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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原来叫栖梧 ...


  •   寤怀背上已经没那么疼了,最近几日陪婆婆吃完早食,就独自上山看书。

      靠着树枝舒服,山上也清静,那枝树杈总被他躺,都快磨秃噜皮了……

      有时候会想,会不会遇到蝴蝶弟弟,如若遇见,定问问叫什么名字。

      先生自知再无可教,便对齐光告了退,要回乡带孙女。

      寤怀左手拿着书,右手掐着口诀,心里盘算先生是否平安到达。本应自己亲自护送,可先生坚决不让,说是今后定会相见,到时让寤怀必定亲自迎接。拗不过先生,只得让大哥暗中派人跟着。

      “华予哥哥,可否下来一叙?”寤怀正疑虑,这是谁用这么好听的声音叫自己?好像还听过,莫非是?

      低头便看见站在树下的蝴蝶弟弟。

      心惊这小子功夫果然不错,方才光想着先生的事,竟没发觉有人来了。

      于是从树上翻身下来,把书别到后腰。

      刚准备开口问他何事,对方却先一步开口了。

      “你不必多问,只听我说。”

      寤怀便背靠大树,省劲。

      他看着蝴蝶弟弟这单薄的身子,感慨他也是没少吃苦。穿着衣物看不到伤口,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如何了。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吧?

      被寤怀这么直勾勾地上下审视,感到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直接说了自己的来意。

      “我是个杀手。想过跑掉,可这世道,又能跑到哪去……请不要为难姐姐,她是好人。”想想自己也没什么谈判的筹码,便接着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们下手。”

      说完便跳到山下。

      寤怀心想,功夫这么好,肯定是死不了。

      可自己这后山就这么由着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完就跑,把这当什么了?

      他还以为蝴蝶弟弟至少能说句谢谢什么的,但他什么都没说,让寤怀有点生气。

      这俩姐弟,说话挺有有意思,说一半留一半,让人全靠猜啊。

      他说是杀手,所以知道齐光是自己大哥?

      不对劲,大哥不可能对任何外人透露府里有什么人。

      所以是有人查过大哥,并且查到些东西,蝴蝶弟弟才在那日前来解围?既然是杀手,又何必来帮忙?

      有点矛盾。

      有人查大哥倒是一点不奇怪,查到并且连杀手也知道,就奇怪了。

      所以他是特意来告诉自己,府上不太平。

      真是活得久见得多,寤怀也很想知道,是谁对他们这么感兴趣。

      一个蝴蝶,一个蝴蝶弟弟,暂时都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立场。

      也没听大哥说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想必事情并不严重。自己只需在华予周围好好看护就好。

      陪着看戏吧。

      又没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自己“华予哥哥”,怕是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吧,他知道是谁救的他吗?

      救?

      瞬间一惊。

      这下,可是真不妙了。

      速速回府。

      大哥不在院里,大嫂在陪婆婆写字。

      寤怀方才还觉得只需陪着看戏,现下只觉得心惊胆颤。那蝴蝶弟弟功夫不比他差多少,能把蝴蝶弟弟伤得浑身是血倒地昏迷不醒却不直接要他性命,不可小觑。

      单说大哥和华予,如果只是面对面比试,虽不至于落下风,可暗箭难防。

      这座城里,何时有如此高深莫测之人了?对此人或者一个群体的存在毫不知情,本身就是极其危险之事。

      好一会,齐光才拿着给婆婆买的糕点回来了。

      见寤怀在等他,立即关了门。

      “说吧,何事让你面色如此凝重?”

      齐光坐下,自己倒了杯水。

      “大哥,城里,是不是有什么新来的人口?”

      “是来了几户,不过都是寻常人家。在城郊学堂那边。怎么了?”

