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树兮微风满》甘草阿七

63、幽冥王的一生（二）

　　那一天，他本在潜心习武，哪知师父回来。怪他所学之术并不是他所教授，与他所创大相径庭！沈云他，不配叫他师傅。

　　那是他第一次顶撞师父，也是师父魏然士第一次对他出手。那天，师父魏然士对他说，他们师徒早已恩断义绝！他所学的也根本不是他所研之法，遂将他逐出师门。沈云根本不懂师父何出此言，他所学来自师父魏然士所授，也来自师父丽姬秘籍，魏然士自然是他真正的师父！ 见沈云死活不肯走，魏然士动了怒！毫不留情地在沈云背上砍了一刀。沈云心灰意冷，一心求死却想起母亲临终所言不敢不活！他不得不被赶了出来。

　　他实在不明白，师父魏然士为何突然如此！那晚，他迷迷糊糊正睡着。忽然听到屋檐有人飞走，于是急急跟了过去。却见许多人举火明枪，围攻着一个黑衣人。

　　他细听才知，如今江湖人正在喊打喊杀的竟然是自己的师父魏然士！江湖人称，当年让丽姬消失在众人眼中的，正是她的竹马魏然士！没想到魏然士与丽姬竟然并未像江湖传闻已经恩断意决！魏有士欺骗众人，实在其心可诛。更何况，这些年，江湖中不少帮派独家秘籍被盗竟然也是魏有士所为！

　　因此江湖人人要得而诛之。

　　沈云早已忘记白天已被师父赶出师门，他一个飞身到黑衣人身边，护着他。黑衣人明显不高兴见到他，竟向他狠命攻击。

　　沈云一遍遍叫着师父，但黑衣人并不认他，并用最凶狠的语言赶他走！最后，魏然士见大势不妙，他知自己难逃今晚，甚至要沈云杀了他！他说，今晚我杀了如此多人，但我不后悔，这些人当年便是这样对丽姬的。沈云，你杀了我罢！为师父，如今是你最好的办法。

　　可魏然士想得太简单了，即使他已赶走了沈云，即使沈云杀了他，江湖人又怎会轻易放过沈云！更何况，沈云又怎会动手杀了自己的师父！

　　沈云没有懂魏然士的一片苦心。没有懂魏然士宁愿用自己的死来证明沈云的清白。

　　魏然士已身受重伤，沈云虽然受了不少皮外伤，但终究底子硬朗，但那晚沈云已做好了同魏然士共死的准备。只可惜，他被另外一个黑衣人救下，原来那人竟然是师兄魏有。师兄魏有早已被逐出师门，他们已许久未见。

　　魏有告诉他，当年他因为去偷秘籍被逐出师门，其实也是师父的安排。尽管如此，在听到魏然士侠士的消息时，他还是回了岷山，去见了师父。师父已昏昏沉沉，他一世英明也已毁于一旦。弥留之际，师父摸着他的头，就像当年第一次请他在酒楼吃饭一样，师父说，切记，你的暗器之术切不可泄露给你师兄……，他，他……

　　他未说完，师父便已去世。他看到师父最后眼里的恐惧，那一刻他的眼里恰好是刚进来的师兄。

　　“快走！”耳边是师兄焦急的声音，“江湖各门派都来寻师父要他们丢失的秘籍了。”

　　“来，便来吧。”沈云闭上眼，复又睁开。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挡他，带师父去他的安身之地。

　　“这里，这里！”门外随之而来嘈杂的人声。

　　忽得冲进来一帮人，沈云认得，其中有些，当年师父还让他叫世伯来的。

　　“魏然士侠士，我呸！道貌岸然，欺骗我们这么多年，快把本门秘籍速速归来！”为首的人浓眉大眼，历声喝道：“既然他已死，那么我们只能自己搜查了！”

　　沈云缓缓地站起来，悲声说道：“我师父已死，请各位让我先将他安葬。我们自会仔细搜查，倘若真有属于各派的秘籍，定当双手奉还！”

　　“哼，上梁不正下梁歪，可不就是你和你师兄伙同你师父偷了我们的秘籍。谁知道他是真死还是假死，如今待我们仔细搜查。那人说着，便冲老道床上冲来。”

　　沈云不过一抬手，那人痛呼刀掉在地上，只见那人的手腕上多了一枚银针，龇牙咧嘴地喊疼，说时迟那时快，师兄利落地朝那人砍去，一刀毙命。

　　沈云本只想制住他，他料不到师兄竟然突然出手，想阻拦为时已晚。

　　众人见如此，皆往后一退，这不是当年丽姬的暗器？

　　“丽姬出手，从不单发。想来他一小子，也不过只学了皮毛，大家齐心协力还怕他们两人不成。”话音刚落，他便举矛刺来。众人皆往他们出手。

　　师兄以一人之力，护在沈云跟前，他虽伤了对方三四人，却终究战不过敌众我寡。不过十来招，便已手臂受伤。门外复又冲进许多人来。

　　沈云低着头，他本无心伤人。可他亦不能见别人伤了师兄。

　　他看着众人，忽然狂笑起来，笑落，手不过一抬。那些正在与师兄奋战的人全部倒地而亡。

　　师兄也似惊讶地看着他。

　　众人都愣住了。

　　师兄收起刀，抱上师父的尸体说道：“我和师弟，只想将师父安葬，你们若好心送别，我们欢迎，你们若一意阻拦，那就别怪我师弟不客气 。”

