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已至》蜜桃小朵

12、久别重逢

　　江寒没有想到，过了六年，她会再次见到，以往那个幼小但傲娇的林稚。
　　面试时，当第一眼看到林稚的名字时，江寒一瞬间欣喜若狂。这么多年过去，凡是生活中有任何蛛丝马迹与林稚相关，江寒都会十倍关注。
　　是她初中时认识的那个林稚吗？江寒低头自嘲的笑了笑，怎么会呢，她学习那么拼命，怎么会来一所普通211。
　　可当她抬头看到坐下来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眼睛时，却与记忆中的那个小小却十分有力的身影重合了。
　　原来她们的缘分未尽，原来念念不忘真的会有回响。
　　随之而来的便是担忧，林稚那么争强好胜，她怎么选择上一所普通211呢？
　　林稚听到江寒说“你学习一定很好”的时候，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江寒，随后目光久久不肯离去。
　　只只，我是江绫啊。只只。
　　家里对外一直很幸福美满，只有江寒知道自己光鲜亮丽，存款几个亿的背后是个多么破碎的家庭。妈妈去世了，江旭和别的女人重组了家庭。被江旭带走的江寒只有冰冷的高额存款。他命令自己的女儿必须要为他做好和其他公司沟通的工作，同时忘记过去那些在村里被人看不起的经历，要像个富家千金一样高贵又自私。女儿在外被各种男的调戏，而江旭却没有一丝忏悔，他是榜上了大款，身边所有人但凡有人不听他指挥，他就对那人施加暴力，连他的亲生女儿也不放过。
　　在林稚出现以后，江寒这么多年第一次回到那个所谓的家，见到那个所谓的父亲。
　　“乖女儿，你做的很不错啊，既然今天回来了，那我们就来说说你和许家联姻的事情……”
　　“我可以陪你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但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做一回人，我绝对不会这么草率，否则我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江寒指着身后的窗户说。
　　江旭知道他女儿有这种能耐，就在她妈妈去世之后，他就见识到了。
　　“哎呦喂，稍安勿躁，你尽管提，要求我尽量满足。”
　　“好，结束这两段合作之后，我希望你能给我自由，让我去过我自己的生活。”
　　“你不愿意要爸爸的钱了？”
　　“不，从那天开始，你我也不再有半点瓜葛。”
　　江旭笑得很爽朗。
　　“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不过我希望在这之前，你能好好把握好三家合作，还不许败坏我江家千金的名声。”
　　……
　　只只……
　　可是林稚好像并没有体现出有多激动，只是多停留了几秒，便又再次低下头去。
　　江寒只是被迫改了名字，她的林稚便认不出她了。
　　江寒忍不住苦涩的想，林稚是真的忘记了，还是装作不认识她呢？
　　后来她察觉到，林稚似乎变得比初中时更孤僻内向了。
　　她在初中时好不容易让她变得开朗一点，如今看来，她到底是不喜欢那时候天天缠着她要她不要那么闷骚的江绫。
　　到底不喜欢江寒逼迫她改变性格，那么她想，让自己强大一点，把林稚捆绑在身边，让她只做自己。
　　江寒一直怀疑自己对林稚念念不忘，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但是林稚，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
　　既然这样，我便只能当你刚认识一个月的江部长了。
　　她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江寒点击与林稚的聊天框，看到林稚的那一条，“姐姐，我好想你”，不由得呼吸一滞。
　　林稚她，只是把她当姐姐吧。
　　今天是周五，下午没课，许淼邀她去乐管室练习钢琴。
　　一个音，两个音……她一首曲子下来，弹错了九个音。
　　许淼敲敲讲台，“江寒，你在想些什么？”
　　江寒离开座位，起身望向窗外。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先回去吧。”
　　许淼悄悄走过来，慢慢拉上她的手，“是谁惹得我们江大公主生气？告诉我吧？”
　　感觉到许淼的突然接近，江寒生理性不适让她想要快速逃离。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任务之一，不能撕破脸皮。
　　“没什么，你回去吧。”江寒说。
　　许淼突然不乐意了，“江寒，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啊？我做你的护花使者做了这么久。”
　　拐了个弯，着重加强了语气，“你什么时候能真正属于我呢？”
　　江寒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说，“你先回去吧。“
　　许淼站着不动，江寒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看了眼微信。
　　是林稚发来的消息，林稚没有写几句话，但短短两行字让江寒的心猛地收缩起来。