      两兄弟谁也不挑明了说。

      寤怀在想,要怎么给大哥说蝴蝶弟弟的事。如果大哥知道蝴蝶弟弟是杀手,指不定会怎么对蝴蝶弟弟,说不定也不会再让华予跟着蝴蝶学筝,半晌不知如何开口。

      “婆婆年岁大了,我得加紧找家主的线索。府上的事,自有你大嫂打点,不必过分忧虑。城里的事,一举一动都有陈叔把关。你和昆叔,看好华予。

      说起华予,近些日子,长进不少。城郊那边,你多盯着。”

      寤怀还在想,齐光夸华予长进不少,自己也没觉得她弹得突飞猛进,但一听城郊,随即明白过来。

      “大哥,华予是想拿她兜里那几个子儿,给孩子们开新课程。”

      齐光点点头,“让她自己凑吧,你也别太不把银子当回事都往她那使。人家婉音姑娘还教导孩子不为三斗米折腰。让华予自己想办法,想必,她也自得其乐。”

      寤怀恭敬地给齐光斟茶,低头双手奉上:“大哥受累了!”

      “既是有缘成了一家人。必当做一家人当做之事。那时你们还小,想必是记不得了。”

      齐光脑子里闪过自己躺在地上,到处是尸体,人的,牲畜的,大多是饿死的。冻死、病死的也不少。

      苍蝇蚊虫乱飞,嗡嗡嗡一阵嘈杂,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臭味,乌鸦嘎嘎从天上飞下来啄食,还有野狗的嚎叫,当日那种冷得发木的感觉,过了这么些年,只是回想,就有一股钻心的疼,从指尖蔓延到心窝。

      就在弥留之际,被温暖的双手抱起来,那人用眼皮贴了贴自己的额头,只觉轻飘飘的,把头靠在那人胸前,听着那人结实而又有力的心跳声,让他知道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迷糊中肯定看到过那人的长相,可怎么回想,就只是一团迷糊,看不真切。

      暗下决心,决不让弟弟妹妹再过上那样的日子。

      齐光一心想保全弟弟妹妹,什么都不肯说。

      寤怀估摸着陈叔大抵也不能违背大哥,许是问不出来什么,只能自己查了。

      *

      借着帮华予买筝的由头,寤怀出了府。

      找到琴行,先定了六张筝,又问老板是否认识弹琴的人。

      老板说有个老头偶尔会来他这里买琴弦。

      他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慢悠悠地说:“老头儿曾说过在南山上没有这样的好丝。他可能住在城南哪座荒山上。”

      寤怀付完定金,往南头寻人去了。

      鲜从南边出城。日光更充足,郁郁葱葱,连树叶都比北边长的大一些。

      寤怀心里用婆婆教的口诀,大致判断了老人的方向,在一个岔路口,让昆叔停车,自己上了山。

      远远听见刨木头的声音,听起来木头很脆,刨子也很锋利,想必是块好木头。

      “师父,您歇会,让我来。”

      这声音,听起来挺熟悉,有点像,蝴蝶弟弟,不会那么巧吧?

      老人家直起腰,放下手里的刨子,看动静好像是青年给老人擦了擦额头的汗。

      老人拍拍木头,“这块料子,是我的师父当学徒的时候寻来,一直没有想好做什么。传到我这里也荒废至今。我没些日子了,遇见你,又收了你当徒弟,也算是了了我闭眼前的一桩心愿。”

      “师父您身体硬朗,别瞎说。”

      老人道:“生死有命,活着,便好好活着。”说罢,围着桌子,仔细看着桌上的木头,一边走,一边抚摸,很是爱惜。

      “让我来吧,我师傅传给我的,让给别人做,我心里多少是不乐意的;做给你,也算是我当师父的,给你的一份寄托吧。”

      老人拿起刨子,“看好了!”

      青年恭敬地给老人作揖,仔细看着老人的动作。

      寤怀自知此时不便叨扰,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那身形和神态,确实是蝴蝶弟弟。

      看来自己是一箭双雕,来对地方了!

