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蛊惑》清酒如歌

3、让他留下

　　“铛——”

　　“铛铛——”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钟声，空中飘着清冽的雪冷杉味，林溯被包围在这场无尽的雪里。

　　前方唯有一串脚印，还有淅淅沥沥的血迹，他顺着脚印行走，四周一片雪茫茫，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一个黑影，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孩童。

　　无论林溯怎样询问，那孩童都好像听不见。

　　这里是哪里，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往后看去，大雪已经覆盖住了脚印与血迹，他不知来路，不知归途，只能看向雪地中心的男孩。

　　林溯走到他跟前，男孩也没有反应。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身影，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哥哥，不要哭。”那是很细微的声音，稚嫩又虚弱。

　　林溯这才发现男孩的怀里竟然紧紧包裹着一个血人，完完全全藏匿在他的胸口。

　　像是衣衫褴褛的旅人藏住唯一的珍宝，令旁人不可窥视。

　　林溯分不清那些血到底是谁身上的血，不断地滴落在雪地上。

　　一种强烈的直觉突兀的出现，指引林溯去揭开血人的面纱。

　　好像那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它藏匿深海，这是唯一能接触到的机会。

　　林溯的身躯突然不受控制，像傀儡一般行动，近了，近了，然后他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眸子。

　　对方看到了自己！

　　冰冷、暴戾的气息像野兽一般倾泻而出，圆瞳汇聚成针状，血色几乎要从中流淌出来，那不是能属于人类的眼睛！！！

　　林溯大口喘气，猛然坐起，四周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幽蓝的光芒照在他身上，医疗舱开启了节能模式。

　　原来是梦啊。

　　这样诡异的梦林溯以前从未做过。

　　他的后颈突突跳着，连他这样迟钝的人都感受到了，手心贴到后颈，感受到那股灼热，林溯心里暗道不妙，急忙从贴身口袋里找出抑制贴贴上。

　　进来时因为没注意，此刻才发觉医疗舱内属于它主人的气息，很淡却不容轻视。

　　林溯点击按钮出舱，令人意外的是四周一片黑暗，但却有整齐的脚步声。

　　“上将，他醒了！”医疗舱一有异动，背着它的魏闻就发现了。天知道他接受到这个护送任务时有多么震惊，那可是帝国的前太子妃！那可是联邦的医疗舱！

　　但也因为这个任务，他被保护在了队伍中间，成了面临虫族最安全的位置。

　　队伍停止了前进，从前方传来了一点微光，那微光一直来到了林溯面前。

　　林溯认出了来人，是那位救了自己的联邦军官。

　　秦文彦加强了光照，打量了一下林溯，确定他身上的伤口都复原了，才对林溯解释起目前的情况。

　　得益于林溯杀死了能够钻地的虫族，他们没有被地下的虫子包围，并迅速展开了反击，那只大虫子下面藏着数百虫族，已经被帝国军和联邦军合作全歼。

　　但在这场短暂的合作中，他们也被虫族分散了。

　　空中已经成为虫族的天堂，此刻他们在寻找地下的出路。

　　此行谈判，他们并没有带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和星舰，并将地点安排在了第三远星际，没想到会遭遇如此大规模的虫族。

　　现在的情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需要回到停泊在星港处的星舰，驾驶星舰离开这里。按道理，留在星舰里的人应该开始搜寻他们了，但是现在却毫无动静，情况不容乐观。

　　一行人在黑暗的环境里摸索，尽量不发出动静声，地下隧道里的氧气不足，令人晕眩，何况林溯之前受伤，失血过多。

　　状况便更加严重些。

　　他好好掩饰住了，不成为队伍里的拖累，他要寻找机会和帝国军汇合。

　　突然他的脚踢到了什么，是柔软的，林溯一惊，伸手一摸却得一手粘腻，像是黏液。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一抹微光亮起，是秦文彦。

　　借助这抹光芒，众人看到了周围的景象，瞬间震惊。

　　密密麻麻的卵陈列在眼前，它们的个头不大，孵出来也只会是低等虫族，但是这些虫卵却明明白白的展露出了一个信息。

　　虫族并不是今天才出现在艾迷思堡！

　　根据发育情况，最迟三天，他们就会挣脱卵壳，展翅而出。

　　虫族到底是什么时候就潜伏在了艾迷思堡，本以为地下会比地上安全，现在却不尽然。

　　必须就在这里将他们扼杀，不能给它们诞生的机会。

　　他们身上武器库存不足，这么多数目的卵如何全部毁灭便成了个问题。

　　如果不能一次解决，那么闹出的动静势必会引来成年虫族。

　　越靠近这些虫卵，周围的空气越是潮湿，脚像陷入了某种会呼吸的泥土里，冰冷的，粘腻的，带着某种起伏，直到半截腿都陷入其中。

　　与此同时，他们走过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黑影拖着一个人形的东西，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喂。

　　咀嚼的声音在黑暗里绵延开来，与之相对的是人类微弱的痛呼声，黑金色的军礼服已经被鲜血染透，他的身体已经被吃掉了半截，可是这样竟然还没有死。

　　突然巨大的虫族停止了进食，它恐怖的口器靠近了一块尖锐的石壁，那上面挂着一块被血染湿的衣料。

　　军人嗅到了清淡的水仙味，这让他陷入黑甜梦乡的神经突然紧了一下，与短暂清醒相伴的是令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是那个被他误伤的omega，他走过这里，他还活着。

