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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春节 ...

  •   “张明意,赶紧起床,小序他们都要过来了,新年第一天别懒懒散散的,要不然一年都懒散。”昨晚鞭炮从六点一直响到凌晨三点,劈里啪啦地吵得人睡不着觉。不过睡了三个多小时,张老头就中气十足地锤着二楼的门窗。
      “起了起了。”张明意顶着一头鸡窝坐起来,眼底一片青黑。

      起了雾的窗子外张老头的脸模模糊糊:“张明意,别迷瞪了,赶紧收拾了下楼。”
      “就来。”张明意认命地爬起来,屋子里的小太阳早就被拔了插销,张明意只穿了一件单衣,碰到屋子里流动的寒气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张老头看不到他穿上衣服绝对不会轻易走开,张明意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推开门:“走吧,下楼。”

      “昨晚几点睡的?你看你这顶个大黑眼圈,又熬夜是吧,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张老头穿着从街头打折买的黑色羽绒服 ,大早上看见哈欠连天的孙子气得直瞪眼。
      “你可别冤枉我,”张明意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昨天鞭炮一直放到三四点,吵得人睡不着觉,我年纪轻轻,可不跟你这一把年纪的一样觉少。”
      “嫌弃爷爷年龄大了是吧,”张老头乐呵呵地往他后背拍一掌,“一会跟我拜了年回来你爱咋睡咋睡,我不兴叫你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今天是春节,各家各户的前店都不开门,都是院子的后门敞开着。

      “张叔,我们来拜年啦,新年快乐呀。”还没等张家爷俩踏进前屋,何春暮的声音就先她一步喜气洋洋地跨进落满红色鞭炮碎屑和芝麻杆的小院。

      “诶呀,小何小序来了,新年好新年好。”张老头闻声转身忙不迭地迎上去,手上端着瓜子花生糖盘送到她们身前,“吃瓜子吃瓜子。”伸手从盘子里抓了一大把瓜子糖塞到何序的上衣口袋。
      “爷爷,够了够了。”张老头抓的多,瓜子糖多的从口袋溢出来,何序赶紧伸手去接。
      “张叔,小序都多大了,孩子自己拿就行。”何春暮乐了。

      何春暮第一次带着何序来拜年的时候张老头就是这样,非要把他的口袋全塞得满满当当才罢休。
      那时候小何序才不过到他腰间,张老头还要弯下腰往他口袋里塞,现在何序长得比张老头还要高出一头,他都要微微抬手才能把满兜满兜的糖塞进去。

      “搁我跟前我总觉得他们都还是小孩子,小序从小就不爱说话脸皮薄,我不塞给他怕他不吃。”冬日的早晨很冷,张老头吸了吸鼻子,往屋子里让人,“赶紧进屋说话,外面太冷了。”
      何春暮回头揶揄自家儿子:“听见没有,以后可得多说说话。”

      “张爷爷,我自己会拿着吃的。”何序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围着个红色围巾,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揶揄的,两颊鼻头透着些淡淡的粉红色。

      “不了张叔,秋月和霞姐那边还没有去呢。”何春暮又和张老头说了几句话,告了别就要走。
      “他们刚才过来了,我还没过去呢,正好我带着明意咱们一起过去。”张老头瞥上倚在门框上东倒西歪的张明意,“别困了,赶紧精神精神去拜年。”

      槐云县拜年按照年龄辈分,张老头年龄大辈分高,张明意爸爸不在了,街坊们来拜完年后理应张老头带着张明意挨家挨户去拜年。

      “嗯。”张明意还是睡眼朦胧,拉过帽子带上跟上去。
      张老头和何春暮走在前头有说有笑,张明意跟在后面无精打采,何序侧目,眼角垂着:“怎么这么没精神。”

      张明意困得受不了,连打两个哈欠,声音都染上了水汽:“鞭炮太吵,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一大早又被我爷喊醒,困得我现在就能倒在街头睡着。”

