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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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照卿在一片黑暗中静默地看着从自己冰冷的身体里流出的血不断向外蔓延，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些血已经凝固在了地上，周围一片血腥味。他略微有些诧异，梦里的血腥味竟会如此真实。
他垂眸看着不再流淌的血迹，想着这折磨人的等待终于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
可当风照卿闭眼等待了许久，他的意识却仍然清晰，四周的血腥味也越发浓重，恍惚间，他从这浓重的味道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清香，心猛地揪在了一起。他不安地伸手往旁边探去，竟真的抓住了一片柔软的衣料，他轻微摩挲便知道衣料上绣的是一朵青莲。
他拼命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了，黑暗之中点点莹光如星屑般落下，融进地上那滩凝固的血液和他的身体里，他能感受到那些血又渐渐地回到体内，身体逐渐温热，但他的心却越发凉。
“出尘……出尘……”他不停地呢喃着，恐惧盖过了一切思绪。他认得出那些莹光是元出尘的青莲曜光，可四周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他分明在梦里，梦里他的血并没有这般浓重的味道，而血气中混杂的那一丝青莲香正说明了元出尘正在一旁。
他在做什么？
手将衣料丝丝攥住，指尖忽然传来一股温暖黏腻的触感，怔愣间，一双冰凉的手覆在了风照卿的手上，但只有一瞬。
风照卿忽然呛咳了一声，浓烈的血腥气充斥在嘴巴里，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这环境他在熟悉不过了，是竹林小楼，可是平日里他总能闻见那股让他很安心的草药香，今日却只有血腥味……
他轻轻转了一下头，虽不曾看见人影，却看见了地上满满的一滩血迹。这滩血迹一路滴滴点点落在被褥上，又落在枕头上，最后落在风照卿的衣襟处。
巨大的恐惧让风照卿思绪混乱，他颤抖着举起手想往自己的脖颈摸去，却见手上也沾着血迹。
他醒来之前，元出尘碰过他的手……
风照卿猛地坐起身来，又带起了一股血气，他忽然发现这久久不散的味道好像来自自己。他伸出手，迟疑了许久，终于往唇上抹了一下，满满一手鲜红的血。
这血甚至还是温热的。
“出尘！出尘你在哪？”风照卿几乎要吓疯了。他很清楚自己那时候已经无力回天，即使用海灵珠也来不及了，元出尘究竟是用什么办法把他救回来的？他不敢想。
他慌乱地掀开被子，脚还未落地，就看见地上躺着一段黑色的根茎——青莲的根茎。
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一般，风照卿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元出尘只剩根茎的真身，它的切口处只剩几乎看不见的灵力在往外溢散。
“来人啊……来人！”风照卿将元出尘捧在手心里，赤着脚就往外跑去，可他也才刚刚苏醒，还没跑到门口就体力不支摔了下去，但还紧紧地将元出尘抱在怀里，生怕他再受一点伤。
远处忽然传来剧烈的震颤，整个小楼都跟着微震，奔腾的声音由远及近，不过片刻间九头狮就出现在风照卿面前，其中一个头叼住了他的衣服，将他甩到了背上。
洛胤一见风照卿醒了，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欢欣雀跃道：“奇迹啊奇迹啊……我都解不了的毒我的徒弟做到了，我就知道青出于蓝定胜于蓝！”
风照卿从九头狮背上滚落下来，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地抓住洛胤的衣袖，把怀里的那一小段真身递到洛胤面前。
洛胤的笑瞬间消失了，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
“上神，您，您救救他……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风照卿泣不成声。
洛胤半晌说不出话来，沉默地接过那段根茎，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
