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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番外篇 云与海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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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的日子过得很慢，比人间还慢一些，九阎王又数千年如一日地迎鬼送鬼，对日子早没了概念，连自己多少岁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比起其他几位兄弟自己还算年轻。
他正专注地在生死薄上记录着今日来报道的鬼魂，忽然眼皮一抬，向外看去。
有不属于九层的鬼来了。
一阵微风从外头吹来，九阎王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没想起来，他闭眼感知了一会儿，发觉那只外来鬼似乎并没什么威胁，于是继续低头记录。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搁了笔，正打算伸个懒腰，一抬头却见自己的议事堂里不知何时飘进来了一只小鬼。
九阎王微微蹙了眉，对这个不速之客不大客气，道：“哪里来的无礼小鬼，竟敢擅闯九渊宫。”
那小鬼听见他说话却不害怕，扭过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光，猛地飘到九阎王面前，兴奋道：“你终于忙完啦！我等你好久了。”
九阎王眉头更深了些，问道：“等我做甚？”
“等你愿赌服输，保管我的情丝啊！”小鬼微微一仰头，很是骄傲，但他一对上九阎王迷茫的眼神，眼里的骄傲就碎成了泪花，扁了扁嘴，“你！你把我忘了？！”
原本确实是忘了，但当他一扁嘴，九阎王立马就想起来许多年前好像是有这么一只外来的小鬼借着看宫殿的由头赖在他身边不肯走，甚至还扬言要娶自己……
“没忘，忘不了……”
“那你刚刚怎么一副不记得我的样子？我说情丝的事你也一脸茫然。”小鬼显然不信他。
“事务繁多，一时没想起来，”九阎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忽然发现他好像和从前没什么变化，便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小？在人间没长大？”
小鬼摇了摇头，道：“没，十岁时病死了。不过前十年都过得很好，锦衣玉食，可能就是之前养得太娇气了，抄家流放后没多久我就死在路上了。”
九阎王见他周身明净，并无业障或怨气缠身，问道：“你不生气吗？明明前十年过得那么好，结果还没来得及长大就突遭大难。”
“本来好像有点生气的，但是阴差带我回地府后，我想起了以前在地府里的事我就不生气了。十阎王说头一回见到自己退散怨气的鬼魂呢，我是不是很厉害？”
九阎王有些讶异，比起人间，这只小鬼居然真的更喜欢地府。他从前只当小鬼是没见识过人间烟火，所以才会说喜欢地府，而他压根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他笑了笑，道：“特别厉害，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厉害的小鬼。”
小鬼欢天喜地地在议事堂里四处乱飘，嘴里说着：“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我还没满十二岁，还是只能去十层，不能来你这儿。”
“九层十层都不好，以后不要来了。”九阎王道。
小鬼猛地在他面前刹住，脸颊微鼓，道：“我要来，我就要来！我是个厉害的鬼，我六世轮回后肯定不会消散，肯定能留在地府，到时候我就要在你这儿当差。”
九阎王心道他第二世果然是个小公子，被养得比从前还任性了。
“诶对了，殿下，我有名字了，”小鬼又咧出了一个傻笑，“我叫柳凌云，好听吗？”
“好听，是个好名字。”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九阎王顿了顿，忽然想到已经好久没人问过他的名字了，他的名字好像已经变成了“九阎王”。他抬手在虚空中写下三个灿金大字。
“楚……流……渊……”柳凌云念道，“哈哈，我们一个上天一个下海。”
楚流渊勾了勾嘴角，没说话，却见柳凌云也默默盯着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几乎要把他盯穿。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想耍赖？”柳凌云撅着嘴问道，“你都不提情丝的事。”
楚流渊有些头疼。这小鬼的记性真好，过了这么多年还记着这个随意的赌约。
楚流渊作为阎王自然有能力替柳凌云保管情丝，可是若少了这根情丝让他日后在凡界的生活有了缺憾，死后怨气缠身该怎么办？他是阎王，怎么能冒险做这种事呢。
“这次不算，你才十岁，还没用到情丝就死了，这不能证明你用不到情丝。”楚流渊温和道。
“我用到了！我很爱我的爹爹娘亲，但是他们并没有让我更想留在人间，”柳凌云拉着楚流渊的衣袖左右摇晃，撒娇道，“九阎王～殿下～流渊哥哥～就帮我保管着吧，我不想带着情丝去人间。”
楚流渊心道：不得了不得了，这小鬼去了趟人间迷糊人的诡计学得更多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快扭成麻花的小鬼，心乱如麻头痛欲裂，摁着太阳穴，道：“再一世，等你经过娶妻生子这一环，若还不喜欢人间，我一定信守承诺，为你保管情丝。”
柳凌云还是不高兴，道：“我不想娶妻生子……”
他声音低低的，听上去十分委屈，楚流渊没由来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小孩，不由得温声哄道：“你先去试一试嘛，你都还没到那个年纪，哪知自己想不想呢？”
