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得其宜》夜酒未苏

1、第 1 章

　　上午7:50，手机闹钟准时响起来，姜琼雅轻叹一口气，狠狠点在“停止”键上。8:30上班，但她似乎并不着急，在床上磨蹭了两三分钟才起床。父母已经出去上班了，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饭。上厕所、刷牙，然后一口气喝下600ml的温水，最后她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吃早餐。姜家的早餐和流食没有什么区别，清淡至极，但姜琼雅很喜欢，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愿意在单位食堂吃饭的原因。早饭过后，她又重新洗漱了一次，此时时间已经是8:23，姜琼雅换上昨天晚上挑好的小香风针织套装，快速踩进长筒靴，匆匆套上长款厚羽绒服，胡乱梳一下长发，然后拎起包出门了。不化妆，是对这B工作最大的尊重。
　　姜琼雅的住处离单位只有两个路口，走路10分钟就到，姜父为了女儿上班方便特意买的，虽然是二手房，但里面都重新装修过了，房主名字是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姜父姜母都在体制内单位上班，老两口虽然50多岁只混了个科长，但日子还算顺遂，积攒了一辈子的钱，此时不用在女儿身上要留到什么时候呢。都说上班如上坟，姜琼雅也不例外，每天早上都闷闷不乐，即使她已经上岸了公务员。她今年28岁，上班三年，之前在南方某省985院校读完本科，又出国留学两年，硕士毕业后在首都某互联网大厂工作一年，当牛做马累死累活差点得抑郁症，然后毅然决然裸辞，在家gap一年。受社会就业环境影响，工作越来越不好找了，以为看透生活本质的姜琼雅考了老家花溪县政府办公室的公务员，没想到一次成功，把父母高兴坏了，鞍前马后伺候她，这不，现在还给承包一日三餐呢。
　　姜琼雅懒，但没那么懒，她被父母从小保护到大，很相信付出获得回报那一套，从小到大她十分刻苦努力学习，学历给予了她回报。但是工作似乎不是这样的，血淋淋的现实击碎了她的幻想，越能干、干得越多，手头的活就会越多，晋升评比却不一定有你，哎，不想了，越想越不开心。快到单位了，姜琼雅整理下面部表情，快过年了，见人笑一笑，希望明年好一点。
　　果不其然，电梯前已经站了起码20个人，在这些单位上班，有来的特别早的，比如姜父姜母这种，有来的不早的，比如现在站在这里的大部分人，已经快9:00了。新工作比互联网公司好的一点就是不用打卡，因为有的会议八九点就开，有的工作需要去乡镇，没有必要再来单位一趟，也就不用打卡，毕竟，工作干不完大家是走不了的，晚上加班到凌晨那些又怎么算呢？
　　“卢主任早。”
　　“哦，小姜，你早啊。”
　　“陈主任早。”
　　对方点点头。
　　这两位领导不是自己单位的，他们是县委部门的人，业务往来总会互相认识。姜琼雅向附近的熟人一一打招呼，然后松口气，真麻烦，这大楼上的人早晚全都认识了，那到时候光打招呼不得累死。为了节约办公空间，县委县政府搬过一次家，现在都在这栋机关大楼上，大家在一起乘电梯，一起到餐厅吃饭，低头不见抬头见。因为单位性质，经常能碰到县领导，不过领导们对迟到这件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把活干好别给他们耽误事就行，而且一查起来，大家都准备了八百个理由，弄得心累，不如就当看不见。
　　“叮”，电梯到了10楼，姜琼雅和其余两个人一起下了电梯，他们分别是会议科的李梦然和财务科的徐之圆，大家年龄相仿，相视一笑打过招呼后回到自己的科室。每个科室的办公室也都小得可怜，有的科室纸质档案资料多的，进门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进门后，早早送孩子上学的梁科长已经坐在桌子前，热水已经烧上，但地面看起来不像是打扫了的样子。另外两位同事还没到。姜琼雅把羽绒服和包挂起来，电脑开机，然后开始打扫卫生。梁宇看了一眼，有些惊讶，问：“今天要检查卫生吗？”