“疯了……真是疯了……”洛胤喃喃低语道。他看着刚醒来依旧虚弱不已的风照卿，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脸埋进手心里。
“上神，你可以救他的对吧？他……”风照卿喉咙发堵，说话越发艰难，只能跪在洛胤面前默默祈求着。
过了许久，洛胤才终于把头重新抬起，望着远方，沉声道：“上古青莲不仅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吃下修得正果的上古青莲还能起死回生，只要魂魄还未被地府收入，服用后七天之内必会复活。但鲜少有人知道上古青莲的起死回生之效，因为，除非是上古青莲自愿献身，否则服下它就等于服下这世上最猛烈的毒药。这方法几乎没有人用过，因为没有人会愿意用自己命去换别人的命，无论那个人是谁……”
风照卿茫然地望着洛胤，一颗心如坠冰窟。
“不会的，他说过会一直陪我，他不会留我自己一个人的……我们等这一天等了五百年，他不会留我一个人的！”风照卿嘶哑着声音喊道，任由眼泪不断滑落。
洛胤的手落在风照卿的头发，轻抚了两下，轻叹道：“放心，出尘暂时还不会死。”
风照卿猛然抬起头，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着洛胤的衣袖不放手，道：“当真？需要我做些什么？我什么都愿意做！”
洛胤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四周，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但他是狱神，一个没有接任者的狱神是不能死的。他没办法再一次看着你死在他面前，所以只能这样赌一把。即便他撑不住，至少他这一次挽回了你的性命。”
“他会的，他会的。就算……就算有有想来继任，他若没有恢复人形，也不能传狱神之力给接任者，有狱神之力护体他一定会撑住的，一定会……”风照卿不停地重复着“他会的他会的”，就好像只要他这样一直说下去，这句话就会成真。
——
洛胤暂时封住了通往沧海涯的通道，将元出尘安置在竹林花园的池子里，那处的池子引的是花族的圣池中的水，于他重修真身有益，住在天狱宫内又有狱神之力加持，他可以恢复更快些。
风照卿每日陪在花园中，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但元出尘扎在淤泥里，风照卿根本看不见他，只能每日望着那片淤泥，心焦地等待着。
一切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无名殿，只是元出尘和当初只昏睡半日的自己不同。他藏在淤泥里，风照卿连一点痕迹也找不到他。
他每日在池边修炼，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有一回练剑险些走火入魔，猛地吐出了一口血，自责得不知所措。
他两次险险捡回一条命，都是元出尘豁出了自己的性命才换来的，他不能这样糟践自己，他要好好地活着，等元出尘重新开出花来的那一天，一定要满脸笑意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逼着自己静下心来，清心咒每日都要念上数十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渐渐放平了心境，不骄不躁地在池边陪着元出尘慢慢修炼着，他的剑术也渐渐能发挥出过去的十分之一。
风照卿满心欢喜地想与元出尘说这个好消息，可低头一瞧，那片淤泥里依旧看不见一点根茎生长出来的痕迹。
“出尘，已经三十年了，你何时才愿意出来看看我？你不想我吗？”风照卿对着池子说道，套在手上的青玉戒指也不曾有反应，但他依旧不再忧心了。三十年不够就三百年，三百年不够就三千年，他有的是时间等。
“如今青龙白虎和玄武三人将天狱宫的事务处理得有条不紊，量刑也十分得当，我每日都帮着他们整理刑薄。天帝陛下采纳了我的意见，提拔了一位雀仙族的上仙来接任朱雀狱官，那孩子说你曾经救过他的婆婆，希望你能早点醒来，他要向你道谢。”
风照卿不断对着池子喃喃自语着，一直到困意袭来，才躺在池边睡下，夜夜如此。
晨光熹微，风照卿被日光晃了下眼皮，困倦地翻了个身，结果一下子翻进了池子里。虽然已经在池边睡了三十年，但他依然会时不时地滚进水里。没办法，他睡觉从来都不老实。
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忽然顿住了——池底似乎出现了一丝异样。风照卿一顿一顿地低下头去，便见昨日还空无一物的淤泥里，钻出了一小节绿芽。