      光是喜悦也不能省力,傻站着也挺累,跳到树上,躺着看。

      半晌过去了。

      老人倒茶,盯着寤怀的方向道:“树上的客人,下来喝口茶吧。”

      蝴蝶弟弟赶紧收拾桌上的木屑,把工具罗列整齐。

      寤怀来到老人面前,双手作揖,“老人家,请恕晚辈冒昧,方才确实不便打扰,只得到树上,落个轻巧。”

      “无妨,能找到我这来,你也不是普通人。”

      老人家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寤怀小心在老人对面坐下,也没敢抬头仔细观察老人。

      老人给寤怀倒了杯茶,让他抬起头来,不必拘谨。

      寤怀又噌得站了起来,很是惶恐:“不可不可,怎可让您给我斟茶。”

      “坐下,都说了不必拘谨。这是我徒儿从集市买回来的,尝尝山间的泉水泡的茶叶。”

      寤怀双手举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

      老人捋着长长的白须,笑眯眯地问寤怀:“如何?”

      寤怀放下茶杯,又给老人作了个揖,道:“晚辈对茶没有什么研究,喝不出特别的味,就是茶味。”

      老人听罢哈哈大笑,转头对蝴蝶弟弟吩咐道,“送他下山吧。”

      寤怀并不知老人何意,以为答的不好,老人这一笑,更让寤怀越发拘谨。

      只得站起来,准备离开。

      老人也顺势站起来,来到他身边,老人个头并不高,抬头拍拍寤怀的肩膀,“回去问你家婆婆,如若她同意,我便教你,如若她不同意,你便当从未来过。”

      一听老人提到婆婆,寤怀眼神里瞬时露出疑虑。而且,老者怎么知道他的来着?

      随即,老人背过身,走向屋里,没给寤怀留下发问的机会。

      “栖梧,送客。”

      原来叫栖梧!

      栖梧示意寤怀往后走,寤怀只得跟了上去。

      “是师父给我起的名字。”

      怎么?还会读心术?

      “师父说,若我有朝一日不干那些腌臜事,要在街头活下去,得有个名字。为了能有个营生,又教我弹琴。”

      寤怀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个少年有好多的故事,很是好奇。

      “那蝴蝶可知道?”问完也觉得可笑,蝴蝶救过他,而且也以姐弟相称了,应该是知道的吧。

      栖梧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前面静静地带路。

      栖梧,栖梧,凤栖梧。

      以前听婆婆说过梧桐树也是良好的斫琴材料,他还会弹琴,想必老者也很宝贝这个徒弟,才给他起了这么美好的名字。

      想着想着,寤怀开始观察周围,原是精心布过的阵。

      来的时候一心求学,倒是没太在意。

      想来自己能通过这些阵,老人既意外,也不意外,所以才直接说出婆婆。既然知道婆婆,那这位老人一定各方面都很优越,自己定是没寻错人。

      可没听婆婆提起过,也不知道婆婆是否能同意。

      “你能安然进来,离开自是不成问题。师父既然要我送你,我便送你。”

      栖梧停下来,指着前面的出口,昆叔正在给马梳理鬓毛。

      “我能出去是我自己本事,你若不送,倒是显得主人家没尽地主之谊了。”寤怀走了几步,又回头,拱手对栖梧打趣道,“多谢栖梧师兄特意相送!”

      栖梧被他调侃得脸上泛红,但也并不接茬。

      师父的态度,并不抗拒这个人。想当初,他为了能学琴,可是扫了三年院子,师父才松口的。如若不是师父觉得他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大概扫多久的院子,师父也不愿意教他吧。

      如今这人只是破了师父的阵,师父就这么轻易要教他?栖梧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乐意。既然已按师父吩咐送完客,栖梧转身消失在树林中。

      寤怀见栖梧走了,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他觉得看栖梧害羞很有意思,计划着,下次见面,还要捉弄他。反正他是老者的徒弟,倒是不担心见不着面。

      正好从城南回府,路过果子铺,寤怀挑了婆婆爱吃的那几样,特意让老板包的漂亮点。

      直接就去了婆婆院。

      曼儿看见他拧着篮子,给他打招呼,他也没顾得回应。

      望着寤怀飘逸远去的身姿,曼儿一边觉得寤怀真好看,一边又气的直跺脚。

      婆婆在院里舞剑。

      寤怀把篮子放下,在旁一边看婆婆舞剑,一边学着婆婆的姿势自己用手比划。

      婆婆顺势把剑刺向寤怀的方向,寤怀连忙摆手:“婆婆饶命,婆婆饶命。”

