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争渡》物物于物

32、做戏

　　气喘吁吁中，林莫感觉自己就要压制不住齐纵了，此时齐纵及时松开了双手抬起，虚弱道：“我投降。”
　　“真的？”林莫忍着胸口疼痛。
　　齐纵眼眸压下，目光从林莫胸口一处快速收回，撇嘴道：“真的。”
　　林莫松开手，一只手捂住自己发痛的伤口，两鬓的汗水涔涔，林莫转过身，将烛光点燃，语气带着责备道：“太子这大晚上的找属下玩这些干什么？”
　　齐纵缓缓走过去，又点燃一盏烛光，“不添柴加火，这火怎么烧起来？”
　　林莫蹙眉没有好气：“我看这火是烧我。”
　　齐纵微微歪着脑袋好奇看着林莫：“怎么？你被烧到了？”
　　林莫不想看见他那张此时又乖巧可爱装模作样的脸，侧过身，只问：“属下没时间陪太子在这里逢场作戏，太子有事便说。”
　　“今日我跟何念相处了一天，说实话，你想取代她，并不容易，她心思细腻负责，任何话在她听来，都可分析到极致，这样的人处于高位，孤寂无人陪伴，时间久了，不能听取意见，容易集权，会引起暴乱。”齐纵轻松说着，转眼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太子怎么说的好像感同身受一样。”林莫故意道。
　　齐纵瞪了林莫一眼，静静往另一个茶杯倒了茶水，又端起喝下：“所以呢，为了求证，本太子才对你下手。”
　　林莫接话：“刚才你是故意让何念认为你心思到我这，这样她就会慌张找她身后的人求助？”
　　齐纵“嗯”了一声，又给另一个杯子倒茶依旧自己喝下。
　　林莫看着齐纵不急不躁的样子，又想起刚才他在一众人前那样拉扯自己造成误会，怒火攻心，将他手中的茶壶一把摁住，“嗯什么？说清楚！”
　　齐纵盯着眼前脸上盛着怒意的林莫，忽然一笑：“这几日保持好这种状态，何念那人可不会这么轻而易举被骗到。”
　　看着齐纵慢悠悠美滋滋喝着茶水，林莫也终于感觉到自己喉咙刚才嘶喊叫的此时干涸生疼，一伸手去摸茶杯，却发现茶杯全到了齐纵面前排排队了。
　　林莫起身便要走，齐纵唤住她：“诶？这就走了？说不定外头还有人守着呢。”
　　林莫脚步一缓立刻回头看着他，回身提步又重新坐下了，感觉一肚子的火就要窜出来。
　　“喝吧。”齐纵一只手递来茶杯。
　　林莫想都没想接过饮下了，清凉略有些苦涩的茶水让口舌间的燥热一下子压了下去，林莫伸手道：“还要。”
　　一个身影迅速从营帐一处跑开了。
　　林莫有些疑惑地看着那跑开的身影，只听见齐纵竭力压低自己忍不住发出的笑意。
　　林莫直接将茶壶从齐纵手中夺了过来，给自己续上，“笑什么？”
　　齐纵抿了下嘴唇，语气乖顺道：“没什么，这几日你想怎么样就怎样。”
　　“真的？”林莫满不相信。
　　齐纵双手一张，信誓旦旦道：“真的。”
　　“对你怎么都可以？”林莫进一步确认。
　　齐纵看着林莫那怀疑的眼神，点头确认：“保证不生气。”
　　“那明儿个一大早请太子早早梳洗完一同上山晨练。”林莫拍了拍桌子，起身站了起来。
　　“晨练？”齐纵看着她。
　　林莫笑眯眯地看着齐纵，道：“太子都说了何念可不是个容易轻易相信之人，不花点精力，怎么能让人相信你心思在我这呢？”
　　“要多早？”
　　林莫往外头看了一眼，道：“现在都深夜了，太子就合衣打个盹吧，林莫回去将这几日耽误的事务整理一下便来找太子。”