　　“江绫，我看不到希望了，我想离开这个世界。”
　　江寒迅速收回在许淼手心那只麻木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
　　“喂！江寒，你好歹戴上帽子，天黑了外面冷！”许淼在她身后大叫。
　　“你帮我送到宿舍吧！”
　　江寒走出大楼，直奔着车棚的方向走去。
　　她记得在初中，林稚心情不好的时候便喜欢去黑暗的车棚里面待着，林稚说过，车棚的环境让她奇怪地能够屏蔽掉脑海里胡乱的场景，待的时间越长，林稚的心就越宁静。
　　车棚的门哐当一声打开，外面路灯的光照了进来，照在蜷缩在角落的孤独女孩的背上，将她小小一团的身影投射在墙上。
　　“林稚！”林稚微微睁开眼睛，鼻腔和喉咙都被她吞下的一瓶药堵塞着，大脑充斥着浓烈的苦味，让她无法继续保持着清醒，只好再次闭上双眼。
　　一个暖暖的身子靠在她身上，两条手臂从背后搂住她的脖子。
　　林稚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能猜到她在这里的，全世界只有江绫。
　　可是江绫已经死了，你，是谁？
　　感觉到身后的人强有力的怀抱和隐隐约约的抽泣，林稚忽然轻松起来，相信闯进来的这个人能带她离开，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了，林稚又醒来了，她这次依旧没有死成。
　　刘娜在她身边焦急地等候着，见她睁开眼睛，立刻凑上来问道，“为什么吞药？”
　　“没什么。”林稚说。
　　刘娜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拉着她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慢慢解释，“是一个女孩把你送过来的，你去洗胃了之后，她用你手机给我打了个电话，还说你没有大碍之后就回学校，不要问你太多。”
　　“谁？”林稚问。
　　“不认识，我来了之后她就走了。”刘娜递给她手机，“这是你的手机。”
　　林稚打开微信，她模糊的记得最后失去意识前，点开一个人的微信发了些话。
　　可列表里所有人的聊天记录都被删除了。
　　这个女孩子真是奇怪，要求刘娜不问她太多，而且她也确实不想让自己可能患上双相这个消息让第三个人知道，那个心理咨询师学长同意了她不去看医生，因为她当时向他保证她自己有定数。但为什么把她的聊天记录都清空掉呢。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好多怪事。
　　周六晚上，林稚把压在枕头底下的翡翠手镯套在手腕上看了又看。
　　江寒，不管怎样，明天又能见到你了。
　　萧瑟秋风扑打在她脸上，天刚刚蒙蒙亮，她便起身离开宿舍。
　　去她宿舍楼的这条路上，她看到了日出，听见风轻柔的呼吸。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下那幕美丽的日出。江寒你看到了吗？太阳。林稚苦涩地笑着，我在阳光下等你，我从来没有孤单过。因为我知道你会来，哪怕我们见面的时间像烟花一样短暂。
　　她在宿舍楼下等啊等，刘小青走过来和她搭话，“学妹，又在等江寒吗？”
　　林稚点点头，冲她温暖地笑了笑。
　　宿管阿姨冲她招招手，“小稚进值班室里等着吧，外面风大。”
　　林稚摆摆手，轻声说，“不用了，站在这里能最快看到出现的江寒。”
　　小猫走过来，蹭了蹭她的裤脚。
　　林稚下意识开始害怕，但依然还是蹲下来，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饼干喂给它。
　　太阳亮堂起来，林稚看了看时间，还有两分钟，就到她们约定的时间了。
　　林稚转过身看着那轮新出的太阳。
　　“只只。”江寒在身后轻轻喊她，林稚转过身，笑着跑过去，“我们走吧。”
　　“外面好冷，今年上海的秋天怎么这么冷，冬天是不是快要来了。”
　　“上海的冬天也很暖和，最近气温骤降，只是你穿的衣服太单薄了。”
　　“我以为上海的温度全年都比较高呢。”
　　“今年比较特殊，不过别担心，也许这些天就是最冷的了，熬过这些天，气温就回升了。”
　　真的吗，林稚想，气温真的能回升吗。
　　可是，她似乎真的没有希望了。
　　王桀有女朋友，她不想做那种破坏别人感情的坏蛋。
　　可这就意味着，她的病真的暂时没有比较快的办法用药物来治疗了。
　　现在有江寒在身边，她头脑清醒。
　　两人上了一辆出租车，江寒拿出自己的镜子补妆。
　　林稚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忽然从她的镜子里面看到她脖子上，有一片红色的胎记。
　　那个胎记的形状很奇怪，长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像一颗猫的脑袋。
　　和她记忆中江绫的胎记一模一样。
　　“哇塞，你的胎记好可爱！”
　　“真的吗？”江绫委屈巴巴地问，“我每次都要拿妈妈的化妆品把它遮盖上，我觉得它的颜色有点太显眼了。”
　　“可是你看，两只尖尖的耳朵，还有一颗圆圆的脑袋，像一只小猫咪的头！”
　　林稚皱皱眉，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了？
　　因为抑郁症，家里人带她做了MECT记忆清除疗法。所以有关于江绫的记忆都很模糊，只记得她是很重要的人，只记得她的名字，甚至连她的脸都记不清。
