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与月亮》云上土豆

18、名片

　　“抱歉，不行。”
　　林山君脸上的那半分羞怯此时完全褪去，此刻他的眼里已经被冷漠和提防取代。
　　少年人像是一只初出茅庐的小刺猬，别人轻言抚摸时，他收起小刺，浑身柔软；但当别人手上多用了点劲，他就铆足了力气、竖起尖刺，生怕别人偷走了他的宝贝。
　　青月的眼尾难得地浮出了一丝笑意。
　　家中的几个小辈满心算计，性格又张狂难训，像是林山君这样纯真、性格直来直往的小孩，青月倒还是第一次遇到。
　　“好，没事。”
　　青月未多言为难，他将这判官面具放在了林山君的小床上，继续看着人说道：“这个面具就送给你吧，他代表的是地府的勾簿判官，是阎王惩处恶鬼的主要帮手，或许你之后也能用得上。”
　　青月看着林山君的眼中有些耐人寻味，他的话里有话，似乎已经认定林山君有了戴上这面具的能力。
　　青家世代注重鬼戏传承，由于女孩阴气偏重于男子，家族中的鬼戏技法多由女子继承。青月的这一代全是男子，无奈，从小天赋绝然的他自然而然地接下了这鬼戏的承袭。
　　林山君虽然皮肤有点黑，但整体气息温润，论起性格，其实比家里那些小孩还要有灵性。
　　“谢谢。”
　　虽然总觉得青月看着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但林山君本身对那面具也有点感兴趣，只好接下了他的话。
　　“不过，我有个朋友，那个，青桐上次跳舞损伤了他的魂体，您知道要怎么恢复吗？”
　　没错，林山君说的就是断头鬼。
　　“那只很壮的鬼吗？”青月好像刚才还看到那鬼在林家附近飘着，看来这一人一鬼的感情比他想得还要深点。
　　林山君点点头，他倒是对青月能看见鬼这事儿一点也不稀奇。
　　“这就像人生病一样，用普通方法是弥补不了的，”青月看着林山君认真听着的样子，嘴边继续动着，“多修养吧，异法相补可是不行的。”
　　异法？听着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山君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旁边的青月觉得他这个乖顺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你到海市来的话，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
　　一张方正的纸质名片递到了林山君的眼前，上面墨色的字迹像是用细毛笔书写上去的，边角处还印有青色的茶叶。
　　是了，青月离得近了，林山君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茶叶香味。这与青桐身上那股刻意熏过的檀香味不同，是极清淡又绵长的味道。
　　林山君接过这张名片，细看一眼后，又抬起头看向青月，“这是您亲手写的吗？”
　　青月浅笑着点点头，“是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好好休息吧，我要先离开了。”
　　“好的，再见。”
　　林山君捏紧了手中的纸片，看着青月转身走出了小院。
　　青月的身影渐行渐远，夜幕在此时也悄悄来临，林山君这才发现已经是又一个晚上了。
　　少年的心绪慢慢开始活跃起来，与石木和青月的见面，似乎一并将他之前的那些恶劣的心情驱散开来。
　　林山君的心中仿佛照下了一阵清亮的月光，明净轻畅。
　　断头鬼默默地飘来了，他落在林山君的身边，“小君啊，你终于醒了。”
　　青月淡泊的语调似乎言犹在耳，断头鬼想起来时还有些像是面对恶鬼般的畏惧，“那个人是谁啊，看着冷冰冰的很凶啊。”
　　林山君侧目看了一眼五大三粗的凶猛壮汉，难得心情好的开了个玩笑，“你看着更凶欸。”
　　“哪有！”
　　“我觉得那人挺温柔的啊……”
　　林山君只觉得青月语气轻，说话也不重，完全没有断头鬼说得凶巴巴的感觉。
　　“真的！难道那人专门只克鬼？啧啧啧……”
　　林家时不时传出几声林山君的自言自语，家中燃起的轻烟顺着烟囱冉冉没入了黑夜之中。
　　夜空月明星繁，明天似乎是个晴朗的天气。
　　——
　　关于林家房地的事情，似乎终于落下了帷幕。
　　王老板哄小情人的筹码泡了汤，因此，村长在没了家的情况下，还被王老板家的打手狠狠揍了一顿。
　　村寨的人尽管知道了此事，但除了茶余饭后多了件有意思又玄乎的谈资以外，他们对于林山君的态度并未出现任何异常。不过也有些总觉得自己看出了点门道的人，在遇见林山君时，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这样也好，林山君乐得清净。
　　接下来两周后的赶集天，林山君仍背着小竹篓上了街。
　　天气渐寒，小摊上的药材渐少，少年人瞧着心情却是不错的。附近的寨子多少听说了林山君的事，就连卖馒头的老板娘今天也多送了两个馒头给他。
　　林山君的小摊边还有两个人，杨梅带着杨葵坐在一边，她的脸上还带着抱歉，正细致地为林山君解释遗像的事情。
　　“那天，小葵在外面玩的时候，遇到几个小孩，我听起来八成就是那个村长的儿子，”杨梅提起那个坏小孩，面露愤愤，“他骗小葵，说偷了那张遗像，你就会去找小葵玩。这傻丫头听啥信啥，还真就把你家老头子那遗像带回去了。”
　　杨葵似乎清楚自己做错了事情，连脑袋都不敢抬，她缩着身子，默默地啃着馒头。
　　“没事，她不是故意的。”
　　林山君清楚，杨葵也是由于他的原因才被牵扯进来的，她性情单纯，不谙世事，林山君自然不会怪她。
　　“谢谢你，以后有用得着嬢嬢的地方就说，嬢嬢一定帮忙。”
　　杨梅自知道歉无用，倘若能够多少帮上些忙，也算做点弥补了。
　　“没事的，谢谢大娘了。”
　　“你的伤好点了吗？”
　　最近天冷，伤口不容易好，林山君的额头上还能看出一点擦伤，他身上的伤痕掩盖在衣服之下，应该更难痊愈。
　　“已经好多了。”
　　林山君对着杨梅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
　　那日的摔倒磕碰似乎没有感觉，第二天醒来后他才发现身上几乎处处是伤，它们大多集中在手肘、后背和腿上，刚开始那时候他甚至趴着睡了好几晚。
　　不过，年轻人身体恢复力好，林山君对杨梅说的也不是假话，现在这些伤确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生活明明和从前一样，林山君却总能从今天的馒头里咂吧出一股甜味。
　　是什么呢？
　　是成年后必须经历的生长痛吗？还是孤独中突然找明方向的顿悟？或许又是因为逐渐坚强的内心呢？
　　林山君想，应该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