　　烛光下，林莫将已经凉透的药汤喝下，几日堆积的军务册集摆在案桌上，翻开后林莫将内容详情咨询翻阅一番，日常所需，购入整理提出，各方签字画押用途，统统都被不同部门人员组成，望着那闪烁烛光，林莫脑海中不断闪现云拓那双眼，胸口的伤痛也好像一瞬间连接上了，隐隐作痛。
　　营外闪过一个人影，林莫立刻冲出去一把抓住她。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林莫连忙松开阿卫，看着她有些疲惫的样子。
　　阿卫掏出一个药瓶，叹气道：“要不是有人干预，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
　　“今日一整天我都抽不出时间来，你倒好，一整日也不来找我换药。”刚一坐下，阿卫就对着林莫有些抱怨。
　　“今日何头陪着太子一整日，她便吩咐我去替她站岗，一直没时间来找人。”
　　“她倒好，完全不顾你是受了伤的人。”
　　“每个岗位轮换都是早就安排好的，缺了谁都不能运转起来，只要能动，这点伤慢慢也会好的。”林莫说这些时，脑子里便很快闪过齐青坐在案桌前那竭力的身影。
　　“你还是这般拼命，但你也要休息好身体才能恢复快。”阿卫看着伤口明明糊了药，却愈合的并不理想。
　　“明白，云拓葬在何处？”林莫缓缓将衣领拉上。
　　阿卫看了她一眼，声音低了下去：“一把火已经烧了。”
　　“为何？”
　　阿卫将药瓶放在林莫手中，站了起来，“嗔来找我，请我帮她这个忙，今断如此，云拓也如此，将来她也是，她们多年前就早已被世俗抛弃打入死牢了，从死牢到木兰营的暗牢，都是一座牢狱关着她们而已，多年来，她们死守内心抵御世间看待她们不堪的目光，死后她们不想再被那漆黑棺材束缚了，希望一把大火将她们烧成灰烬，抛入空中即可，无人会记得她们，她们也不再愿进入轮回。”
　　林莫听了，看着阿卫落魄的背影，克制不住的哽咽：“这也好，她们终归自由了。”
　　阿卫离开后，林莫久久望着那整理完一半的册集，将刚刚看过的一页翻了出来：
　　所属区域：暗牢
　　支配人员：嗔
　　取支物品：香蜡纸钱

　　册集看完，外头依然黑漆，林莫起身将那铁块绑在了贴身处，打开营帐，便朝着齐青的营帐走去了。
　　举着火把巡逻的人远远与林莫交集而过，站在最前头的何念看见她并未多言。
　　望着林莫走向齐青的营帐处时，齐纵则好像感觉到了从营帐中走了出来，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何念脸沉着看着齐纵跟随着林莫离开的背影。

　　林莫上下打量了一番齐纵，看着他眼睑周围都有些乌黑，前几日还在军营中光鲜亮丽的太子，现在头发也乱糟糟，走起路来也有些摇晃无神。
　　“太子，可醒着？”林莫忍着笑意。
　　齐纵“嗯”了一声。
　　“太子，马上要上山了，属下也要跑起来了，太子一个人不要踉踉跄跄跌了伤了。”林莫站在一条小路僻静的岔口，嘱咐道。
　　齐纵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走吧！我自己有眼睛会跟上的。”
　　“好！”林莫转身便往小路跑去了。
　　晨曦微露，本来微凉的身体此刻多了一股暖意，林莫虽已经叮嘱过，但毕竟齐纵也是第一次来这山头，四处并无人迹，虽然有一条小路，可是林莫还是有些担忧，于是跑一段便停下来等一等。
　　结果齐纵也没有林莫想象中那么无能，速度是慢了些，但好歹体力还是有，没有那么大气喘喘的手脚并用爬上来，两只脚稳稳的，顺着那小路往上爬，只是需要不时去攀一下周围树杆拉一下力。
　　林莫远远瞧见了齐纵的身影便继续往前了。
　　半山腰将水袋给齐纵留下，林莫便不再等了。
　　一直跑到顶，林莫感觉身体舒畅了不少。
　　今日风和日丽，风也不大。
　　林莫闭上眼，缓缓伸手去感触那流动在指尖的风。
　　“云拓，是你吗？”
　　林莫又忍不住睁开了眼。
　　山川河流，万里无云。