　　姜琼雅笑了：“不是，就只是打扫一下。”
　　“哦，一星期一次还不行？”
　　姜琼雅又笑了，她就喜欢梁哥这一点，梁哥是教她摸鱼技巧的大师傅。梁哥的名言数不胜数，什么“流水的领导铁打的科员”“工作分轻重缓急、重点次重点，得会干”，不过这人也是真的有两把刷子，一眼就能抓住问题关键，重要工作从来没给落下过，科室荣誉也争取了不少，真正贯彻落实了自己的座右铭。
　　姜琼雅扫完地另一个同事就来了，他进门后先假装不经意看看姜琼雅，然后不自然地坐下，有意无意看向姜这边。姜琼雅暗地里翻个白眼，真讨厌，科室里的混子白帆，就喜欢推诿不干活，关键是还暗恋自己，不仅上班时间言语骚扰自己，下班后也非要缠着送自己回家，还经常发一些莫名其妙的微信，烦都烦死了。姜琼雅从来不回复他工作之外的信息，多聊一秒都怕染上细菌，但毕竟是同事嘛，也不能弄得太僵，不理他就好。另一位同事王旗波一上午都没来，可能是分管副主任安排他出外勤了。不忙的时候，几人干一会儿活就聊一会儿天，还是很其乐融融的。
　　姜琼雅像往常一样打开文档，先研究了一下今年的考核标准，然后逐一销号，把没完成的抓紧时间完成。自己主要是负责写科室材料这部分，上级和本级县委部门要求报的台账、表格、材料都报的差不多了，再往上推介两篇经验材料，争取多加点分。本来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但今天有点不一样，姜琼雅关上电脑就看到分管副主任陈成罗那张讨厌的嘴脸在门口，他径直打开门进来，走到姜琼雅桌前说：“琼雅，出来一下。”顺便环顾一圈，看看有没有早退的。
　　“哦，好的主任。”姜琼雅跟着他到了办公室。
　　“坐。”
　　姜琼雅坐下。
　　“琼雅，你也知道，你是我这边的得力干将，同事也夸领导也夸，都抢着要你。”
　　那可不是，自己刚来的时候傻乎乎的，给多少工作干多少，比在互联网公司工作还累，写不完的材料，开不完的会，周末从来没有双休。本来没想干得多突出，但奈何同事们比自己还要会隐藏，自己随便干干反而成了先进典型，被好几个大领导夸材料写得有灵气。现在想想，姜琼雅真想给自己几巴掌，就是放不下羞耻心和自尊心，你说你写得漏洞百出不就好了，谁爱写谁来写，行了，到现在都脱不了身。后来她想明白了，请了几次病假，慢慢活也分出去了一些，没有当初那么累了。
　　“我跟李主任据理力争了一个多月，但是没办法，现在政策研究室太缺人了，严义那边死活不松口，气得我跟他吵了好几次。”
　　严义是政策研究室的分管副主任，和陈成罗一样都是正科。姜琼雅有点明白过味儿来了，心中警铃大作：“主任，我资质不行，干不了研究室那些活。”
　　“干你是肯定干得了，关键是你去了之后就没自己的时间了，整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你也看到了，他们研究室的人整天在这里，12点之前不吃饭，晚上11点之前不下班，这都还算好的。你还怎么休息，怎么谈恋爱，是不是？你想这样吗？”
　　“那您替我去和李主任说说？缺人的话从其他单位借调不行？我们科室也缺人啊，年底考核了，大家忙得焦头烂额。”
　　陈成罗叹口气，无奈地说：“我说，我说不管用啊。李主任还说我心眼小，不舍得放人，应该以大局为重，研究室是咱们政府办公室的核心，什么科室停摆了它都不能停摆。这样吧，你自己去和李主任说，李主任肯定尊重当事人的意愿，谁都逼不了你。你可想清楚，真去了就把你当牲口使，过年你也别想放假了。”
　　哦，这老登不愿意得罪自己的领导李主任，又不愿意放走自己手下的人，让自己去拒绝，脸皮真厚。他说得对，自己去了研究室可真就没有休息时间了，24小时连轴转，但如果对李主任亲口说出来，以后提拔可就……摸鱼是摸鱼，但活也没少干，一辈子科员太亏了，自己总要比那些混子强吧。
　　“主任，我先想想怎么和李主任说。”
　　“好，你尽快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