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画家》白兰腊梅

1、相遇

　　“你看你二模的成绩，考成什么样了，你还想不想上大学？”
　　手中的画笔被抢走摔在了画板上，留下一抹红色的颜料，身边的水桶也被弹飞的画笔溅起一片水花，打湿了那人的裤脚。
　　“要画就好好画，不画就赶紧给我拎包滚蛋，别再这碍我的眼。”那人的座椅被人狠狠的踢了一下，连人带椅都向前移动了几分。
　　身后的人踢踏着鞋子走出了教室。
　　教室静默了一瞬，便参差的响起画板敲击洗笔桶的声音，他们也早已习惯这样的骂声。
　　林风低着头，看着眼前绚丽多彩的颜料盒，眼框发红。
　　“我……当初……为什会选择学美术呢？”
　　“我……想吐……”
　　林风用手捂住嘴，脑海中不断响起自己的声音“妈，我想学画画，我喜欢画画，你就让我去学好不好……”
　　“妈，学美术我也可以考大学的……”
　　“妈，钱这些我也可以省点用的，不会用太多，机构老师也会给我减一些学费的……”
　　“妈，我想学画画……”
　　“妈……”
　　“妈……”
　　我……真的喜欢画画吗？
　　六月，z市，某个不知名的艺考机构里。
　　“那个小林子，今天太热了，我回寝室吃泡面去了哈，就不陪你出去吃饭了哦”谭伟麻溜的丢掉自己手中的炭笔，在画板上蹭了蹭自己手上的碳灰，留下一块黑。
　　在得到林风的“好”字后，笑嘻嘻的用手挠了挠脑袋“拜拜啦。”
　　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手很脏。
　　林风忍笑，某人肯定不只是因为天气热，又手痒去打游戏去了吧。
　　明明还未正式步入夏天，可这天气为什么这么热呢？明明前几天还在下雨，哎～，变化莫测的天气呀。
　　说实在的，林风也想回去吃泡面，但到底是吃多了营养不够，但好处是也可以节约一些钱……
　　林风还是出了学校到外面餐馆去吃了。
　　美术集训期间可以自由出入学校？学校不提供餐食？
　　与其将林风美术集训的地方称做为学校，艺考机构更适合林风待的这个地方，它也有一个自己的名字叫艺行机构。
　　艺行机构不大，位于二楼，也就占地三百平方左右，上下两层，下层是前台，上课的地方，还有比阳台宽一些的空地，美术与音乐一人一边，上层一半是音乐生练歌的小隔间，而另一半……是宿舍。
　　机构的大门在二楼，要从路边的很宽的楼梯上去，它的楼下是比较大的超市还有商铺，药店，它的头顶和背后是居民楼，所以说每天出去吃饭要上下楼梯，穿过马路，到达对面的小餐馆。
　　而这机构没有食堂，听说原先是有的，后来学生说食堂不好吃，在加上地方本就不大的原因，就撤掉了。
　　没错，在这几线都不知道的城市里，在这小小的机构里，小小的林风在这里学习，在这里追梦。
　　而所谓的集训，就是从文化学校出来到机构学习美术的期间，直至艺考结束。
　　林风点了一碗红油抄手，坐在餐馆门口，面朝马路，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看着对面的机构，看着从楼梯上去的人。
　　矮矮宽宽的，双手背在身后走路的中年男人。
　　诶～，色彩老师回来了，不对，他身边的男的是谁？很高，比老师高一节，穿着简单的白体恤和黑色的牛仔裤。
　　而且还和色彩老师有说有笑的并排着向教室走去。
　　让林风来形容的他话就是身高腿长，行走的衣架啊。
　　林风好奇的盯着，直到刺眼的阳光晃了眼，直到路边的树枝遮了身影。
　　是新来的助教吗？因为之前的那个女助教离职了？
　　可能吧。
　　林风不在多想，抓紧吃完饭就赶回宿舍睡觉，一打开门，就看见了自己的上铺突然出现的床褥。
　　是那个新来的助教吗？
　　林风问坐在自己床上正在激烈开黑的谭伟。
　　谭伟说，他也不知道，他一回来就有了，也没见过那人。
　　机构本就用地紧张，所以有一个寝学生和老师混住，而现在林风他们的寝室就有一个素描老师。
　　林风和谭伟的高中美术老师和这家机构的校长兼职色彩老师认识，关系好，特地给他们安排的跟老师住，俗称特别照顾。
　　顺其自然吧，睡觉，下午还要继续画素描啊啊啊啊啊。
　　可是一整个下午，林风既没看见色彩老师，也没看见那位疑似新来的助教，去问素描老师，他也只说句“到时候就知道了”，这可谓是留足了悬念，一直到晚上的速写课。
　　当晚，林风透过玻璃做的一面墙壁，看见了围着的人群，踏进教室的门口，就看见了他，看清了他的脸。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坐于画板前，侧着头与身边的人说笑，头顶冷白的灯光给他渡上了一层光晕，微卷的头发垂于额前，还有那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鼻头右侧还有一颗小痣。
　　以及最吸引人的是他后脑勺底部扎着一个小啾啾。
　　之前离得远还没看见。
　　林风的第一印象，挺帅，第二感受，好年轻啊，第三，发型很艺术。
　　正当林风思考之际，感受到了一阵目光。
　　不知何时，对面那人正看着自己，缓缓的露出微笑，向他点头示好。
　　林风便也点头回应，随即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林风不是什么热络的人，始终秉持着顺其自然，该认识的人迟早会认识，并不会主动找陌生人聊天。
　　通俗一点，叫内向。
　　好听一点，叫高冷。
　　精准一点，叫慢热。