      婆婆收好剑,嘴角微微上扬,“阿二,能躲开,你本事见长啊。”

      寤怀扶着婆婆,“都是婆婆教的。”

      他掺着婆婆进屋坐下,又转身关了门。

      回头拿了个蒲团,放在婆婆面前,自己跪了下去,双手交叠,额头抵着手背,深深磕了个头。

      “阿二,何事行如此大礼。快起来,你和阿大素来稳重,可别吓唬我老婆子。”

      “婆婆,我近日一直想学琴,今日终于在城南约五十里地的山上找到一位老者。老者的住处布了阵,阵法都是您教过的,所以我很容易就进去了。

      想必老者和您有些渊源,他直言,如若您同意,他便教我,您不同意,让我当没去过他那里。

      我确实想学,可我并未言明。老者不光知道我的来意,还会阵法,定不是寻常人。

      婆婆您从未提及有此旧识,寤怀不知是否可以去跟这位老者习琴?”

      寤怀从不对婆婆有隐瞒,一五一十都交代的清楚。

      “我当何事。赶紧起来,不必跪着。想学去学便是。不过,你要想再进去,可能也没那么容易。”

      寤怀不解。

      婆婆站起来,伸出手,扶起寤怀。

      “你离开后他必定重新布一个,他认为你破不了的阵,要进去,自然是不容易了。不过这天下,除了家主的阵你破不了,没人能困住你。这小子还是学艺不精,没摸到你底。大概是想让你带着我去破他的阵吧,还是不死心啊。”

      寤怀站起来绕到婆婆身后,给婆婆捶背,问:“婆婆认识那位老者?”

      “先前家主教过他弹琴,家主离开后,他并无合适身份待在府里,便去了南山。想来也是他自己别扭,虽说家主没收他当徒弟,可府里也没人要他走。即已觉察你的身份,可能觉得你就是去学琴的吧。”

      原来老者和府里真的有渊源。

      “既然您不反对,那我明日就去学琴。”

      “你想学我怎么会反对呢,若不是我琴学的不好,早就教你们了。也是机缘巧合,你又找到了家主教过的人,好好跟着学吧。”

      婆婆反手拍拍寤怀,示意他不用按了。起身到柜子旁,指这柜子,对寤怀发话:“你过来,把这个搬出来。”

      寤怀小心将婆婆说的东西从柜子里取出来。

      用锦缎好好地包着,长长的一个,不沉,不知道里面装着何物?

      婆婆示意他打开。

      寤怀掀开锦缎的一角,“琴?!”

      “这是家主当年弹的,他离开以后没有带走,你想学,就拿去用吧。”

      寤怀有点为难,不知道是否该接受,毕竟,家主的东西,对婆婆来说意义重大,自己实在愧不敢当。

      婆婆瞅他为难的样子,宽慰道,“琴放着也不好,总归是要弹的。好生爱惜便是。”

      寤怀这才将琴小心从琴囊里取出,这琴通身像烤熟的板栗壳一般油亮油亮的,很是素雅。并不像在店里看到那般花哨。手指轻轻触碰琴弦,丝质上等,滑而不涩。

      “婆婆,我听老者说,他正在做的琴的木头,是他的师父留给他的。会不会他的师父?”

      婆婆摇摇头。她的眼神与其说失望,倒不如说,压根没有抱有希望。“方才也说了,家主并未收徒。许是他拜别的人为师。”

      寤怀也不死心,接着说,“虽说没有师徒名分,也许老者打心里认为家主就是他的师父呢?”

      “不会的,家主没那个心思。”婆婆语气平淡,拒绝得很干脆,眼角眉间露出无尽的哀伤。不知道真的不太可能,还是内心害怕面对现实。

      不就是块木头,去看看便知是不是家主曾经收藏的了。

      不过,就算是,又能如何呢?

      寤怀见状,自知不便多问,背着琴囊,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华予正在旁院练筝,也不用去跟她招呼,径直回了屋。

      婆婆和老者也已古稀之年,家主,还真的健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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