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树兮微风满》甘草阿七

61、幽冥王

　　“父王？哼，父王的心永远不在我身上！他只会骂我愚蠢骂我一无事处。司空晟，你呢！你十一岁时，出口成章，又对父王治水献计，父王对你欣赏有加，本对你刮目相看。那时，我本想，如果你真得比我优秀，那么这天下就给你吧！母妃定然也是愿意的！可你呢！你不思进取，自甘堕落，你说你喜欢无所事事，随心所欲……我本想我要努力我要给你自由，可如今是不行了。司空晟，答应我，要做一名明君，要让天下百姓乐而称颂。这是我们母亲的愿望！”

　　司空晟听完，后悔不已，原来，原来大哥这么想的？

　　“对不起，大哥……”

　　“大哥，我不堪此任，大哥，你肯定会是位明君！你一定能带我们玄司国走向更加繁荣昌盛！”

　　“你骗人！这天下能容下犯了错的太子吗？父王再也不可能立我为王了！”

　　“苦槠仙君，当日在雪松林你的弟子樊离便是为我所擒，也是我给他服了失声丸，他就再也不能说话了，他还日日接受百虫撕咬般痛苦！还有林梓骞，当年，我到大空国拜望外祖，在蒿城看到林梓骞自己躲着吃硬馒头，却把刚买的菜包送给母亲。那时候他祖母刚去世，我便托人对他多加照顾。一年后他竟然找到了我要报我恩德！……最后他也是为了顶我之罪，其实他不过只杀了一个林廊！那文人邱秦是我杀的！我才是暗夜真正的首领！……我罪大恶极，苦槠仙君，你不替天行道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司空王子之行，该当由司空国王定夺。”苦槠仙君说道：“司空王子，放下屠刀，你该承担自己的因果。”

　　“哈哈哈哈哈……”司空炎笑起来，笑得眼泪湿润了双眸。

　　“我本一心想做太子！那不仅是母亲的心愿，我也想证明给父王看，我有足够的能力！我要做一个明君，我要全天下都记得我的母亲！母亲去世，父皇再娶，这世间，好像从来不曾有我母亲，只有我记得！”小时候看着父王迎柳氏，司空炎痛苦无比，他眼睁睁看着柳氏抢走了他母亲的位置。

　　“母亲去世前和我说，让我做一个明君，留史青名。让我护着弟弟一世安康。母亲让我们要做一对好兄弟，”司空炎看着司空晟，痛苦又释怀，“晟儿，对不起，当年我不该打翻你的莲子糕！”

　　“大哥……”司空晟想起小时候，他拿着父王赏赐的莲子糕去送给大哥。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多好！“大哥，我从不怪你！对不起！”

　　“司空晟，你给我好好活着！”

　　说完司空炎一把将刀狠狠地插向自己的心口。

　　“大哥！”

　　“大哥！”

　　司空晟三步作两步奔向前，一把抱住司空炎，痛苦流泪。

　　“为什么，大哥，为什么！你还有炫儿啊，你怎么能让他没有父亲！”

　　“师父，师父……”柳桑痛苦地颤抖，无助地看向苦槠仙君。

　　苦槠仙君和言泽已在司空炎身前蹲下，他们无力地摇摇头，心脉已断，已无力回天了。

　　“苦……仙君，不必耗费灵力了！”司空炎痛苦地喷出一口血，微笑着摇摇头，“炫儿就交给你们了，你一定是位好叔叔，好天子。霖霜，对不起。你，你一定是位好姑姑！炫儿和白氏就拜托给你们了！……！”

　　“大哥，我们一起走。从此，我都会陪着你的。”

　　“我不需要你陪，你要好好活着……”司空炎流下了眼泪，“我再也回不了头了……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做一个称职的大哥！”

　　“司空晟，好好活下去！下辈子，我们还当兄弟！”

　　司空晟紧紧地抱着司空炎，痛苦万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司空炎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不过是一个被母亲护着，又希望父亲多关注自己的孩子。他忽然想起父亲也不是从来只骂他蠢笨的，父亲也曾夸过他的。

　　“我笨我愚蠢，那没关系！可是除了笨愚蠢，我又自私又包藏害人之心那就可悲又不可原谅了！下辈子，若有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兄长，好丈夫，好父亲。”

　　司空炎闭上了双眼。

　　幽冥王又喷出一口血来。

　　“云老头……”柳桑痛苦地哭泣，她正欲去寻找解药。可就在此时，山洞突然震动，原本在苦槠仙君怀中的魔盒竟然蠢蠢欲动，发出紫黑色的光芒！这些光芒竟然照耀在山洞凹凸的墙上，众人这才发现，那四面的墙上竟然有许多暗黑的血迹。而这些血迹如今都发出了紫黑的光。

　　苦槠仙君看着这熟悉又神奇的画面，他在白塔最后一级，无极之境就曾看见此景！他虽破了无极而出，却依然无法看透这神奇的一幕！

　　那些紫黑的血迹彷佛突然有了生命，都自主地往苦槠仙君怀中的魔盒聚集，苦槠仙君突然全身如烈火焚烧，他闭目飞升在空中，白发四处飘扬，一团团冰蓝之光围绕着苦槠仙君，将那些紫黑色的光吸收、驱散！

　　“师父……”

　　“大哥……”

　　“掌门……”

