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征棹

3、第 3 章

　　“哦哦哦，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这次你来朗州，身边没带多少人，裴析自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熟悉，我就说让他先跟你几天。”
　　胡枫看出叶韶安的疑惑，忙解释道。

　　后面的候选人应当还不知道裴析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竞争对手，议论纷纷：“这不是让他去做小白脸吗？我们还有什么竞争优势……”

　　叶韶安下意识回头去看裴析，发现裴析墨色的眸子正落在她的身上。
　　他的鼻子生的很好看，雨后天晴的阳光泻下，在他脸上投出一个漂亮的侧影。
　　就——好像也不是不行。

　　“想多了。”
　　意料之外地，今天没怎么开过口的裴析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叶韶安疑心自己听错了：
　　“什么？”

　　“没什么。”
　　叶韶安平生最不喜欢的人之一，就是话说一半留一半总喜欢设些悬念的人。本来没想继续问，既然裴析不想继续说，她反而偏要问问：
　　“什么想多了？”

　　一众候选者也眼巴巴地看着裴析，等他说出些什么来惹怒叶韶安，减少一点竞争力。
　　裴析眸光动了一下，抿着唇没有应声。

　　人家没理她，叶韶安也不想平白凑个没趣，转过头步履不停地向山下走去。

　　旁边的胡枫跟上她，神色有些复杂。

　　叶韶安刚回朗州的时候，段胖子就已经昭告天下，说老怪物这次又没死成，不仅如此，还回了朗州。

　　段胖子把药给叶韶安的事，他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他们这些人和叶韶安不一样，像他们这样普通的人会些法术，就变成了正常人眼里的高人大师。但其实他们只能是通过法术延长些寿命，最终还是会死。

　　现在留下的这一批人里面，他应当是活的最长的，从清末到现在几百年，也就差不多该到年限了。

　　但叶韶安是真的不死不灭，顺着一直活了好几千年。

　　这次的药看起来好像真有些用处。

　　胡枫的目光扫过一圈，落在最前面的裴析身上。送走这两尊大佛，他这寺院总算可以踏实一阵子了。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胡枫止住脚步。

　　前面两位祖宗都没发现他停下来了，心里憋着气，都一股脑地往前冲。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唤住他们：“我就不下山了，大家今年年末见吧。”
　　胡枫这话语气有些奇怪，尾声轻飘飘的不像话。

　　叶韶安注意到了他的语气，她朝自己的乾坤袋瞄了一眼，没问出口。
　　倒是裴析，一反常态地认真向胡枫鞠了一躬。

　　下了山，山下还是一个大晴天。

　　镇子前面还是没几个人，叶韶安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同这位没什么话的小朋友好好拉近一点关系。

　　小朋友站在前面打车，她上前站在他旁边：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

　　小朋友顿了一下，低下头看她：“裴析，裴回的裴，木斤析。”
　　一直到上了车，叶韶安才想起来哪里不太对劲。这裴析的声音，与她梦中的那个声音过于相近了。

　　司机看着车座后面两个皮肤苍白，容色出众，却满身是水的人坐在一起不说话，心里有点瘆得慌。

　　这外面大太阳，看着也没下雨啊。

　　他尝试开个话头：“您二位是来这韶月山玩的啊，怎么不从前面走。”

　　小朋友不好逗，叶韶安恶趣味上头，想逗逗大朋友。

　　“前面太阳太大了，后面阴一点，适合我们俩。”
　　司机心里更毛：我看你们两个人坐在一起，比后山阴多了。

　　他干笑了两声：“哦……嘿嘿……这样啊……你们还没说去哪里呢？”

　　叶韶安：……
　　我看你比我们俩不正常一点。

　　她心里惦记着要去找段胖子问问清楚，又不知道段胖子现在住在哪里，打开手机要搜，旁边裴析开口：
　　“济民堂。”
　　“不是，什么堂，我去那里干什么？？”叶韶安拽了一把裴析。

　　这一拽又让她滞住了，裴析身上冷的像块冰，刺的她手疼。

　　前面司机一直后视镜里偷偷瞄他们二人，看他们行为互动看起来还算正常，这才勉强放下了心。

　　“济民堂……嘶……我们这朗州市可是有好几个济民堂，你说的是哪一个？要是去河边儿那个，等会得从那边过桥。”
　　他这句话带了私心，河边儿那个济民堂离这里最远，开过去能收的钱最多。

　　果然，那个白净的帅哥顺着他的话冷冷开口：“就是那个。”