      一颗薄荷糖被递了过来:“吃个这个会好一点。”
      “谢啦,序哥。”张明意伸手拿过来,剥开糖纸丢进嘴里。
      薄荷清凉,在舌尖炸开丝丝酥麻凉意,直冲头顶。张明意甩甩脑袋,清醒了不少。

      少年人火气旺,碰到手掌心的指尖像是生了热的小太阳,温暖地灼了下何序冰凉的掌心。
      何序收回手,重新揣回到兜里。

      “序哥,明意!”刚走到朱序家胡同口,朱旭眼眼尖,兴高采烈地先喊出声来,他穿着件藏蓝色的短袄,头发被剃成了个有点滑稽的寸头。
      张明意快步赶过去:“你这头昨天被鬼给剃了?”
      “可别提了,倒霉死了!”朱宇的笑容瞬间转换成愁眉苦脸,从宽大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冷帽戴上,“昨天我爸带着我去剪头,我问理发师长毛寸能不能剪。”

      “能剪,你放心吧弟弟,哥给你剪个帅的。”朱宇惟妙惟肖地模仿罪魁祸首的自信满满。
      “然后就给我整了个这!”朱宇欲哭无泪,“哥们想掀翻他的店的冲动都有了。”

      “首先我很同情你。”张明意笑得左手按在肚子上,“其次,不是哥们你这发型也太搞笑了吧,这还不把那家店给一把火点了?”
      “我先给你一把火点了。”朱宇咬牙切齿。

      “明意,小序,怎么还不进来?”何春暮从桃子家大门探出头来。
      桃子家更靠近胡同口,张老头他们也就先拐进了桃子家拜年。

      “来了。”张明意终于笑够了,“等着吧,一会就去你家。”
      “滚。”朱宇头戴冷帽双手插兜,活脱脱一个酷盖。

      拜年寒暄塞糖一整套下来,张老头领着三个人拐进旁边踏进一墙之隔的毛寸帅哥家。

      “毛寸帅哥,哥们我又来了。”张老头他们终于结束了疲惫的整条街拜年流程,这时候四个大人正坐在堂屋喜气洋洋地嗑瓜子喝茶水,张明意嫌无聊,溜出堂屋敲响好哥们的房门。

      “第一帅你真无聊。”朱宇白他一眼,眼睛暼到前后脚进门的何序又揶揄回去。

      “……”当着官方第一帅张明意不敢太放肆,刚才那颗薄荷糖加上一顿大笑把困意驱散了个干净,他现在精神抖擞,“走,出去玩去,大过年的憋在屋子里多无聊。”
      “玩啥?”
      “炮呗。”张明意瞅见朱宇书桌上堆了好几大盒的炮。

      “走呗,叫上桃子。”朱宇一股脑地把炮全抱起来往外走,“序哥,跟不跟我们一起?”
      “我看着你们玩就行。”

      何序性子冷,从小就是小大人样。他们小时候玩炮的时候桃子没来得躲开炸到了手,也是他第一时间抱起来就往街口的诊所跑,从那之后大人们再也不让他们玩炮,后来软磨硬泡才不情不愿地同意他们玩,前提是必须得有何序看着他们。
      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现在。
      何序也不过比他们大两岁而已。

      *
      “桃子你敢不敢踩在上面?”朱宇将一小盒擦炮全倒出来,把红磷层围成一圈,整个形状像个儿童简笔画烟花。
      “这有什么不敢的,看我的。”桃子手里拿着一个不锈钢饭缸,等到朱宇用打火机点燃手上的那根迅速插到擦炮中间,她眼疾手快地用缸子倒扣,一脚踩在上面。

      砰——
      朱宇买的黑蜘蛛劲儿很大,一声闷响,震得桃子脚发麻。

      “咋样?”张明意出声问道。
      “一般。”桃子弯腰把缸子掀开,缸子里面已经是一圈黑。

      “让我来个劲大的。”张明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挂红色鞭炮。
      朱宇把打火机递过来:“好家伙,这不是挂炮吗?你咋弄到的?”
      “这还能怎么弄到,昨天偷偷从火鞭上拆下来的呗。”张明意一脸坦然,“哥,你来不来,火鞭,劲可大了。”