　　风卷着，林莫坐了下来挨着一根树，浑身一放松，那疲倦沉重压了过来，整个身体都好像要陷入舒软中，林莫闭上眼，打算休憩一下等着。
　　齐纵提着水袋缓缓沿着一条小道走上去，阳光透过树林之间的缝隙，洒落在四周，树木纵横交错的树影斑驳，空气清新，疲惫感逐渐离开身体。
　　远远看见有个人靠着树木休息的身影，齐纵小心翼翼将水袋收在身后从树木后想偷袭，吓一吓也好，让林莫不要那么胆大妄为。
　　才刚走过去，林莫便惊醒了过来，一回头眼神警惕让齐纵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反应过来后才连忙轻咳两声：“我来了。”
　　林莫无奈摇了摇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正准备经过齐纵身旁，才说了一句：“走吧。”
　　齐纵便一把拉住了她，看了她好久才指着远处难以理解道：“我爬好久才爬上来的！”
　　林莫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停下来了。
　　齐纵把水袋塞她手里，沉甸甸的水袋压在林莫怀中，齐纵便“哇”了一声张开双臂朝着空旷一处走去了。
　　林莫靠着树，饮着水袋里清凉的泉水，静静盯着陶醉在此山此景中的齐纵。
　　齐纵回头看了看林莫，不禁问：“你每日都要爬这儿？”
　　林莫点头。
　　“早知道这里风景这等美不胜收我就带点好酒好食上来了。”齐纵自言自语着，又顺着周边看了过去。
　　终于，林莫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叫了几遍齐纵都是是答应不回头，林莫估摸着想去抓他时，齐纵闪躲着不情不愿跟林莫往下走了。
　　林莫有些奇怪回头看他，问道：“太子这是第一次见大自然风景吗？这么念念不舍。”
　　“你又忘了？”齐纵在身后有些气呼。
　　“忘了，太子请教。”林莫放肆道。
　　齐纵有些踉跄着，往下快速滑了几步追了上去，“林莫啊！要不是你这身材太有特色要啥没啥，我都怀疑你不是林莫，本太子上头的阿姐出征只带过你，何念都极少跟随，我更是，少牢与我从小长大，学武我没天分，读书虽可但不喜欢，阿姐见我武艺不精从不冒险让我出城，之前偷偷溜出去过，后来阿姐干脆把你留给我，日夜防守我，这不，我就再无机会出去看看这大河山川了。”
　　听着齐纵这一阵感概，林莫倒是抓住了重点：“那太子如今有努力增进自己的能力？”
　　“有阿姐在，这些我都不用顾虑。”
　　林莫提醒道：“可齐将军如今离你千里之外。”
　　“可还有你。”
　　短暂地，林莫恍惚了一下看向齐纵，他眉头舒展，的确是十分放松在这树林间，脸上有些无忧无虑的样子。
　　可他并不完全是这样的，林莫还见过他另一副面孔，他坚决挥手让御林军朝着自己亲近之人射箭时那股凶狠果决，带着逼人的肃严。
　　“太子就如此相信属下吗？”林莫不禁道。
　　齐纵隔着林莫几步之远，看着林莫站在两棵树木之间，风吹乱了她两鬓的碎发，稍稍遮挡了她那双带着警惕的眼睛，让她看上去多了一些较真与脆弱，脸色没有血色，嘴唇也有些发白，颈部汗水沾湿衣领，光浅浅照着她身体。
　　这个人的确并不是那个对自己总是严格要求的林莫啊，她对自己只有服从和指令，从来都不会问这些听上去多余的问题。
　　而面前这个人，却问了。
　　见齐纵有着发怔，林莫靠近了一些，“太子？”
　　光便是如此，将眼睛照的好像移不开眼，眼睛只剩下一圈模糊的光点。

　　记忆浮现。
　　“太子！”一匹马，一把剑，林莫独自一人追了过来，脸上沾着刚刚杀了他人的血，朝着将那些把自己逼入绝境的蒙面杀手们冲来。
　　瘦小的手臂，巨大的力量将齐纵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马挡在了他们之间，齐纵爬上马后整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了。
　　“太子！快走！”林莫用力驱了马，手持着剑立即冲杀出去。
　　还未来得及跑远，马却忽然受了惊，将齐纵重重摔了下来，那马背上被刺入的利器让马继续发疯往山崖跑去，直至坠下。
　　长呼一声，齐纵浑身散了骨头般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远远地，看着林莫朝着自己这里跑了过来。
　　齐纵像是看见了姚式对自己挥手，近了时，看着林莫浑身是伤又与在战场杀敌的阿姐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她朝他奔跑而来，身后都是杀机。
　　被护住腾空的那一瞬间，脑子里极快闪过一个念头，那便是：这看上去如此无敌不摧的林护卫抱着时身子却是如此软。
　　死亡的恐惧好像被这袭入脑子里奇怪的触感而驱散开，变得不那么重要。
　　醒过来时，齐纵也以为自己好像做了梦，可一旁默默守护自己彻夜未眠的阿姐脸色的确好像没有了一丝生机，倔犟的她在成年后第一次见到自己醒过来时欣然落泪。
　　女孩子的眼泪一颗颗滚落，晶莹剔透如此动人。
　　齐纵拭去阿姐的眼泪，询问林莫如何，阿姐低垂着脸，只是敷衍着：“她无事，她无事。”
　　齐纵不死心非要追赶过去，却不小心在院子一处角落看见了那些还未挂起的丧幡。
　　那堂内摆放整齐的棺材，齐纵赶过去推开棺盖，发现里面空空荡荡。
　　“她还活着，林莫还活着。”阿姐瞧了，像哄小孩一样，可她明明内心也很痛苦煎熬。
　　下一秒院外便宣旨来了，马御医紧随而来，下旨齐纵立刻进宫面圣。

