跟着她，悠悠漫步。

　　春风拂过，枝头摇摇欲坠的花朵，乘着微风，转转悠悠，轻飘飘落在地面上。

　　两人从后花园沿着小溪流，又转到侧殿旁的大路上。

　　“安阳王？”

　　循声望去，苏御一袭浅紫色常服，一脸纳闷地朝着那两人走去。

　　“你怎么在这儿？”

　　语气颇不友善，甚至夹杂一丝火气。

　　安阳王没有回答，回头看了眼祁宁，似是在寻问她一般。

　　“我邀请他来的，怎么了，不行吗？”

　　最近东周和南曦没有发生什么冲突，祁宁不理解苏御为何对安阳王有这么大的敌意。

　　“你？”苏御满脸不高兴：“你将我一个人丢在鄜州城的客栈，离开时带着你的护卫，我可以理解。可是你都记得带上那个小偷，却都不愿告诉我一声。你知道我找不到你时，有多着急吗？”

　　“怎么？我苏御对你宜安公主来说就是一个累赘吗？”

　　苏御越说越觉得委屈。

　　在鄜州城的第二日早晨看不到祁宁的身影时，苏御还担心她是不是遇上了危险，派出自己身边所有的暗卫去寻她。两日后，他在酒楼中吃饭，才从百姓口中听说宜安公主领着使团来到鄜州。

　　等他追出去时，使团早已上路去了新县。

　　苏御不要求祁宁能像他喜欢她一样，来喜欢他。只求她能够把自己当做普通的朋友，不要对他充满敌意，不要对他这么冷漠。

　　祁宁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她的心里，苏御一直都是可怖的东周礼王，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苏御没有伤害过她，甚至一次次毫不计较地帮助她。或许正是苏御的包容，才造就祁宁对他的一次次忽视。

　　祁宁似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语气柔和道：

　　“上次是我的不对，只是那天事发突然，所以没有来得及和你道别。”

　　苏御目光空荡荡的，眼眶微微泛红，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祁宁的脸。

　　“嗯……要不我把正殿让给你，这几日你住在正殿，如何？”

　　以前在府内，惹清梨不高兴时，祁宁只要带上她喜爱的点心，或者酒楼新出的菜品，清梨立马展开笑颜，和她重新说说笑笑的。

　　只是这一次，祁宁显然不太顺利。

　　“呵……”苏御移开视线，嘲讽道：“我是没住过什么好的宫殿吗？”

　　祁宁眉头轻蹙，默默地望着他倔强的侧脸。

　　安阳王一把将祁宁扯到自己身后，厉声道：“礼王殿下，请自重！”

　　“新县还是大梁境内，作为主人，公主主动将正殿让出来，算是已经拿出了道歉的诚意。礼王若是不愿意，大可以一走了之。东周和西梁都是对等的大国，没有谁是谁的附庸，你不必在这里给公主使脸色看。”

　　安阳王忍住心头的怒火，眼睛像十二月寒冰，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位男子。

　　苏御回瞪着他，低声道：“那是她愿意。”

　　“公主为人和善，不和你计较而已。”安阳王轻笑：“但我不一样。”

　　苏御舔了舔自己的牙齿，挑衅道：“安阳王府，是吧？可以试试。”他猛地凑到安阳王耳边，压低声音道：“听说安阳王连剑都拿不稳，是吧？”

　　“苏御——”祁宁气愤道。

　　即使压低了声音，祁宁也能清晰听到他说出的话。在烟阳时，苏御放荡不羁惯了，祁宁差点就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人了。

　　“护着他，是吧？”

　　这个问句没有任何情绪，听起来就是简单的和祁宁确认一样。

　　安阳王自幼身体不好，没有武功也很正常。但祁宁就听不得苏御这样说他。那一刻，她的心似乎被谁揪了一下。

　　祁宁没有回答他，眼神中皆是失望与忧伤。

　　原以为我们能成为朋友的。可你始终就是那个能让别人浑身溃烂，手段狠毒的东周礼王。

　　苏御冷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安阳王收回视线，向下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衣袖被祁宁攥紧，皱得不成样子。他本想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安慰她。

　　但犹豫片刻，安阳王还是忍住了，他柔声道：“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祁宁回神，正对上他温柔深邃的眼睛，心里停了一拍，迅速移开视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声：“好。”

　　“听你身边的女官说，我们要离开新县了？”

　　安阳王本意不是听祁宁如何回答，因为不管祁宁去哪儿，他都会跟着。只是他太了解祁宁的性子，苏御的话让她心中肯定很难过。

　　“对，接下来要去洛山。”

　　“上次你去探望旧友的地方？”

　　“通冥山庄。”

　　这名字一听，就是个江湖帮派。

　　“使团不和我们同行吧？”

　　安阳王此话一出，就将自己与祁宁划到同一路。

　　“不，使团先行。”祁宁脑海中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行程，以及前往通冥山庄，如何分派手下的暗卫。

　　就像安阳王料定的那样，祁宁不再陷入情绪的漩涡，一心都在接下来几天的事情上面。

　　在离开鸣乔庄园那日，安阳王自己拿着行李紧跟祁宁。祁宁惦记他的伤，命令他跟着使团养伤。毕竟后面几日，通冥山庄都是江湖高手，到处都是危险。祁宁不愿他再伤上加伤了。

　　“那天不是说我们一起前往通冥山庄，使团先行去北靖吗？”

　　祁宁懵懂地看着安阳王，怀疑自己真的说过这种话吗？

　　“你去通冥山庄办事，我就住在附近客栈，不出门，行不行？”

　　在安阳王再三请求下，祁宁答应了他。本来要骑马上路，这下只能改坐马车了。

　　上次祁宁独自骑马而来，山路上无比寂静。但今天上山途中，陆陆续续的，都是人。他们穿着各式各样，带着不同配饰和武器，极具个人风格特色。这样的场景令祁宁很兴奋。

　　也可以说，是这种全身融进江湖，抛开宜安公主身份的生活，让她务必激动和兴奋。

　　她有很多年都没有如此的感受了。

　　正如安阳王所说，通冥山庄外有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上会有客栈和饭馆、酒楼等，也算是设施齐全。这无疑对自在的江湖人来说，十分友好。

　　有的江湖人独来独往惯了，也不喜欢住在规矩森严的通冥山庄内，而街边的客栈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有些没有什么名气的新人，来通冥山庄，只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能被邀请住进通冥山庄的，都是些江湖上名气响当当的人物。比如九杀殿、鸿通镖局，东荨宫等。

　　“你说什么？东荨宫的人也要来？”

　　街边三个江湖人开始低声讨论起江湖上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

　　“嗯，就是不知道是哪位要来。”

　　“东荨宫怎么了？”

　　“嗯？你新来的吧，连东荨宫和通冥山庄的事情都不知道。”

　　“哎，您猜对了。大哥，给小弟说说嘛，到底有啥事啊？”

　　“就东荨宫宫主和通冥山庄庄主的那三两事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