风照卿想张开嘴巴大喊，结果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水，那绿芽像是在笑他一样微微晃动了两下。手指上的青玉戒指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但风照卿一下子就感知到了。
他的泪混杂在池子里，只看得见眼眶鼻尖泛红。他小心翼翼地游近那缕幼嫩的绿芽，痴痴地望着它，它微微晃了晃，朝着风照卿的方向倾了一些，风照卿轻轻吻在了绿芽上。
三十年长出绿芽，再过三十年就能长出莲叶，之后是花苞，最后静待花开。
那点绿芽就是一点光亮，会生出希冀来。
风照卿还是和之前一样每日与他一同吸收日月精华，一同修炼，夜里去兰台帮几位狱官整理刑薄，然后回到花园里将今日离开元出尘时做的所有事情都与他讲一遍，最后在池边沉沉睡去。
心中有了希冀，日子便不再难熬了，数百年竟也如白驹过隙，风照卿每每看见绿芽多长一寸便会欢呼雀跃一整年，当元出尘伸展出绿叶时，风照卿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他记不清自己等了多久，只是知道自己的修为在一点一点精进，元出尘慢慢结出了一朵米粒大小的花骨朵。
洛胤上神，天帝陛下，敖丰元，元临尘都时常会来看他们。元临尘几乎不给风照卿好脸色，但却又来得很频繁，并且也不常在花园里待着，更多时候是在天狱宫里四处闲逛。
但风照卿也挺开心他在的，这些日子四位狱官都下界去捉罪仙了，夜里，风照卿总是独自一人在兰台整理刑薄，虽有九头狮作伴，但也难免孤寂。他不禁想到过去那五百年里，元出尘又有多少个独自一人在天狱宫的孤寂夜晚呢？
风照卿正想得出神，元临尘晃晃悠悠地走到窗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诶，臭鸟。你们下界抓罪仙通常要多久啊，这都三日了，怎么也没个人回来……”
风照卿搁下笔，转头看向他，道：“通常半日就该回来了，这次的罪仙棘手些，所以多耽搁几日也是正常的。”
“啊，棘手？有多棘手？不会像李扶摇那样吧？”元临尘忽然有些急道。
“那倒不至于，只是个五品天仙。”风照卿道。
“他们四个都是上仙，怎么抓个五品天仙这么久都没回来？！”
风照卿道：“因为那人是繁云仙城的少城主，九阎王递来了他当初贿赂阴差的证据，谁知青龙刚要去逮人，他就已经收到风声跑掉了。以他家族的势力，想抓他可不容易。”
“你这臭鸟怎么不早说呀！我得去帮他！”元临尘气道，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照卿还盯着元临尘刚刚站着的地方发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追出去喊道：“你知道他们在哪吗你就去帮他们！”
但四周除了风吹动竹林的沙沙声外，没有任何声音回应风照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将蓝台的门关上，余光忽见身后闪过一道光影。
风照卿边转身边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连他们在哪儿都不……”
在他看清身后之人时，整个人便定在了原地，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而那枚青玉戒指此刻正迸发着耀眼的光芒。
泪水瞬间决堤，风照卿不敢置信地朝他走了两步，那青衫人影眼底满含缱绻温柔，正在月光下深深地望着他。
元出尘两三步跑到他面前，将风照卿紧紧地抱进怀里。怀里的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只能死死地抱住他。
元出尘不停的为他擦拭眼泪，可风照卿的眼泪却像是流不尽似的。他心疼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风照卿疯狂地摇着头，抽噎道：”不、不晚，一点都不晚，只要你回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纵使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只要他出现，一切便都来得及。不过就是从前你等我，如今我等你罢了，两情相悦之事，何必说什么对不起呢？
月光洒落，为二人披了一层银辉，他们在夜色下紧紧相拥，与千百年前别无二致。夜风吹了几百年，吹不散矢志不渝的真心，他们兜兜转转近千年，终于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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