　　叶韶安一愣。
　　江边那个济民堂她好像听小许说过一些。

　　十来年前朗州市重新做了城市规划，原先沿河布置的古渡口、水车园几乎全部拆了重建，就留了几个典型的景点用来开发搞旅游。
　　济民堂那边就是在一个渡口重建的药房。但是河边哪有那么多人专门过去买药，久而久之，就慢慢没了什么名气。

　　小许和她说这个，是因为就在她搬来那一年，这药房出了点事。

　　那个时候还是夏天，正是水大的时候，一个河边落水的八九岁的小孩儿被安全员救上来时已经呛了好几口水，不省人事。

　　安全员就把他送到药房，指望着药店里有什么有经验的大夫可以救一下。

　　也是刚好，药房里有一个中医大夫坐诊，大夫当时就带着孩子去了后边儿的房子里，十来分钟后他再叫人进去时，孩子竟然真的活了过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喜过望，觉得这孩子真是命大，刚巧就遇到一个安全员，刚巧又遇到一个药房。

　　结果晚上孩子回去的时候不对劲了，一直哭闹不止，非说自己前一世是一个坏事做尽的杀人犯，应当受到九世不得善终的惩罚，怎么可以被救下来。

　　第二天趁父母没注意，那小孩将窗户打开跳了下去。

　　父母两天之内经历了大喜大悲，一夜白发，找到一家传媒公司，说要去药房讨个公道。
　　一定是药房有问题才让孩子神智失常的。既然医治手段没问题，为什么不公开医疗时的视频，为什么要去后面的房子里？

　　媒体公司引导着公众，传言一时间甚嚣尘上。谣言闹得太大，政府也派人去过两次，人家营业执照资质样样没问题，就是后面的房子没安监控，谁也不能说些什么。

　　但总归是没什么直接的证明，没过多久，那药店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最近听说好像又要改成什么渡口旅游景点了。

　　前面司机看小姑娘好像有些不情愿的样子，觉得自己得再确认一遍：“是去济民堂吧？要不你们两再协调一下？”

　　是……不是呢？叶韶安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回头看裴析。

　　裴析靠在车的座椅上，脸上的神色晦暗难辨：“是。”

　　去哪里对叶韶安倒是无所谓，加上她也想看看这裴析到底什么来头，就没反对。

　　司机这下满意了，从桥上路过的时候还给他们指了指路：“看到没有，就那边那条河，顺着河道走就是济民堂。不过你们要是要去看渡口的话，那里还没建起来呢，一时半会儿看不了，全是工地。”

　　叶韶安看了一眼司机又看了一眼裴析。
　　刚刚不早说……

　　现在都快到了，就去河边上看个工地。

　　裴析目光从她还拽着的袖子上一扫而过：“别猜来猜去的，有什么话直接问。”

　　叶韶安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撒开手：“也没什么事，到了再说。”

　　她心里却直犯嘀咕，这裴析不是胡枫的弟子吗，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说话这么拽。

　　司机接了大单心里高兴，一脚油门踩着就直接将他们带到了济民堂正门口。

　　他说的不错，这里确实是要改成渡口了，于是原来的药店从视角的中心变成了边上的一个小店。

　　光秃秃的荒滩边上的倒闭药店，看着就有些诡异。但是来都来了，就这么打道回府未免有些太没意思。

　　叶韶安回头给了裴析一个挑衅的眼神，大概意思是这个世界上就没我不敢来的地方，就这个小店，我直接进去不带怕的。

　　裴析不知道有没有看出她的挑衅，勾了勾唇，率先提步进去。

　　屋内果然也很冷清，有一种长久没人来的那种阴森感。四周的墙壁上，药柜子摆放的倒是很整齐，规规矩矩的按照乾坤八卦摆放，不知什么木头做的柜子被仔细擦拭过，透出一种油的质感。

　　叶韶安突然听见什么动静，一转头，吱吱扭扭的风扇后面的躺椅上坐了一个老头，手里还摇着蒲扇。

　　老头旁边的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在给他看自己的什么玩具，扭头一看门口进来两个人，吓了一跳，躲在老头后面。

　　老头的躺椅被抵住，晃不下去，睁开眼一看，面前站了两个人。

　　“药店关门了，生意不做了，要买药去街道对面那家去买，他们家的药没什么问题。”
　　他这几句话说的顺，在过去的一年里，应当是已经说了无数遍。

　　叶韶安还不知道裴析来这里干什么，等着他发言。

　　结果这位哥们儿一开口，把她吓了一跳：
　　“我来找一年前落水那个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