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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朝雪 ...

  •   21

      詹长庭说陪她到出院,真的说到做到了。

      这四个多小时里,也是有够他无聊的了。他先是问护士要来一张学生专用的移动桌,把学校布置的作业和他在课外班的编程作业做完,就开始戴耳机打游戏,姿势差不多半小时换了一次,长腿闲散地抵在地面上。期间他外婆打来过一次电话,他出去接的,回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问了句黎宿饿不饿,黎宿说不饿,他哦了声,看了眼她的输液状态,又继续玩游戏,直到手机快没电了,才跟黎宿讲第二句话:“充电宝,有带吗?”

      “在外面第二层。”
      黎宿无精打采地用左手把膝上的书包拎起。

      充电宝她用过两次,忘记充电了,没多少电,詹长庭把手机插上电后,不玩,就放在一边,又问她:“数学老师给你布置的卷子做了没?”
      “没。”
      “给我。”
      詹长庭把卷子和草稿本放在移动桌上,把数学卷子重做了遍后,还顺便帮她把其他科目的作业给做了。
      黎宿想本来想提醒詹长庭作业用钢笔写,但他好像知道她有这么一个习惯,翻开作业本前,她就把手中的圆珠笔换成了钢笔,夹在双指之间。

      黎宿下巴埋进围巾里,一双沉静温凉的眼睛看着他,被他察觉,她困意明显,他让她睡,他会帮她看吊瓶。
      她实在累,渐渐睡了过去。

      过了会儿,詹长庭看吊瓶药水快没了,按下呼叫铃。护士来换药水,瞄了眼他们的课本卷子,小声说:“你们才高一啊,我以为你们高二高三了。”
      “我们长得快。”詹长庭说。
      护士笑着附和道:“嗯,长得也都好看,俊男靓女,有你们在,都显得我们注射区没那么暗调了。”

      等输完液已经将近凌晨两点了,黎宿输液时睡了一觉,还倦着,詹长庭倒是很有精力,帮她提着书包,跟她要了家里的地址,打上车后又陪了她一路,路上她没抵住药液功效带来的作用,又睡了过去,醒来已经快到隐园了,本来握在手里的围巾,盖到了身上。

      去看詹长庭,他靠着椅背,微微侧着头,正望着窗外,飞驰的华彩夜光映得他的脸部轮廓忽明忽暗。

      车窗上倒影着黎宿的动作,黎宿握拳抵唇,轻咳了声。詹长庭扭过脑袋,抽了张纸巾递她:“快到了。”
      “嗯。”黎宿说,“今天谢谢你了。”
      “真心谢?”
      车厢内光线浅暗,黎宿却清晰的看到他唇角细微向上弯起,而后渲染到眼尾眉梢,柔和了张扬锐利的五官线条。
      黎宿轻点头,“……嗯,我从不说假话。”

      这两天,有很多人问她要不要看医生,陪她去看医生,但那些人都是意思性地问了下,只有他是实质性付出了行动的。

      “那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实话说,”詹长庭趁机问,“你看到我是不是觉得很尴尬?”
      黎宿没有立即回答,反问他:“你为什么这样想?”
      “你知道的。”
      “你是说,我在你外家发生过的那件事?”
      詹长庭的反应跟那天祁郁行在医院跟她提起这件事,听到她直白淡然说出口的反应一样。
      詹长庭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我不是有意提起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看到我,就会想起我家人里对你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如果我会让你回忆起那些不好的事情,产生不好的感觉,我可以在下次分班考试降到其他班级去。”尽量不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内。

      他连用了三个‘不好’来说这段话,含蓄委婉,语气轻而缓慢。似乎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这么矫情的话,耳根开始冒红,连呼吸都变得不太自然,但面上仍还镇定自若地看着她,等她回答。

      随着他最后一句话落下。

      黎宿久久说不出话来,空气静默,直至车子停稳在她家门口,她才开口说:“没必要这样。那件事于我而言早就已经过去了,我也没有把安池一人犯的错,迁怪到你们家任何一个人身上,包括你,你们都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何况你家里人不是补偿了我么,你哥还把安池送走了,答应我不会再让他回国。”

      “你真这么想?”
      詹长庭有点不信。那件事发生时,她才多大啊?心理阴影是能这么容易被磨灭掉么?