　　看着虫族对这块布料极其感兴趣的模样，他心中闪过不好的想法，他已经没救了，必须提示周围的同胞，这个可怕的死神在附近。

　　可是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武器，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不！

　　还有一样！

　　趁着虫族着迷，他长按住了自己的光脑，幸好这条胳膊还没有被吃掉。

　　巨大的火光亮起，黑暗在这一瞬变为白昼，□□的碎块四处飞溅，再也找不到完整。

　　石壁倾颓，自爆引起了一场小型塌方。

　　一切宛如一场盛大的默剧，直到虫族的怒吼嘶鸣，长夜不再寂静。

　　他永远的沉眠于此，来不及道一声告别，连尸骸都再也收集不起来，但也为同胞们敲响了警钟。

　　林溯脚下的泥震动起来，他听见了那巨大的爆炸声，以及虫族的嘶鸣声，离他们很近。

　　这样的爆炸之下，人类不可能存活，但是那个虫族还活着。

　　那起码是个中等虫族！

　　这是他上战场以来第一次直面同伴的牺牲，来不及感到痛苦，便看到眼前的几个联邦军官痛苦的弯下了腰。

　　他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林溯迟钝的感受到了精神海的刺痛，愤怒与痛苦宛若利剑在里面横冲直撞。

　　这只虫族竟然能影响人的精神海！

　　他靠近了那个联邦军官，“有爆燃弹吗？”

　　秦文彦的眼睛通红，金红的色彩让他看起来有些奇异，他看着这个还能保持清醒的omega，眼神微深，“有。”

　　“给我，我们用能源油引爆，来不及了，让你的士兵先退出去，我来执行。”

　　能源油不够，林溯只能尽量均匀的洒在这些卵上，确保能覆盖最大的面积。

　　他听见秦文彦在下命令，但是那些军人却不肯先行离开，直到秦文彦开骂，他们才灰头土脸的走了，走之前留下了自己身上的能源油。

　　几管能源油被放入林溯手里时，林溯还没从这个看起来如此斯文正经的军官竟然能骂得那么脏的震惊中回神。

　　“你不走吗？”林溯开口。

　　联邦军官的金发似乎在不经意间扫过了他的脸颊，“我帮你，这是一只高等级虫族，位列联邦通缉榜前十，曾经引发大规模的联邦军人精神力暴乱。”

　　两人携手，进度飞快，四周都是能源油与黏液混合的刺激味道，令人晕眩恶心，林溯听着秦文彦分享给他的情报，对这只高等虫族的了解又深了几分。

　　可是高等虫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终于洒完，两人退出虫卵中心，秦文彦手中枪一点，爆燃弹的弧光划过，一片绚烂的火海诞生。

　　火浪冲击着林溯的面颊，热气腾腾，各种东西混杂灼烧的气味让他感觉更加恶心想吐了。

　　“嘶——嘶——”

　　“呜呜——”

　　“痛！痛！痛！”

　　“妈妈！痛——”

　　像是某种悚然的呓语，令林溯如坠地狱，他看着身边什么都没听到的军官。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今天第三次了，他再迟钝和不想承认，也不得不面对。

　　为什么他能听懂虫族的语言！

　　巨大的心慌笼罩住他，尖锐的哭声密密麻麻，那些卵里还没来得及发育完整的幼虫痛苦的挣扎，但是火龙依然无情席卷。

　　每一个哭声都好像扯了一下他的心脏，林溯忍不住后退，他问向那个静静观察着一切的联邦军官，“任务完成了，不走吗？”

　　秦文彦看向火光对面，他在等待，“这只高等虫族行踪成谜，联邦为了捕杀他耗费了极大的资源，我……”这也许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下一次再找到这只虫族又不知到何时了。

　　年轻军官卸了一把枪给林溯，是联邦最新研究的款式，“你先走，和我的下属汇合，他们会保护你的。”

　　“这只高等虫族的名字叫做亚斯兰，让他们不要来营救我，他们来只是找死。”

　　“如果我没能回去，告诉魏闻，大部队来营救后一定要回收我的光脑，我会用亚当记录下和亚斯兰的战斗过程。”如果他不幸殒命，这将是给后来者的重要情报。

　　林溯被这把枪砸的微愣，今天之内，他对这个位高权重的联邦军官的感官已经发生了几番变化。

　　但这一刻，唯有倾佩。

　　这里遇到的人，都和首都星遇到的不一样。

　　哪怕死亡，亦为新生。

　　后来者会继承先烈的意志。

　　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这一刻他才明白远星际的意义。

　　他下定了决心，“我与你一起。”

　　“你……”

　　“别小看我呀，我能帮上你的忙。”仿佛要为自己增加可信的筹码一般，他的人生中经历了太多的质疑，也为此生出了太多的证明，惯性思维让林溯添上了自己的价值，“我能帮你找到虫族核心所在，而且，我作为omega，受到的影响较小。”

　　所以，让他留下并肩作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