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NPC会梦见社恐大佬吗》竹外渡子

4、三人成行

　　众所周知，与人相处是门学问，沟通交流更是一门艺术。
　　遗憾的是，江倚晴并不擅长这些。甚至不止于不善，截至今日，她已经达到“要和活人说话就头疼”的地步。
　　入世处世，太麻烦了。
　　但，玩《谪仙》就，非常快乐。
　　如果不用工作赚钱，她可以一个人在家从白天玩到晚上。选择游戏作为副业也是如此，反正东西挂上海鲜市场，爱买不买，谁都别想和她对话超过五个回合。
　　当然，至少是电脑上的《谪仙》，现在这个拟真版啊，有些不太一样。
　　江倚晴发现，她最近，在和《谪仙》拟真版的NPC进行对话的时候，也会觉得头疼。

　　譬如现在。苏月凝跑了，叶涧看起来有些不满，但还是和她一同进了鄞城。

　　天色乍暗，街道上亮出星星点点的光。一阵清风吹来，临冬微寒的空气中，飘荡着铁锈的味道。

　　叶涧走在江倚晴身前，语气无奈：“你为什么不支走苏月凝呢？现在好了，被当面戳穿，最可疑的人跑了。”

　　而江倚晴一边头痛，一边心想：太对了太对了哥，我就是为了让她跑才当面去问的。她不跑我还不问呢。
　　但她不想和叶涧交代这些，也尚未琢磨出来能让叶涧像苏月凝一样主动离队的办法，只能认真地附和：“就是啊。”

　　叶涧说：“你不想查清幕后主使？那些羽箭的目标，一定在我们三人之中。”

　　没毛病，江倚晴点头表示赞成：“没错。”然后停下脚步，在街边的摊贩那儿买了份狼牙土豆。

　　叶涧接着说：“敌在暗我在明，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虽然这次侥幸逃脱了，但以后也许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是什么？好吃吗？”

　　头痛。江倚晴面无表情地把刚咬下来一口的土豆条挑成两半，拣出其中较小的一块，依依不舍地塞进叶涧手里。

　　叶涧尝了一口，果断转身去又买一份。
　　“修仙之人，不应放任口腹之欲。”他边吃边说，“……虽然这个还挺好吃的。但，凡食不净，不宜多用。云杉宗曾经有个贪吃的弟子，尤其钟爱下尘的炒螺。后来他死了。”

　　江倚晴往嘴里送狼牙土豆的手一顿：“怎么死的？”

　　叶涧思索了一会，回答道：“店家为了保持螺肉的口感，没有将螺炒熟。螺中的虫积未亡，顺着他的食道一路钻至丹田吸取灵气，最终撑破了那名弟子的身体。”

　　“哦。”江倚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把剩下的土豆都塞进嘴里，鼓囊着脸颊看向叶涧身后，“就像那样吗？”

　　话音刚落，一阵寒凉的风迎面吹来。
　　街道的灯火在寒风中尽数熄灭，整座鄞城陷入粘稠的黑暗。而在这黑暗之中，液体涌动、肢体破碎的声音，从耳畔隐隐约约地传来。

　　叶涧愣住。浓墨般的黑夜夺去视觉，恍惚间又是独身一人，孑然之下，那宛如呓语般的声音又一次出现。
　　这一次尤为杂乱不堪：他听见许多人的声音。
　　老人的、孩童的声音，悲伤的、喜悦的声音，诅咒的、祝福的声音，重重叠叠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仿佛要将他扯碎在里面。

　　而在靠近网的中心，他听到了师兄的声音：
　　“师弟，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和那个女人站在一起？”
　　“我已经查清了！这一切，都是因她……因他们而起！快啊，杀了她……快！”

　　瞳仁染上血色，叶涧不知觉中攥住了袖中的匕首。庞大又混乱的杂音几乎支配他的神智，他看不见，只是本能般御气寻找就近的热源。
　　是不是江倚晴都已经无所谓了，他胸腔中回荡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滔天的仇怨。他需要杀人——很多人，很多活着的人，以埋葬这些冗余的情感。

　　很快，他找到了一具脆弱又滚烫的身体。
　　叶涧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
　　先出剑气，而后是渡了剑气的匕首；锐利的剑气会切断喉管，飞出的匕首理应正中心脏。然而，数息之后，耳边“当啷”一声闷响，那两道杀招竟皆被人挡下，宛如沧海一粟，再无声息。
　　叶涧觉得烦躁，正要发动第三次攻击，一只温热的手伸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原来是这样。”
　　在愈发紧缚的声网之中，他突兀地听见江倚晴的声音。依然不惊不异、毫无起伏，却又格外有力，如风铃般撞进心里，让他寻回些许安定。
　　“好了。叶涧，回神。”

　　五指收拢，她微热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腕。
　　所有声音在肌肤相触的瞬间被按下暂停。从那温热的手心里，从那微凉的五指间，有什么东西正被输送过来，逐渐平复叶涧胸中的躁郁。
　　少年回过神来，瞳中的血色顷刻消散。借以微弱的光线，他终于能够看清周围的景象：不是幻境，鄞城的确再度归于黑暗，城中居民并未受到影响，仍在进行活动。
　　而此时此刻，周遭唯一的光源，竟是他身边，江倚晴手中……发出五彩光芒的……鱼叉？

