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刀（重生）》七斤桃

31、复发

　　宿景迁追着姜永蕴到客栈房门前时，碰巧遇见领着小厮备热水的山桃。

　　后者见状摆摆手，示意那几个小厮到一旁候着，自己则是横亘在宿景迁和那扇门前，“我家小姐要沐浴了，宿公子还是请回吧。”

　　宿景迁无意为难小丫头，他殷切地瞧一眼紧闭的房门。

　　末了像是得知姜永蕴不会真的放他进去，宿景迁妥协般垂眸。

　　将怀中抱着的一个个首饰盒递了出去，“这些是你家小姐喜欢的，你替我拿给她。”

　　山桃并未回答，只是将那些个盒子一件件放到自己怀中。

　　“多谢山桃姑娘了。”

　　山桃抬眸，隐约从他的话里听出几分咬牙切齿。

　　目睹宿景迁回到房间，山桃这领着小厮将热水拎入房间。

　　滚烫的热水接连被倒入浴桶，趴在桌上险些睡过去的姜永蕴被惊醒，她陡然清醒，只觉后肩的伤口越来越疼。

　　小厮退下，房门被山桃从房内闩上。姜永蕴回头瞧见抱着一堆东西走近的山桃，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隐约的困惑。

　　“你手里抱着些什么呢？”

　　“禀小姐，这些是宿公子送来的。”

　　姜永蕴脸色如常，闻言抬手从中取出一个。

　　盖子打开后展露出一个样式精巧却又不失低调的镌银点翠飞鸟花样的簪子，她觉得有些熟悉。

　　忽又想起自己方才在小摊上，似乎也把玩过这样一根。

　　“宿公子有心了，明日替我谢过他。”

　　山桃扶着姜永蕴走向房间另一侧，她利落地褪去姜永蕴外衫，又将她的长发梳顺。

　　姜永蕴迈步跨进浴桶，始终和山桃相对。由此以至于自己红肿着的伤口未能示人。

　　温热的水浇在莹白的小臂之上，裹挟的花瓣带着夏日百花独有的馨香，萦绕在姜永蕴鼻尖。

　　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不慎咬到舌根。口腔里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山桃哎呀一声，却又不知所措起来。

　　“小姐，您还好吗？”

　　被关切的姜永蕴摇摇头，突然自内心深处觉得有些庆幸。

　　前世父亲死后，她一度想过自戕。可被“特殊照顾”的姜永蕴时刻被人盯着，连一点利器都到不了她手上。

　　姜永蕴几度绝望，濒临崩溃时甚至想咬舌自尽。不过那时的她对自己过分心软，一时的迟疑换来了更加惨烈的死法。

　　“啊！小姐您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山桃的一声尖叫拉回姜永蕴的思绪，同样也让沉迷于自己思绪的她吓了一跳。

　　姜永蕴不知为何，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怎么了？”

　　“您的伤口又在渗血了！而且周遭一圈红彤彤的……小姐您疼不疼啊？”山桃开口间带一点哭腔，手里拿着帕子怔愣在原地，对此情形颇有些无措。

　　“不碍事，等会你替我过药便没事了。”见山桃不为所动，姜永蕴便又补充一句，“继续洗吧。”

　　说完她又忍不住吐槽：“我身边这么多小丫头，数你最爱哭。”

　　山桃吸吸鼻子，将姜永蕴的发丝笼到右边肩头搽着桂花油，颇有些得意道：“我还是最疼小姐的呢！”

　　姜永蕴被她逗笑，应和几声“是是是”。

　　沐浴更衣完毕，知着一件里衣的姜永蕴趴在床榻之上，裸露着大片雪白的肩头。

　　莹白肌肤上那一处铜钱般的伤疤有些惨不忍睹，山桃先前从未接触过如此鲜血淋漓的画面，乍有不适，姜永蕴也是体谅的。

　　先是敷过阮羽特制的一层药粉，据她所说，此药治箭伤有奇效。不仅镇定止血，还可促进伤口愈合以及后续祛疤。

　　她说得神乎其神，竟真将姜永蕴哄得有几分信服。

　　山桃将瓷瓶重新搁置到药箱中，转眼一看姜永蕴额角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痛意灼烧着肌肤，姜永蕴硬是一声不吭。山桃便又取出一瓶麻沸散，打开盖子之后发现里面已然空空如也。

　　山桃内心惶恐，“怎么办呀小姐，麻沸散没有了！不对不对，阮姑娘临走前还留下了两副药，虽比不上瓶子里那些，但总归也能止痛。”

　　她将东西笼统归置到一起，急得在原地打圈，“哎呀！我把药方放哪里来着呢！”

　　姜永蕴的唇瓣因方才剧烈的痛快而呈现苍白，她挪动着试图起身，无果后拔高音量呵斥道：“够了！”

　　“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

　　山桃脚步交错，愣怔在原地有些进退两难。

　　“我再等你熬好药，怕是天都要亮了。奔波了一整日，我有些疲了。”