      何序站在距离他们三米开外的地方,双手插兜,半张脸埋进围巾里,露出的眼周皮肤通红:“不用,我看着你们玩就行。”

      “行,你要是冷就先回去暖和暖和。”张明意弯腰把鞭炮放到地上,打火机凑近了点着,然后迅速用缸子盖上,一脚踩在上面。

      那根引子又短又细,张明意凑了好几次才点上,火鞭威力大,前些日子前街的一个小娃娃就是玩火鞭给自己玩进了医院。
      何序盯着张明意手忙脚乱地把缸子扣住,第一次扣偏了,第二次才扣上,印子就要燃到第一根鞭炮上。
      何序死死盯着,随时做好扛着他就往街头诊所跑的准备,以至于完全没有听到张明意喊他进屋呆着。

      一声更闷更重的爆炸声从张明意脚底传来,劈里啪啦一声接一声。
      等到最后一声停歇,张明意呲牙咧嘴地转了转脚腕:“够麻,够劲。”

      “这么带劲?给我来点。”朱宇用脚踢翻缸子,里面更黑了,还把缸子炸得凸一块凹一块变得面目全非。
      “没了,你去你家火鞭上拆一点。”
      “我家的昨天晚上就全点没了。”两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桃子。

      “我家的昨天点完了。”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三米开外的何序。

      “……”
      “等着,我去拆。”

      等他从家里拆完火鞭回来,胡同里一地碎屑,那个身残志坚的缸子以一个诡异的形状倒在地上,里圈焦黑,像刚从战火里捞出来的一样。

      三个人正在拉扯,何序走进了细听,是两个人在单方面苦口婆心地劝解桃子。

      “桃子,你昨天的压岁钱呢,拿出来买点炮玩玩。”是张明意。
      “对嘛,咱们一起乐呵乐呵多好。”这次是朱宇。

      小姑娘不为所动:“不要,我要攒着。”

      “攒着干嘛呢,钱是会贬值的,我六年级五块钱买的枪今年已经涨到八块了。”还是张明意。
      “对啊,咱们之间还分什么你我,多生分是不是,你攒着,贬值就是亏本。”朱宇顺着张明意的话循循善诱。

      “不要,”桃子坚决不松口,“你俩一个□□一个上网,我要攒着,说不定啥时候用到了。”
      俩人的循循善诱计失败,还没垂头丧气两秒瞥见来人就又咧开嘴傻乐:“哥,你回来了。”

      何序手里握着好几小串红色鞭炮,引子都挺长。
      “一人一挂。”何序像是给小孩散糖的张老头,公平公正地放到他们手里每人一串。

      “谢谢序哥!”朱宇抓过来那个缸子,弯腰用打火机点燃了引子。
      三串劈里啪啦最后在桃子脚下落下帷幕,身残志坚的不锈钢饭缸终于不堪其重壮烈牺牲。
      它的中间被炸开一大道口子,瘪了下去。

      桃子一脚把它踢到墙根上。

      满胡同都是昨日留下的红色鞭炮纸屑,一向话少的何序张口:“新年快乐。”

      “序哥,新年快乐。”
      “序哥越长越帅,帅到惨绝人寰。”
      “序哥,新年快乐。”

      仨人七嘴八舌,像是一串鞭炮在耳边炸开,劈里啪啦,喜气洋洋。

      “都别在外面玩啦,赶紧回家吃饺子啦。”张老头从朱宇家探出头来。

      槐云县旧俗,大年初一拜完年后吃饺子。

      “来了。”三个人呼啦啦跑过去,带起的一阵风把道上的碎纸屑卷起来又悠悠地落下去。

      何序一怔,不过须臾,迈开腿往三个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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