　　“咳咳咳咳。”江倚晴咳嗽两下，松开手，把鱼叉往后收了收，露出躲在鱼叉背后的苏月凝，“你看，这是你念念不忘的犯罪嫌疑人。”

　　苏月凝再度登场，不但换了套更为精美的华服，还涂了莹润的口脂、簪起了如瀑般的长发。只是哆嗦着躲在他人背后的模样不甚端庄，几乎把装扮带来的华贵的气息尽数抹去了。
　　她偷着瞥眼叶涧，又观察了下江倚晴的反应。见双方情绪稳定，旋即哀嚎一声，抱头蹲下，添柴加火：“恩公，我都说了他就是想杀我！你不替天行道就算了你还叫他的名字拉他的手！呜啊！”

　　“……”
　　江倚晴张了张嘴唇，最终还是被头疼折服，决定闭嘴。
　　然后她转过头，看见叶涧欲言又止地望着她，耳尖微红，显然已经被苏月凝成功误导了。
　　江倚晴即刻决定还是交代一下。

　　她耐心地解释道：“他刚才入魇了，叫全名是唤醒他的神志。拉手是输送灵力，助他脱魇，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这原来是《谪仙》某个副本特有的debuff。
　　浓墨般的黑夜并没有影响江倚晴的视觉。她清楚地看见，方才有个诡异的怪物在叶涧身后刷出来，然后，鄞城的光便尽数熄灭了。
　　江倚晴将怪物击败之后，发现叶涧身上竟然闪烁起了诡异的红光——毕竟是多年玩家，她当即便想到了“入魇”。
　　说来也巧，有“入魇”机制的副本就在鄞城附近。场景是个魔窟，最终BOSS是精通幻术的金丹期魔修，会随机给场上的玩家施加“入魇”状态。
　　“入魇”的玩家身烁红光，将会无差别攻击身边的所有生命。
　　听着吓人，问题倒也不算大。光解除的方法就有三种：一是江倚晴方才用的办法，二是把人打一顿快死了也就醒了，三是什么也不做，等五分钟过去，效果就自动消除了。
　　江倚晴本想直接上长枪戳的，她手里这把夜光鱼叉是官方送的周年枪武，品质十分可靠。
　　可出手前又刹住了。只因她想起来，她和叶涧的修为相差悬殊，控制不好力量，平a一下人就死了。任务角色死了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太冒险了。
　　最后只能采取温和的措施。
　　就是这么一出完了，信息量有点太大，她还得琢磨一会儿。

　　叶涧没来得及表态，倒是苏月凝又扑进江倚晴怀里，不管不顾地继续指控：“可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对我动手了啊！穿得这么破烂还说自己是宗门弟子，我看就是诓人的……恩公，我们干脆做掉他吧！以绝后患！”

　　叶涧“哈？”了一声，撸起袖子正想动手，才想起刚才扔出去的匕首还在地上。江倚晴似乎洞穿他的想法，摁着苏月凝的脑门把人从怀里推出来，又用枪尖挑起那把匕首，丢进叶涧的手里，向苏月凝说道：“叶涧没有说谎。”

　　苏月凝还是哭哭啼啼：“你又叫他的名字！三天了，恩公都没叫过我……”

　　江倚晴：“……”
　　啊，头好疼。
　　她收起鱼叉，定了定神，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我知道你们都有各自目的。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早点回家睡觉……”江倚晴捏了捏眉心，淡淡道，“首先，叶涧。云杉宗派你来查的案，是鄞城的这件事吗？”

　　排除恶性Bug，任务进行途中一般不会出现这样一个与剧情毫无关联的情节。江倚晴想了想，只能认为这突如其来的“黑夜”，也是剧情要点之一——
　　而能与此扯上关系的，只有叶涧曾说过的“查案”一事了。

　　叶涧诧异的表情从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想：“你怎么知道……我应该没告诉你啊？”

　　实话说至少有六分的瞎蒙在里面，好在猜对了，心中疑虑打消不少。江倚晴摆摆手，看向苏月凝：“至于你，我还真没想到你还会回来……听好了，小骗子。”
　　“你现在这身华服，是下尘交易行要价五万两以上的珍品。在这之前，驴车上的那身，是上界的灵物。”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留在我身边不可，但接下来几个问题，你可以不答，但必须回答至少一个，不能再说谎。”

　　明明正在被当面揭穿，苏月凝却未显出多少慌乱的模样。仿佛早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幕，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说谎了会怎么样……？”

　　废话，当然是灭口。
　　叶涧抱着匕首在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想着。
　　不管苏月凝什么身份，去而复返，就是自投罗网。如果场面由他叶涧主导，苏月凝会被五花大绑、收缴全身所有道具，必须如实回答他所有问题。但凡说谎被他察觉，即刻绞杀，以绝后患。
　　只是，在他看来如是简单的道理，对江倚晴来说却好像不是这样。

　　江倚晴也想了想。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回答说：“我会讨厌你。”

　　……
　　叶涧的眼角一抽。
　　她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