      何况安池本就是个心理扭曲的疯子,表面看起来是很正常甚至是很有风度的一个男人,私底下破坏欲极强,近乎变态的喜欢欣赏那些看起来干净、美好的人或动物,在他手下痛苦挣扎,然后慢慢死掉的模样。

      詹长庭有听妈妈祁意夏说过,事发时,祁郁行虽及时赶到,没酿成悲剧,但当时黎宿脖子上全是手指的淤痕,说她差点被安池掐死了。

      没有任家庭或其他的因素导致安池成为那样的人,他就是单纯的坏,单纯的狂,除了祁郁行能够压制住他,没人敢动他。祁郁行也怕还会有类似那天那件事的发生,主动求解家人谅解,提出将安池送出国门,没有特殊情况不得回。为此,祁郁行还挨了大舅妈(安女士)一巴掌,怒斥祁郁行不该自作主张提出把表弟安池送走。
      安女士还带着商人特有的刻薄教训祁郁行,说,对于这种事,这种人,随便赔点什么打发完便罢了,用不着低声下气做那么多。
      可祁郁行素来遵守诺言,是说到做到,也是做任何事情都快刀斩乱麻的性子,不浪费一句口舌,顶着安家一众人的压力,在事发第二天,就把人给送走了。
      送去了荷兰。
      詹长庭自那以后就没见过安池了,年到春节,祁郁行也不让安池回来,还让人对安池严加看管。

      “说了,我从不说假话。”
      黎宿没觉得詹长庭知道那件事对她有什么影响,她是受害者,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说法,她介意的是,祁郁行拜托人照顾她。
      “无论是你,你家人,还是你哥哥对我产生的愧疚,只会让我很有负担,会让我觉得我在承受别人不该给我的好,你懂吗。以后别在因为过去那件事对我好了,没必要,我也不想再接受。”
      最后,她说:“像今天这样。”
      一切都本该不属于她。
      更甚是让她产生了,如果没有发生过那件事,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对她好的念头,是她不值得,是那件事促成了他们对她的所有关怀。
      那样不带有感情的好,她不需要。

      和詹长庭说开之后,黎宿感觉詹长庭看她的眼神有了变化,是情绪上的,就感觉好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事,又不好来跟她说对不起,能躲着她就躲,一连好几天都没跟她产生对话,有她在的讨论课,他直接旷了去跟人踢足球。

      不少人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微妙,但都藏在心里和看他们的眼神里,不明说,就刚开始前两天,谷枝问过黎宿:“你和詹长庭怎么了?”
      黎宿摇头不回。她不想将那件事说出去,免得又一个人过来可怜她,或者那件事被传了出去,以后有关她的流言就散不了,还大概率会把詹长庭硬钉在与她的关系里。

      黎宿是病毒性感冒,好得慢,一节不落的排练课拖延了她病情在短期好转的机率。杨玉洁开始对她不满,明面上已经安排了白凤作替补练习她那段独舞,好应对跨年演出上的变故。

      平安节那天是周日,天气预报上说,这几天会迎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上午黎宿接到杨管家的来电,大概意思是姑姑慕之舟在昨晚把黎也带回美国了,这学期的课程黎也不去学校继续学了,至于下学期还会不会留在国内就读还未知,等确定了情况再告知黎宿。
      黎宿默了许久,固执地问:“姥姥她现在在哪?”
      “老夫人她现在和老爷在美国度假。”
      “真的是度假吗?”
      姑姑那么突然就把黎也带走,那边没点情况她不信。
      杨管家却说:“主仆之间不可逾越。”
      这一句说白了就是那头让她怎么说她就怎么说,实际情况她不能去问。

      黎宿出发去大剧院彩排前,在家吃午饭,让慕之和打电话去美国的慕公馆,慕之和极为不愿,她不想挨父母的训骂。最后还是黎宿以慕之和的名义给那边打了个电话。
      是个说粤语的妇女接的。那头似不知道姥姥姥爷还有慕之和这么一个女儿,跟旁人嘀咕了句:“慕董的女儿,不是叫慕之舟吗?”
      “我听慕理事说过她是有个妹妹,叫之和。”
      “老夫人所出?还是其他房的?”
      “好像是老夫人的小女儿。”