　　随着苦槠仙君双目一睁，双手往外一推，刷的一下，那些紫黑色的光尽数不见了！苦槠仙君胸膛的红光不见，周身只有冷冽的气息。

　　随着刷的一下，彷佛地动山摇。

　　“苦槠仙君，我师父临终遗憾，除了丽姬，他还对一人，十分忏愧！他说他虽未杀你的母亲--石头夫人。但恐石头夫人还是因他而死！当年魏有抓了石头仙妻，想问得丽姬的下落，可石头仙妻根本就不知道！师兄虽然并没有真正地伤害石头仙妻，可她本来身怀六甲，再经历了恐吓审讯，怕是受了惊吓，才会窒息而亡。我师父魏然士知道后，立马解开了石头仙妻，带着师兄魏有跑了。他以为水月派很快会找到石头仙妻。可没想到，传来的是石头仙妻去世的消息。他听到水月派找到你母亲时，她就坐在那块石头上，就像安静地睡着。可惜为时已晚，大人和肚中孩子都已回天乏术。他知道这个消息后，日夜难眠。但他却不能让师兄去承担他的过错！苦槠仙君，我师父一直想，向你，你父亲，你母亲，说一声，对不起！他愿用命来陪，只可惜……”
　　苦槠仙君没想到，母亲死亡的真相竟然是如此！他的手握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握紧。

　　柳桑已流下了泪来。

　　“山洞怕要塌了，我们要速速离开！快走，来不及了。”幽冥王在山中呆了十来年，对山中变化甚是清楚，此刻，他知道苦槠仙君所言不假，这山洞立马将山崩地裂！

　　“苦槠仙君，请照顾好柳桑！”幽冥王喊完，一道内力，将众人推出山洞！

　　“云老头！……”

　　“大哥！……”

　　柳桑与司空晟痛苦嘶喊！

　　“我是好人，却偏偏与坏人为伍；我是坏人可心却不够狠。哈哈哈哈，我这悲惨的一生终将是要结束了。哈哈哈哈。”幽冥王冷冷的低笑渐渐消失。

　　“傻孩子，吾愿足以……”平静的声音彷佛从阴暗的地底下传来，没有痛苦没有仿徨，大家都怀疑这是疯子幽冥王的声音吗？可明明就是。

　　“从此，这世间再无幽冥王。我只是沈云。牛头村的沈云。哈哈哈哈哈”

　　笑音刚没，滚滚山石中，不知何处，一声痛苦的笑声高厉响起。似男声似女生！可断不是云老头，也绝不是司空炎的声音。因为这笑声十分凄厉悲凉，又似有深仇大恨之意。

　　这笑声令五人都生毛骨悚然，心惊胆跳之意。只是此刻，他们只顾逃出这飞沙滚石之中，无暇回头看去。

　　苦槠仙君拉着柳桑，辰空言泽拉着司空晟，才刚跑出山洞，山洞已分崩坍塌。

　　苦槠仙君一手拉着柳桑，一手又去拉快要掉落的言泽，五个人刚落到安全之处，那魔盒竟飞也似地往悬崖而去！

　　苦槠仙君奋不顾身急急追去，远远一把抓住魔盒，又驱之以灵力，那魔盒紫黑光再闪烁几次才渐渐退去。

　　而与此同时，随着幽冥王苍凉却又爽快的笑声消失，幽冥王与司空炎也消失在滚滚的石尘之中。

　　柳桑双腿已跪地上，双目尽是泪水“云老头！”她重重地扣了三个响头。

　　幽冥王是沈云，可沈云再也无法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牛头村了。

　　柳桑虽被苦槠仙君强行拖出山洞，可她的心好像还在那里，黑暗，悲伤，无法平静。

　　过去十二年，她所熟悉她所依赖的人全都离她而去，彷佛一切都结束了。

　　她看着眼前已被石块落雪成积的地方，这便是为江湖所惧的幽冥王之冢了。

　　她无言地将酒洒在地上。

　　柳桑想起自己曾回乌金寺的那个山洞，那里也已经一片灰烬。

　　虽然她一早就知道丽姬这个名字。

　　知道沈老头的暗器之术学自丽姬所传的秘籍。

　　但沈老头只说自己只学了一部分，实在无愧自称是丽姬的徒弟。

　　但柳桑，她要深记，丽姬是她的师祖。有朝一日，让天下知道，丽姬所研暗器之术有多伟大！

　　却原来，因为江湖传言幽冥王阴毒狠辣，所以沈老头才不愿，幽冥王三个字沾污了丽姬。

　　可不管是幽冥王还是丽姬，江湖众说纷纭，可他们又有谁能说出那么一两桩真得大恶不道的事呢？
　　泪水一滴滴滑落。

　　这是柳桑第一次明白云老头为什么非要将秘籍之术尽授于她。她终于明白了云老头那从不曾说出口的对她所寄予的希望。
　　真相，什么时候，她能洗清这些真相？什么时候，她能为丽姬师祖，为云老头，为幽冥王洗冤屈，正声名？

　　她想起了她小的时候，想起了她的曾经。

　　在乌金寺呆熟了之后，有时候实在无聊，她就会跑到后山，有一日小柳桑来到山上，她发现了一个隐秘的树洞。

　　“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时她并不知困在山洞中，四足已废的老头就是让江湖闻之变色的幽冥王，她虽然害怕却也不忍见他为鼠蛇所欺，便用刚学了的金刚指赶走了它。

　　“你是玄光的徒儿？”

　　柳桑想了想，自己算是吧。于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