　　“齐纵。”林莫看着这出神的齐纵，整个人都僵硬着，伸手拍他也没有什么反应，正担心着，眼前的齐纵好像盯着她太久了忽然回神过来，竟一把将她搂住了。
　　嘴中只是念着：“你没死…”
　　“我会被你吓死。”林莫觉得这人真的莫名其妙，幸好是大白天，不然还是晚上整这一出，林莫绝对以为他被鬼上身。
　　挣脱着，齐纵却越抱越紧了，像抱着一根枯木悬浮大海。
　　“有话你好好说，你这样是要干什么？”林莫好声好气跟齐纵说着。
　　“闭嘴。”齐纵晃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紧紧搂住林莫了。
　　还好，这人没有立刻给自己一脚，反手把自己压倒在地。
　　有些异样的情绪本要从齐纵回忆的脑海中戏着眼眸，有些湿润，内心发酸发胀，可林莫挣扎时身体这么硌人是怎么回事？？
　　齐纵暂时松开了一些，伸手便去拍了拍那硌人的地方，还硬邦邦的！
　　“你怎么回事？”齐纵沿着林莫那硬邦邦的地方去抓。
　　林莫一把掀开了他手，瞪着他道：“你怎么回事？大白天你要干什么？”
　　“你身体怎么这么硬？你藏什么了？”齐纵拧着眉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林莫。
　　林莫不想跟他啰嗦，防御着往前大步走去，齐纵越发好奇紧随其后，碎碎念个不停：“你快告诉我，你身上都安装了些什么东西？你不沉的慌吗？林莫！你别跑！你怎么还能跑这么快！”
　　好不容易回到军营里了，林莫终于甩开了齐纵，此时林莫躲在阿卫的集中营帐中，连忙给自己倒了几口水喝。
　　“谁把你追成这样？怪吓人的。”阿卫拿出绷带来就准备给林莫换。
　　结果阿卫一上手就碰到林莫身上绑着的铁块了，立刻吃惊瞪着眼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身上有伤还绑着这些？”
　　一边说着，脚就不小心踢到了林莫脚踝处绑着的铁块，吃痛的一把蹲下来，呵斥道：“林莫！你赶紧的！”
　　林莫把铁块都松下来，阿卫立刻检查伤势，还好，伤口没有裂开，阿卫恶狠狠盯着林莫闪躲的眼睛，一再道：“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干脆再给你心上划上几道。”
　　“这么残忍？”林莫嘟囔着。
　　“你知不知道这药草采集多难？止血止痛的效果奇好，外面药房都很少能贩卖，这些都是我去后山头找那群啰啰嗦嗦药娘们讨来的！磨了多久才有这么一瓶，你倒好，上了药扛着这么重的铁块给我去晨练！”
　　“我错了。”林莫立刻道歉。
　　“错了也没用，明儿个起，你不要上山去晨练了，不是要锻炼身体吗？正好后山那群老太太们天天吵我耳根子不清净，说我药材要的稀奇份量多，你去采摘药草吧，爬上爬下一样累人。”阿卫说的林莫大气都不敢出。
　　林莫转着眼睛，看着阿卫不吭声。
　　阿卫却极其认真把绷带一收，“没跟你开玩笑！”

　　“林莫！”齐纵的声音已经逼近了过来。
　　“林莫！再不出来我就个个营帐里闯了啊！”齐纵声音嘹亮，丝毫不怯。
　　“这小子怕是疯了！”林莫连忙对着阿卫扯开话题，指着外头呼呼道：“我立马去收拾！”

　　果然，这样一炸，各个营帐里出来了不少人，纷纷都来跟齐纵告知营帐里头没有林头，林莫不时也出现了。
　　齐纵欢喜地挥手驱散了各个脸色惊恐的士兵们，有些自信的双手背负着等着脸色铁青的林莫朝自己走来。
　　“本太子就知道…”
　　“太子！”何头忽然出现。
　　齐纵看着她，不痛快道：“何事？”
　　“可否与太子私下说？”何念躬身道。
　　齐纵却道：“现在本太子有事，你要是有事但说无妨。”
　　林莫见状便转身要走，谁知齐纵直接叫住她：“林莫！你站着别走！”
　　何念见了，心里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齐纵。
　　眼前齐纵满心欢喜看着林莫，那克制不住的情意让何念只能选择暂退。
　　“那属下不打扰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