      对面语气转变的客气许多,跟黎宿说会告知老爷和老夫人知道她打来过电话。

      下午顺利在舞剧院舞台上彩排完,杨玉洁要去舞协开会,给她们放了一晚假。

      白凤趁着郑轻墨进换衣间换衣服,给了黎宿一个苹果:“虽然我挺想顶替你的位置,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顺顺利利完成首次演出。”
      “谢谢,那有就几袋糖果,是我给你们准备的。”
      “看到了,包装很用心。”
      黎宿坐在化妆镜前卸妆,演出服换回了休闲服,白凤拖过旁边的那张空椅,靠近黎宿坐下,降低音量说:“欸,黎宿,你知道陈友正吗?就一直追郑轻墨,经常来舞团接她下课那个男生,你应该见过也认识吧,他还是你们学校的。”
      “我跟他同过班。”
      “这么巧?那你肯定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吧,跟我说说呗。我听人说他是一家什么娱乐公司老董的私生子,是真的吗?”
      “不清楚。”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郑轻墨都不跟你说的吗,你俩平时在学校不聊男生?”
      “少。”
      郑轻墨单方面跟黎宿聊得最多的就是白凤,和她妈妈死对头的女儿,男生除了詹长庭,没听她聊过谁。陈友正夹在她们中间一直是个传话的存在,郑轻墨不会跟黎宿聊起他。
      白凤撩了撩发,“你们世德不是号称是八卦中心么,你们在学校不聊八卦,难道乖乖学习?”

      同队的女生朝这边喊:“凤儿,还去不去百娱啊?那边派的车来了。”
      “去!”
      那女生转对黎宿说:“黎宿,糖果我拿了。我送你那份是巧克力,放你袋子里了,你别忘了哈。”
      “好。”黎宿轻应。
      白凤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跟黎宿说:“我有事先走了,回去你有空帮我打听一下陈友正的背景呗,拜托了。”
      黎宿没答应。

      星期三是圣诞节,慕公馆没有来电,再次致电还是一样的说法。

      世德国际下午没有安排课程,各班内自行安排娱乐活动。

      黎宿把提前买好的礼物一一送出去,也收到不少他们的回礼。

      黎宿送郑轻墨和谷枝的礼物是一样,郑轻墨不信,跑来了一班证实,证实完了又有些不高兴,冷了黎宿几分钟,坐到谷枝的位置上,把手上的礼物递向詹长庭,说:“送你的。”
      詹长庭没接:“没给你准备礼。”
      “那你记得要给我补上。”郑轻墨把礼盒放在他的桌面上。
      “不想记,”詹长庭在和瞿祈聊着互送的机器人模型,被郑轻墨屡屡打断,语气变得有点不耐烦:“拿回去。”
      “这么不给我脸?”
      “请你不要为难我,OK?”
      郑轻墨冷哼了声,直接转回身,环着臂,靠着椅背,喊了声黎宿,黎宿跟几个女生围在前排看学习委员送给班长的军舰拼图,没听见,郑轻墨就开始翻黎宿的桌面上的礼物,看到一份外包装纸上写着‘詹’字的直接拿过来拆。

      后桌的瞿祈看到,用笔敲了敲詹长庭的手臂,抬下巴示意詹长庭看过去。

      郑轻墨已经把黑金色的外包装纸撕开了一个角,詹长庭从椅上起身,伸手去夺过,锋利的眉宇间有一股冷气,隐现薄怒:“她允许你动她东西了?”

      周围桌的同学朝这边看,詹长庭不想让郑轻墨难堪,放下给黎宿的礼物,指骨节敲了敲桌面:“出来,有话跟你说。”

      郑轻墨跟着詹长庭出去,许镜澄怕他们会吵起来,然后间接使黎宿和詹长庭的矛盾激化,连忙从这个人群中跑到另一个人群里,告知黎宿这件事,让黎宿出去看看。

      但黎宿还没出班,詹长庭就回来了,若无其事地坐在位置上跟瞿祈继续聊机器人模型了,还不紧不慢地把送给黎宿的礼物放回了黎宿的桌上。

      詹长庭给所有相熟的女生都送了同样了礼物,这样的行为每年不变,礼盒里面的内容他倒是会记得更新。

      谷枝是最先拆开詹长庭送的礼物的:一只护手霜,一只变色润唇膏,一个保温杯。

      像前两样护肤品,詹长庭以前会拜托他妈妈帮他采购,后来他妈妈嫌他每年都有这么多节日要过要送礼,就教会了他如何挑选女孩子喜欢又用得上的东西。
      他这人在生活上很讲究仪式感的,光从每年过节给人选的礼就可以看出,足够丰厚,足够用心,不敷衍,也拿捏好了度,女生全都送一样的,不会让人产生误解,男生就按对方的喜好来。
      每年这个时候,说爱詹长庭的男生特别多,都被詹长庭一一嫌弃推开了:“别太爱了,你们。”