　　话已至此，山桃才乖乖应下。她走到近前替姜永蕴拉上被角，终于退了出去。

　　姜永蕴方才说自己累了倒也不是托辞，她确实有些疲惫了。痛意稍减，姜永蕴枕着一方软枕，沉沉地睡了过去。

　　好梦酣眠未能如期而至，姜永蕴久不梦魇，今日睡梦中却无端生出一副惨烈景象。

　　烈焰滔天，掩盖星子明灭。刀剑□□交锋错落，器身寒光熠熠，刺得她睁不开眼。

　　良久的喧闹之后，不再执着于去看清眼前方寸之地一番景象的姜永蕴突然捕捉到视线中的一丝光亮。

　　她猝然瞪眼，瞧见的仍是参天火光。有人踏火而来，如炼狱修罗，手持利刃要索姜永蕴的命。

　　她频频后退，却又退无可退。眼前的模糊的场景终于具象化，姜永蕴抬眸，对上一张鲜血淋漓，被伤到惨不忍睹的面容。

　　“你是谁！你是谁！”她握不住那把近在咫尺的刀，扫视四下却难寻庇佑。

　　万念俱灰，一柄鸾刀没入她的胸腹。那一瞬间她感知不到疼痛，只是唇角外溢的鲜血如注。

　　她终于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竟那日误打误撞死在她刀下的男子。

　　“啊！”姜永蕴惊呼出声，猝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大汗淋漓，贴身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打湿。后肩的伤口还在作痛，没了麻沸散，那痛意只增不减。

　　姜永蕴掀开被子，坐在原地等自己镇定下来。过一会她将被子披上，却已然全无睡意。

　　月光凛然，透过薄薄一层油纸倾洒下来。落照在地面照亮房间大半，她索性批了衣服起身，走到窗前撑起风撑。

　　人群四散，夜晚的繁嚣褪去，空留一地月光，分外萧条。放眼望去，街巷人家，只一两户还燃着灯。

　　她搬来凳子落座，静静望着窗外的房屋出神。

　　思绪纷乱，想要理清便是不得不迎难而上。

　　前世的她死的稀里糊涂，对于李骥谋逆一事并不了解。她曾以为李骥父亲的死会是他走上不归路的推手，可这一切在今日见到“翎门”真实面貌后被彻底推翻。

　　可她好像的确不清楚，那三千死士的身份。

　　某个念头在姜永蕴心底扎根蔓生。姜永蕴明知这是最不可能的真相，却仍旧不免怀疑。

　　姜永蕴被风吹得脑袋有些沉闷，她揉揉眉心，起身欲图关上窗。却不偏不倚地与街上某个不速之客对上视线。

　　月影幢幢，宿景迁下意识投来的视线让毫无睡意的两人有了见一面的理由。

　　姜永蕴摁着风撑，心中暗爽：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甚至不曾主动找上宿景迁，这人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心里如此想着，姜永蕴抬手，朝一直昂着脖颈呆呆望她的宿景迁招了招手。

　　他似乎是笑了笑，露出一口森白的齿。不一会的功夫，姜永蕴甚至来不及换好衣服，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微小声响。

　　“阿祯，你找我是有急事吗？”

　　姜永蕴不知怎地，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走上前去开门迎客，手里拿着的一柄残烛在开门的刹那被风吹灭。

　　宿景迁的身影不自觉地靠近，姜永蕴被风吹得有些泛凉的指尖被一双温热的手包裹。

　　始作俑者亦步亦趋，用一种近乎推搡的急切进了门。他用脚勾上门，却又一个疏忽将两人经历营造的悄声氛围打破。

　　门被风催动着，阖上时发出“砰”的一声响动。

　　宿景迁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瞧见姜永蕴点头的动作后才跟着走到桌前。

　　他主动接过燃灯的任务，将手中的一沓话本交给姜永蕴。

　　灯光骤然亮起，翻开书页看清里面内容的姜永蕴颇有些震惊，“你方才是去找这些话本了？”

　　宿景迁故作玄虚，顾左右而言他，“先前在酒楼瞧你多问了一嘴，索性今夜无事，我便又折返回了那家酒楼。”

　　原以为此番能讨得姜永蕴欢心，不成想后者只是一言不发地将书阖上。随即挂上一副审视的表情注视着他。

　　宿景迁几乎从未见到过姜永蕴流露出这种表情，他有些无措地绞着手指，试探性地开口道：“怎么了，是这东西不和你胃口吗？还是说你饿了？”

　　姜永蕴一头雾水，她有些不明白宿景迁为何会觉得自己饿了。

　　“你是想用这些小恩小惠来打动我吗？先是那些廉价的首饰，再是这些没营养的话本。宿景迁，我不是小姑娘了，这些对我没用的。”

　　宿景迁讶然，心底滋生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心绪。

　　他恍若未闻，一脸诚挚地看向姜永蕴，“可你如今就是小姑娘。前世的我太过愚钝，难免……”

　　姜永蕴不肯再与之浪费时间，甚至连话都不肯听他说完。

　　“你若真的想要讨好我，不妨将你知道的全盘托出。”

　　宿景迁似乎有些为难，但在见到姜永蕴即将开口送客前还是松了口：“好，只要你问，我必然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