　　不一会儿，便上课了，而去厕所的谭伟也卡着时间坐回了座位，也就是林风旁边。
　　“哇塞，那人谁啊？挺帅的嘛”谭伟懒散的坐在椅子上，眼睛里藏不住的好奇，不禁猜测到“新来的老师？”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只见那人坐在老师惯常给同学们示范的画板前，拿出速写板卡在大腿内侧，不断调整着速写板上的纸张，而素描老师并兼职速写老师的高帆立于那人的身侧，帮他调整投屏的手机。
　　手机连接着高挂于墙的电视，打开手机的相机照着画纸，便将画纸上的内容投屏放大到了电视上。
　　“来来，把你们头转过来，看一下示范。”高帆双手拍了几响，示意学生们看向他，看向身旁的电视。
　　电视的投屏画面里，左侧放着一位披发侧坐的青年女子照片，她的右手搭在木质椅上，左手轻撑在坐着的椅子上，双腿轻微外扣伸向前方，这是一张标准的速写写生照片。
　　而右侧摆着一本翻开的速写本。
　　林风看着青年女子的照片，在脑海中不断分析如何去画，头发的分组，衣纹的走向等等。
　　到目前为止，速写的进度还在临摹别人的画的阶段，照片写生还未有过。
　　林风正思考着，忽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电视上，很显然是那个人的手，红红的指尖捏着炭笔，轻轻的在纸上勾勒打型起草稿，用力时，捏着笔的指尖又变成青白色，一条条柔顺有力的线条出现在纸张上面。
　　如果那手不动，便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不，应该是魅惑众生的画，在配上那一张脸，那不就是黑白无常来勾魂了嘛。
　　林风如是想也。
　　不知道又有多少女孩要有暗恋对象了哦。
　　高帆拿着一根小木棍指着电视，跟随着绘画的进度不断讲解着注意事项，五官的三庭五眼，头发的分组……
　　不到半小时，这个人物便已画完。
　　“看一下手机群里，这个写生照片发给你们了哈，你们试着画一下。”高帆低头戳了几下手机。
　　咻的一声，是林风的手机响了，正是群里的消息。
　　突如其来的照片写生打得措手不及，教室一片哀嚎。
　　高帆也跟着嚎了几嗓子，笑了笑“试一下嘛，反正迟早也要画写生的。”
　　正当学生们接受现实，想要偷偷作弊，把电视上的范画拍下来时，电视屏幕一黑，速写本被拿走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们要干什么，想都不要想了哈。”
　　教室里的哀嚎声更大了。
　　林风被逗笑了。
　　老老实实的画速写吧。
　　但到底是第一次画照片，还是不太顺畅，更甚的是人类在线返祖，一看五官，这老猴子长得真像老人，那不看五官，丧尸来了啊，还是骨折挫位的只剩薄薄一片的丧尸，当真是名副其实的纸……片人。
　　画着画着，教室里便传出几声低低的笑声。
　　高帆围着看了一圈，到末尾时也还是没憋住，脚用力的踹了一下某一男生的板凳“你画的你未来老婆吗？这头上长的如此茂密的小草，还被风吹乱了，炸成了刺猬是吧，还有这五官，你是把峨眉山的猴子抢来了是吧，猴子都比你这个好看”高帆又咬牙切齿又笑不成声，差点让他喘不上气。
　　紧接着又说“还有你这身体比例，都多少个头了，她站起来起码两层楼高了，咋了，你喜欢张得高的啊，到时候站在车顶上跟你未来老婆亲嘴啊”
　　高帆用手摸了摸眼角快要笑出来的眼泪，又假装正经的说到“我说过多少遍了，从刚开始学速写就在说，立七半，坐五，跪四，盘三半，坐姿，五个头长啊，你这……”
　　高帆终究是说不下去，边笑边踢那男生的板凳“撕了重画。”
　　林风也跟着在笑，笑得肚子疼，然后一看那男生，也在笑，笑得浑身颤抖，满脸通红。
　　然后在低头一看自己的，很好，自己也笑得浑身颤抖满脸通红了。
　　偏偏旁边还有一个爱凑热闹的谭伟“诶，小林风，你咋笑得这么开心，给我看一眼你的呗，让我也笑一笑”
　　林风将自己的速写板往右手边一递给谭伟看，谭伟也笑出了声，速写板直接掉地上了。
　　林风去捡，但又一不小心又看见了谭伟的画，直接笑得流出了生理性泪水。
　　偏偏这时高帆还走了过来，不得不憋笑，假装认真画画，然后手抖得花的线条涨出了锯齿。
　　高帆用手弹了林风后脑勺一个脑瓜崩“还笑，还笑，小心罚你几张速写，你就笑不出来了。”
　　高帆又晃晃悠悠的弹其他人的脑瓜崩了。
　　高帆也比较年轻，不到三十岁，和学生也和得来，就是有点幼稚，在集训后期尤其突出，林风后来说也。
　　林风缓了一会儿，用橡皮擦掉画得比较夸张的，骨折了的地方，重新修改修改。
　　“你这腿部这块的裤纹不对，转得太提前了，在大腿处就转了，要在膝盖弯曲的部分转，不然看起来就骨折了”
　　一道轻柔的声音出现在林风耳边，随后那只出现在了电视上的那只手，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还有你左脚这只鞋也画太太太大了，左脚在右脚后面，它不可能比右脚的鞋子还大吧。”那人轻笑一声，用手指着林风人物有问题的地方。
　　他的指尖泛着粉红。
　　林风拿着橡皮就擦掉错误的地方“嗯嗯，好的，谢谢老师。”
　　后边没声，但林风能感觉到后边的人没走，三秒钟过去，老师还要说什么吗？忍不住往后抬头看。
　　对视了。
　　那人有些疑惑又有些震惊：“你……叫我老师？我是很老了吗？”
　　“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