　　沈云走在前面，师兄抱着师父的尸体紧跟其后，他们便这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众人往两边退去，待他们走出门口时，他们身前及身后的人突然一起朝他们冲过来，只不过离他们一步时，第一批人全部倒地，只见他们的咽喉都插着一根细长的针。
　　“啊，丽姬！丽姬再世！他竟然是丽姬后人！”大家皆恐惧的速速往后退去，有些未曾听闻丽姬传闻的人，并不知其中厉害，暗中靠近想要动手。不过他们只刚出手，便已倒下。

　　再也没有人敢出手了，他们只远远看着他们一步步离去。

　　不甘心的人，也只能在他们的居处大肆翻查。只是他们数十人，将整个院子翻过来了，哪怕是再小的角落都没有放过。却没有找到一本秘籍。屋里屋外，不过是他们三个男人的衣食住行之物，最有价值的不过那银子十几两，仅此而已。

　　沈云和师兄来到了后山。这是师父以前经常来的地方，但师父并不经常带他们来这里，这里有一块大石。沈云在石头前跪下，磕了三个头。问道：“师兄，这三年，你去哪里了？”

　　“师父将我逐出师门，实际上却是为了保护我。沈云，你要相信我，当年我真得没有偷秘籍。我偷得是师娘的一张画像。”师兄言辞恳切，他始终牢牢得抱着师父。

　　沈云想起师兄初时虽老是欺负他，可后来师父不在家时，他总像父亲一样保护他，甚至教他武功。

　　沈云在石头后侧摸啊摸，石头竟然往旁边移了去，出现一个小小的门，恰好够一人往里走。沈云接过师父，侧身抱着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师兄紧跟其后。他们才将将走进去，身后的石头便已回到原来位置。唯一的光亮来源也没有了，周遭漆黑一片，沈云却依旧一步一步往前走，彷佛他早已习惯在黑暗中穿行。师兄拉着沈云的后衣，紧紧跟着。这条地道，黑暗，狭窄，沈云其实也只走过一次。那大概是三年前，师父带着他来到了这里。那时，师父已认可了他的暗器之术。

　　大约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复又看到了一光亮，走出来，是一个小小的山洞。洞中并无他物，石壁上挂着一副画，画中女子，面容姣好。

　　“师娘。”师兄惊呼道，“当年，我偷的就是这副画！”

　　沈云却不再说话，他将师父放在画前石坑上。跪下又拜。拜完，复又对着画像，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师父大人，师父终于来找您了！您们可以团圆了。”

　　师兄不解，问道：“沈云，你为何叫师娘师父？”

　　“我也是后面才知，替师娘找到接班人，是师父的毕生所愿。只是……”沈云流下泪来，他没有听从师父的话，与魏然士他斩断瓜葛，恐怕师父再也不愿承认他了吧。他想起师父的那句话来：“你这个废物，这么多年，我养你不就是为了今日吗？你快动手杀了我！”

　　是的，他没有听师父魏然士的一走了之，也没有听师父魏然士的杀了他与他一刀两断，甚至他为了保护师父魏然士而对其他人出手。如今，天下人都在仇恨他了，他好像毁了师父这么多年的筹谋。

　　原来，师父更想将丽姬一生的心血发扬光大。

　　师兄魏有却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这么多年，我不过是师父手中的一枚弃子。你才是他真正要扶持的人！”

　　“师父让我去偷师娘画像和其他家的武功秘籍，让你，这个丽姬的后人去帮众人夺回秘籍，让你杀了我，甚至杀了他自己。只为了，让世人接受你，接受丽姬。。。我原来不过是师父手中的一把刀！”

　　沈云再愚钝，此刻也想明白了，师父看中他的善良和敏捷，所以培养他为丽姬的后人。师父也算准了他的善良，知道他一定不会杀了自己，所以那天故意蒙着面。只是魏然士没想到，沈云对他如此了解，哪怕师父蒙着面，他也能判断出来。倘若不是魏有故意泄露行踪，本来安排应该是这样的，沈云用丽姬的暗器之术，顺利在两个黑衣人手中夺回大家的武功秘籍。届时，整个江湖定当感谢沈云。而师父魏然士和魏有，要么被他杀死，要么被江湖人杀死。可师父知道沈云不会轻易下狠手，所以他宁愿自己杀了魏有，再自尽。

　　魏然士侠士只是低估了沈云对他的熟悉和忠心，哪怕只是怀疑也不愿对他下手，也高估了师兄魏有对他的忠诚，不知道魏有无论如何不愿枉死。

　　想明白这些，沈云对师兄觉得很抱歉，可他还是说道：“师兄，你不该出卖师父。”

　　“我没有！”师兄说道，“如果我出卖了师父，现在师父四面树敌，我大可以一走了之，我为何要回来找你找师父。沈云，你小时候对我说过，你父母早亡，从此我和师父是你最亲的家人。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当时只是不知道师父是如此用心，可我……”师兄跪下来，眼泪涕流，“可我不恨你，师父。你只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一定会听你的安排，哪怕是死也没关系……”师兄低头，懊悔痛哭。

　　师兄对师父毕竟是真情。师兄要强逞勇，沈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他亦动容道，半抱着师兄的肩膀道：“师兄……”

　　“沈云，从此就是我们两兄弟相依为命了。”

　　沈云抬头看着画面上秀丽的女子。师父魏然士一直在找她，可惜师父到死都没有找到她。

　　等他们告别了师父魏然士，从山洞走出时，已经是两天后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