“我就是知道……”柳凌云忽然又拉住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楚流渊，道，“殿下，我能不能不投胎了？我就想留在地府，您给我安排给差事吧，我一定好好干！”
“不能，”楚流渊斩钉截铁道，“必须要历过六世再决定你能否留下。不要胡闹了，你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我没有怨气，不回十层也没关系的，我想在你这里待着。”柳凌云依旧拉着袖子不放手。
楚流渊很想提溜着他的脖子把他扔回十层，但想到自己不肯保管他的情丝确实有耍赖之嫌，于是默许了，反正他也只能留四十九天。
这次柳凌云不到处乱跑了，日日跟在楚流渊屁股后面，什么也不做，就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很乖巧地看着他处理公务。
四十九天很快就过去了，楚流渊亲自把他送到了奈何桥旁。
“我下次回来，你是不是又会忘记我了？”柳凌云捧着孟婆汤，犹犹豫豫地不肯喝。
“不会，我又不喝孟婆汤。”
柳凌云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在孟婆的催促下把汤一饮而尽。
——
虽然楚流渊不怎么数日子，但当他再次见到柳凌云时也很清楚，这小鬼又早早地死掉了。
这次柳凌云如愿以偿来了九层，个子也比从前高了一些，但还和楚流渊差了一个头。
楚流渊看着他总也长不大的样子，颇有些苦恼，问道：“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一问柳凌云眼眶就红了，抱着楚流渊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这辈子短暂的十三年受的苦从头到尾给他讲了一遍。
楚流渊不禁感慨，他这短暂的十三年受的苦，几乎比别人活三十年受的苦还多……他忍不住摸了摸柳凌云的脑袋，安抚道：“不哭了，我帮你问问司命殿怎么回事吧，你不曾作孽，按道理不该活得如此凄惨。”
柳凌云这一世回来时带了些许怨气，但楚流渊只是这么摸了摸他的脑袋，那些怨气就慢慢散掉了。
“不用问了，我不投胎了，我再也不投胎了！或者，你让我投去畜生道吧，畜生过得都比我强！”
“不要胡说，十恶不赦之人才会被投去畜生道，你是个乖孩子，下一世我一定让你投个好胎。”楚流渊耐心哄着，腿上已经被柳凌云哭出了一片水渍。
柳凌云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扁嘴，想了想，道：“如果非得投胎，你就让我投个短命胎吧，人间一点都不好，我不想在那儿多待，早死早超生，早点过完六世我就能留在地府了。”
楚流渊无言以对。
好不容易把柳凌云哄睡后，楚流渊站在一面水镜前，道：“司命何在？”
不多时，水镜就微微泛起了涟漪，司命星君的脸出现在了镜子里，他恭敬作揖道：“参见九阎王，不知九阎王找小仙有何事？”
“找你问个人。洛城柳凌云，生于天启九年冬，卒于天启二十三年春。”
司命星君将手中的命薄“哗啦啦”翻得飞快，手指一点，停在了一页，道：“找到了。柳凌云为柳家家生奴才，一生凄苦，十三岁因打碎茶盏被主人杖毙。”
楚流渊微微皱了眉，道：“他的生平我知道了，我想问的是这只小鬼他前两世都死在幼年，不曾作恶，为何第三世会给他这样坏的命数。”
司命星君轻轻“啧”了一声，有些为难道：“九阎王，此事怪不得小仙啊。您也知道的，我虽掌凡人命数，但偶尔也会遇到些心性坚毅者，即便我给这些人安排好了命数，他们也能依靠自己逆天改命。这些人往往非常极端，死后要么飞升成仙，要么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不过……这个柳凌云却是个奇葩。
这一世我原本给他安排的命格是柳家大少爷，仕途顺遂儿孙满堂，活到了八十岁，可不知怎么他竟投去了一个奴婢肚子里，成了柳家的私生子。亲娘难产死了，亲爹不认他，任由正妻凌虐他，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从前那些人逆天改命，都是让自己拜相封侯，小仙从未见过把自己往死里折腾的呀！”
楚流渊微微侧首，看了一眼在旁边睡得正香的柳凌云，轻叹了一声，道：“好吧。下一世你还是给他安排个好命格，剩下的事我会安排。”
“小仙遵命。”
水镜又恢复到平静无波的模样。楚流渊走到熟睡的柳凌云旁边，看着他安静乖巧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喃喃自语道：“你这小鬼到底在搞什么……”
又四十九天过去，楚流渊将柳凌云拖到了奈何桥旁，端着孟婆汤要往柳凌云嘴里倒。
柳凌云疯狂摇头：“我不喝我不喝！我不投胎了！”
“听话，我特地让孟婆多加了糖，甜的，不难喝。”楚流渊一本正经道。
柳凌云哀怨地瞪着他：“这是甜不甜难不难喝的问题吗？！是我不想……”
柳凌云话没说完，楚流渊就见缝插针地把汤灌进他喉咙里了。
——
“殿下，您真要去人间啊？”跟了楚流渊近千年的阴差暮云问道。
“嗯。不能放他这样胡闹了，他本来该是个很干净的鬼，这次回来已经沾了些怨气了，如果再乱投胎，下次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楚流渊一边用稻草捆了个人形一边说道。
“但他不过就是个小鬼，怎能让您这般大费周章。”暮云不满道。
楚流渊手上动作顿了顿，道：“换作其他鬼，我确实不会多管，但凌云不肯好好在人间待着，好像是因为我，我不能放着不管。放心吧，只是分出一缕元神罢了，又不会耽误地府的事。”
暮云看着楚流渊化了张符咒贴在稻草人身上，闭眼默念了一段咒诀，额间那道黑色竖纹迸出一道光照在稻草人身上。只见稻草人的四肢越抽越长，稻草编织的身体也渐渐变作了血肉之躯，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模样和楚流渊有七分相似的男子。
“走吧，去人间。”那稻草人对暮云道。
“是。”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