      谷枝还跟黎宿说,詹长庭每年还会给他捡回家的那些流浪猫过节。

      当晚,黎宿就在朋友圈里看到詹长庭晒了他捡的那些流浪猫们,像是在专门养猫的房间里拍的,背景奢华大气与暖光灯相融,共有五只猫,品种不一,每只猫都被他打理得当,戴有红色的圣诞帽和绿色围脖,每只猫的名字他也没落下,输在了对应猫咪照片的左上角。

      祁郁行在黎宿家附近公园捡的那只狸花猫叫五百。这名字,黎宿不需要怎么去琢磨,就能猜到这跟她给詹长庭的五百救助金有关。

      再看其他猫咪的名字,都挺时尚的,全是数学符号名。

      苏无奕是第一个评论的:“为啥它们的帽子不是绿色的?”
      “它们又不像你喜欢带绿帽。”詹长庭回。
      许镜澄回苏无奕,“原来你是绿帽哥。”

      新跳出谷枝一条评论:“哇,好多小猫猫,都长好大了,我可以过去跟它们玩吗?”

      还有一条郑轻墨的评论:“你喜欢猫?”

      黄青来敲房门,黎宿给詹长庭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放下手机出去了。

      今年圣诞节黎知怀有要紧实验需要亲自跟着,不能回来陪慕之和,让人送了很多礼物上门哄慕之和开心。

      黎宿送的那份礼物,是条手链,慕之和拆开了,没戴上,就这么随意的放在桌上,去拆黎知怀送的礼物了。
      慕之和将礼物一件件地试,试完面色含羞地问黎宿、问黄青这些礼物的含义是什么,黎宿有些疲于应付,黄青说尽慕之和爱听的话,而陈美安窝在沙发上瞅着慕之和,嘴巴一直在动,怨气十足地在低骂:“一天天就知道花钱,我儿子辛辛苦苦赚的钱都被你们给挥霍完了。一天天就知道在家里享福,让生孙子,这么久了也没动静,有这买衣服首饰的钱和功夫,还不如多去买些补品吃吃。”

      慕之和被陈美安唠叨久了,现在已经有免疫力了,完全当没听见,只是面上那笑有些牵强。

      黎宿看了眼挂钟上的时间,十点一刻,她还有一些功课没复习完,等慕之和试完黎知怀给她送的礼物,开开心心要去打电话时,黎宿才上楼。

      临睡前看手机,黎宿将房间落地窗帘拉开一些缝隙,她想睁眼就能看到今年第一场朝雪。

      詹长庭给她发来好几条微信,全是小狸花猫五百的照片。她及时没回,他隔五分钟就发来一个问号,发了近二十个问号,在她看得过程里,他又发来一个问号。

      黎宿回了他一个问号。

      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黎宿侧躺着,五指把头发顺到耳后,这个动作做完,詹长庭回信了:“你刚没看手机?”
      “复习。”
      等了一分钟,詹长庭发来一个‘哦’字。接着下一条:“你送我的礼物,我打开看了。”
      “还行。”他发。

      黎宿跟詹长庭的做法一样,给班内相熟的男生送了同样的礼——宇航员积木。

      “嗯,你的也还行。”她回。

  • 作者有话要说:  詹长庭:她是不是讨厌我了?她怎么还没回我?
    复盘完,我要不要去跟她道个歉?
    收到信,她怎么这么冷淡,这个问号是什么意思?她刚是不是没看手机?哦,原来是在复习。
    我下一条回什么?不回好像不是很有礼貌,发个表情包?(翻了翻,怎么都这么可爱,都怪苏无奕在群里乱发。不行,不能发表情包,太毁形象了。)
    “哦。”
    会不会又太冷淡了,她本来就不怎么想搭理我。
    (看了眼边上刚拆的礼物,哼哼,她还挺会拿捏我啊,她是不是在我外婆那里听说过我小时候想当宇航员?肯定是,不然怎么会送给我宇航员。)
    “你送我的礼物,我打开看了。”
    “还行。”
    “嗯,你的也还行。”她回。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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