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校风云》大羽羊齿会飞

3、金智敏

　　王莽，王莽......这个人有点让我猜不透......

　　口中碎碎念着这个刚结识不久的人的名字，走在校园外出的一条小径上，心中疑窦丛生。

　　明明自诩为地头蛇，却完全不端着作为“统治者”的“架子”，也看不出身为“保护者”的领导力，反而像是一个会被人用来当榔头使的愣头青，属于在掠地攻城时首当其冲、死不足惜的小卒。这样的评价，是否太过苛刻了？不，在判断评价是否有失偏颇时，更应该思考的是他就真的胸无城府吗？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人嚣张的样貌，黑色卡通T恤与军绿色短裤，不可一世地说出“我来罩着你”这种话......太过自信了，自信到盲目。

　　他不曾体验过的是承诺无法实现时所带来的内疚与自我怀疑，是眼睁睁看着已经中伤过的心再次受到重创时露出的痛苦表情......

　　就像是那本小说中所描写的剧情，主人公曾掷地有声地答应小男孩，一个孤儿，一定会带他回一个温暖的家，后来却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履行约定，最终酿成了悲剧的发生。此时是再怎么弥补，都弥补不了一颗曾经渴望而今又再度封闭的心，特别是当你意识到，恰好是你，那个抱着一心赤诚想要帮忙的你，是你带他领略过天堂的胜景却又将他推下阿鼻地狱，是你在黑暗中走近他、温暖他并给了他一束光后却又消失不见，重让孤独与冰冷包围这个新生的火种。你只能像个作案后被发现的凶手一样，大声的自我辩解：“不、不，这不是我干的！”，同时又自责到发狂。

　　所以，不要夸下海口，不要做出不自量力的承诺啊......王莽......

　　这么想着，双腿无法遏制地越走越快，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小径上跑起来，心脏也仿佛在夜店疯狂地蹦着野迪，好像已经要装不下愤慨、装不下悲伤、装不下任何一切，腹部像有一条丛林巨蟒在捆绑、在缠绞，冰冷的晚风无法减退面部潮涨般的绯红，只能是煽风点火般地，让以煤为动力的这部旧世纪蒸汽机——这具身体，越烧越旺，越烧越猛，直至——

　　“呼、呼、呼——”我停下来休息，大口喘着气。

　　我抬头望向眼前这栋建筑，我外出的目的地——市图书馆。

　　直至我这台蒸汽机车终于抵达目的地抑或自我瓦解。

　　......

　　Z市政府响应国家号召，投资将近百亿，专门划出一块地皮供职业教育的发展。

　　而我所在的Z市科技职业技术学院便只是这块职校区域、或说大学城的的一个组成部分，进出的学生数量十分可观，配套的基础设施、吃喝玩乐购等娱乐设施也在此之后落地生根、一应俱全。

　　不过据说市图书馆也坐落于这里，的确会多少让人有些惊讶吧。

　　我在一排排书架间流连，指尖抚摸的触觉既熟悉又陌生，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喟叹，也让我回忆起，那曾经只能够与书相伴的寂寞的童年......人们将树砍伐造纸，年轮便消失了，但并不是看不见了。我在书中，读出了一段又一段的流年，继续延续着树的一生。

　　图书馆书架间每个阴暗的尽头，都可能出现一对热恋的情侣，我必须要小心，以免出现来不及回避只能撞见后当作来找书的尴尬情景......

　　已经被人气冲冲地翻过几次白眼了......

　　最后，我拿上一本马塞尔的《追忆逝水年华》，坐到了图书馆提供的公共桌椅旁边。数十张大小不一的桌椅，摆出了做学术研究时所强调的神圣的静谧。但......

　　同座的一位心宽体胖的老太哄着婴儿车里的婴儿，好让小baby的尖声啼哭不再像众人头上蓄势待发的秃鹫一样盘旋；邻桌的网瘾少年的手机里恰巧传来“喷他kill”的游戏语音，随后便状似癫狂地挥舞、摆动着手机，向他的同伴炫耀；隔壁的女孩尽管带着耳机，但悲戚的呜咽声向把铁锹，撬开不知情者的心房。

　　ε=(?ο｀*)))唉，人的悲欢各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邻桌的女孩哭得红彤彤的眼睛离开发光的手机荧幕，向周围的环境扫视，仿佛企盼着能够发现什么似的。

　　“哥哥——哥哥——！！理理人家嘛，不要不理人家嘛~~”

　　“呜哇！？”手臂突然被外人晃动，好不容易进入的状态又——

　　我不耐烦地看向来人，结果居然是那位刚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纯情”女学生，此刻死死钳住我的右手手臂，用曾经拧不开瓶盖此时却能掰断杨柳的力气摇晃着。

　　“诶，停停停，我要被你晃晕了......”

　　刚刚那应该不是她的“撒娇”吧？应该不是吧？

　　“哥、哥哥，那个，人家刚刚失恋惹，你可不可以...”

　　“STO——P！”她话还没说完我便摆出暂停的手势，显然把她吓了一跳。“你说话归说话，但不要用夹子音。”

　　“额，这......行了行了，我就想让你今晚陪陪人家，不行吗？哼！”把要说的说完，她便气鼓鼓地坐回原来的座位，好整以暇地等我去哄她并为我之前的无礼道歉。

　　“哦。我今晚没空。”

　　“你...你、你你.....”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她“你”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见不过一会她的脸由阴转晴，由怒转喜，又笑嘻嘻地跑过来缠住我的胳臂，说：

　　“哥~哥，哎呦，你真讨厌。你不要不开心嘛~我这不是看你孤零零一个人很寂寞，还以为找到同类了呢......”说完，她又把头低下去，擤鼻涕的同时一只手假装在抹着看不见的眼泪。

　　“嘻嘻，你说几个词夸我一下，我就开心啦。看见我开心，你也就开心啦~怎么样？”她跳出座位，转了一两圈，好展示她的粉白Lolita蓬蓬裙，并用犹带泪痕的眼睛blingbling的看向我。

　　嗯...确实蛮可爱，但还没到把我掰直的程度吧。心底作出这么一句恶毒的评价，嘴上却不动声色的说：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可圈可点，不错不错。”

　　“咦、咦？”她用怀疑人生的目光企图戳穿我，问道：“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不知道啊....那要不要告诉她呢？

　　禁不住她的好奇心，我解释说：“就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啦。挺好的，合乎儒家的‘中庸’之道。”

　　“啊！！”她终于尖叫着崩溃了。"我金智敏，会记住你的——！！”

　　喂喂，记仇就记仇，不要说这么[恶役]的话啊......

　　......

　　最后，还是给她补偿了支冰激凌。嗯，大冬天吃冰激凌，是她要吃的，我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图书馆外的一个公用板凳上，坐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个用绝不淑女的姿态吃完了冰激凌。

　　“嗝~嘿嘿，我就知道哥哥你不是坏人。不过，寒假你来这里做什么呢？”金智敏用自以为很可爱的表情歪头看着我。

　　“读书啊，要不然来图书馆干吗。”

　　谁知我说完后，金智敏便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我：“豁，原来图书馆是用来读书的啊？”

　　“你不知道？”

　　“我肯定知道啊，书呆子！只是这附近根本没人把它当作‘图书馆’而已。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给人提供休闲娱乐的场所，不过，传说中的确会有像你这样的稀有物种，专程跑来读书的呢。”

　　听到这样的答复，并不太意外，也丝毫没有被当成稀有物种而感到喜悦。有的只是...悲哀吧。

　　文化嘛，总是流俗的易传，高雅的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