　　林稚忽然害怕起来，她觉得自己是突然犯病出现幻觉了。她攥紧了手上的手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江寒贴过身子来，“你怎么了？”
　　林稚说，“江寒，你认识江绫吗？”
　　江寒一愣，随机轻轻一笑，“不认识。”
　　林稚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忽然觉得自己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
　　她的潜意识居然告诉她，眼前的女生就是江绫。
　　她没死。
　　林稚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要搞清楚一切。
　　打针的时候，江寒帮她贴心地将头发拨到身后，露出林稚的肩膀。
　　林稚想起来，江绫喜欢下意识的把头发拨到耳后，喜欢抿着唇笑。
　　两人走进火锅店，江寒跑去拿来两碟免费甜品，有抹茶蛋糕和奶酪果冻。
　　林稚想起来，江绫带她去吃了人生第一次抹茶蛋糕，然后指着那块小小的蛋糕叉着腰对她说，“只只你以后要给我买好多好多抹茶蛋糕，我最喜欢抹茶味的了。”
　　林稚将带有红豆的一类甜品递过去，江寒摆摆手，“我对红豆过敏。”
　　林稚想起来，江绫对红豆过敏。
　　那次江绫把含有红豆粉的面包吃了个精光后，浑身起小红点，把林稚吓了一跳。
　　林稚夹起一片白菜，想要去蘸取那个带有辣椒的蘸料，江寒忽然将那蘸料拿开，“你胃不好，不能吃辣的。”
　　“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林稚从来没有透露过她去洗胃的事情。
　　江寒抿着唇没说话，低头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菜。
　　林稚放下筷子，“江绫。”
　　短短几个字，让江寒湿了眼眶。
　　其实，在她将暖和的手放在江寒手心时，江寒便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于是在攥紧了那只滚烫的火炉后，她慢慢觉得，林稚这个孩子可能有心理疾病。
　　只是当时她没有想到太多，认为这不过是自己的专业病。
　　直到在车棚里，江寒摸到林稚滚烫的前额，她终于确定，林稚有抑郁症。
　　林稚那么争强好胜，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她的病，她过去做的一切就都石沉大海了。
　　所以她决定将微信聊天记录全部删除，包括那条“遗言”。
　　江寒一直觉得，林稚讨厌她，才装作不认识她。
　　原来是因为抑郁症。
　　江寒想问问她，怎么会患上抑郁症？
　　林稚呆了半晌，开口说话，“你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只有你是我的解药。
　　江寒说，“只只，以后我们不分开了。”
　　“别这样说了。”林稚说，“对不起，我现在可能患有双相，会出现幻觉，而且做过MECT，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过往那些是真是假了。江部长，我不知道我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重。”
　　明明江寒的照顾可以让她好受些。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寒停顿了好久，只是说，“我们一会去医院看医生。”
　　“我不去。”林稚说，“我买不起药。”
　　“我给你买。”
　　“不行，我已经欠你太多。不能再欠下去了。”
　　“你不欠我什么的，不要想太多，我一直在。”江寒坐在她身边，将她的手揣进怀里，“江绫也好，江寒也罢，无论我叫什么，我一直都是那个我，这点不会变的。”
　　林稚泪目了，“那，我会很快还上的……”
　　医生的诊断结果果然是双相轻度。
　　“小姑娘自己能控制的这么好已经是奇迹了，以后打算怎么办？”医生问她。
　　“回学校读书。”
　　“学校是导致你双相病发的主要原因之一，因为里面有社交和学习的压力，确定要回去吗？”
　　林稚紧紧抓着江寒的手，“没关系，有人陪着我，我可以的。”
　　“张医生你放心吧，有我看着她呢。”江寒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
　　医生看着面前两个小姑娘，欣慰地笑了笑，用笔头敲了敲林稚的鼻尖，“那便遵从小孩的意见。”
　　离开医院后，已经是傍晚了，两人下了出租车，在通过一条十字路口时碰上了红灯。
　　“只只你看，那边的晚霞真美。”江寒笑着打开相机，林稚抬眼望去，江寒柔美的侧脸此刻被风勾勒出完美的弧线。
　　你看到晚霞的那一刻，想要分享给谁呢？
　　林稚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酸涩，是许淼吗？
　　林稚是挽留不了她一辈子的。
　　江寒用胳膊肘碰了碰发呆的林稚说：“现在有人陪，有风吹，有钱花，我真的很开心。”
　　是啊，我们要活在当下，抓住每一个瞬间，小心收集那些美好的回忆，再把回忆拼成一个美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