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树兮微风满》甘草阿七

52、通天兽

　　嬷嬷虽未曾言明但她如此表现，司空晟心里已明白一切。他再不愿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认，柳桑的毒恐怕是司空炎令嬷嬷下的，大哥竟然已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到如此地步了！只是司空晟实在不懂为何司空炎要如此做！若当年对司空霖烁是王位之争，那何以对霖霜要下此毒手。

　　司空晟双眼通红，说道：“我知道了。但你要说对不起的人，是霜儿。”

　　“老奴无脸求公主原谅。”嬷嬷深深地磕下头去。

　　司空晟一路失魂落魄，直往司空炎住处而去。刚进门，却见司空炎的左右侍守在门口，拦住了他，“二王子，大王子他身心疲倦正在歇息呢。您若有事，待大王子醒来，我们再禀告。”

　　司空晟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大声说道：“大哥，你出来！”

　　不管司空晟如何喊叫，屋内并未回应。司空晟想司空炎定是故意不理自己，正要强闯了进去，忽听后山传来轰隆一声。

　　与此同时，苦槠仙君于三日前以灵力行舟，终于渡过了环水，来到了巫山。可他刚登密林之山，便被数十条潜伏已久的双头毒蛇夹击，手上不慎被咬了一口。虽然他马上服用了锦若元老备的解毒丸，又在蛇出没地摘了两味草药敷在伤口。可他依然通身无力，时伴晕眩之感。黑发已然不见，一头白发散落，苦槠仙君徒步走在荆棘之中，蓝色的衣衫被勾破。

　　只见苦槠仙君衣衫褴褛，行走艰难。

　　他扶着树停下来，抬头看，头上是高大的参天大树，层层叠叠的树叶将阳光打落得稀稀碎碎，明明是午时却像是黄昏。他已没有力气一跃到树梢。他的脚下是荆棘刺丛，每一步都可能踩到毒草甚至毒蛇。

　　“此时，恐怕就算通天兽站在我面前，我亦无法取下它的灵角。”苦槠仙君心中担忧柳桑，黯然失色。

　　他的随身宝剑此刻竟只能当作拐杖，肋他一步一步慢慢前行。如此半日，终于寻到了地势高的山泉之处，在他落日余晖中听泉水淙淙，静心运气逼毒。

　　直到夜幕时分，他才醒来。只见月亮已悬于天空。

　　他便又想起了柳桑，那是一个晚上，那日她陪在他身边，那晚的月亮如此皎洁明亮，还有点点繁星相伴。不像今晚，黯淡寂寞。

　　低头，身侧空空如也。

　　远处，山中的野兽怪嚎。近处，石下泉水叮咚。

　　忽看，不远处，泉石上，一只通身雪白的灵兽仰望着月亮，她的头上长着一只白色的灵角！

　　通天兽！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苦槠仙君快速地站起身，往灵兽一步步走去。

　　那灵兽彷佛也感受到了他的存在，转头看向他。

　　灵兽的眼睛大大的，望着他的眼神无辜清澈。

　　苦槠仙君停下脚步。

　　“你就是通天兽了。我并不想伤害你，可我的弟子她中毒了，唯有你头上的角可以解她性命。我不得不……”苦槠仙君握紧了手中的剑，他能否取下她的角而留下她的性命？

　　通天兽似乎感受到了前面一身蓝衣如仙子的人，嘴里说着残忍的话。她一步步地嘶叫着往后退。

　　此时，更嘹亮的声音响起，又来了一只更大的通天兽。他步伐矫健，直冲过来，挡在同伴之前。

　　苦槠仙君收起了剑，说道：“对不起，你为护你心爱之人。我也为救我心爱之人，我必须取下你的灵角。我们一比，倘若你输了，你便把灵角给我，可好？”

　　那通天兽回头望了身后的通天兽，发出温柔的一声。身后的通天兽便往回又退开了许远。

　　通天兽回头便抵着角直往苦槠仙君冲撞过去。

　　苦槠仙君纵声跃起，一个侧翻，双手已握住通天兽的灵角。

　　此时，身后的通天兽厉声尖叫，竟然往那崖下坠去。

　　苦槠仙君忙松开手，一脚点地，直往岸下追去，堪堪接住通天兽。他双脚急急踩着岩石，抱着通天兽落回到崖上。

　　大通天兽忙跑过去安抚似地匍匐在通天兽之侧。

　　两只通天兽齐齐俯在苦槠仙君身前。

　　小通天兽一下一下舔着苦槠仙君被蛇咬的伤口。

　　而大通天兽突然仰头一声凄厉尖叫，只见他将一颗银白的圆珠吐在了苦槠仙君的手上。

　　“这可是解药？”苦槠仙君大感神奇。

　　两只通天兽发出温柔的叫声，然后掉头齐齐离开。

　　只见他们头上的灵角依然发着银白的光，只是那大只通天兽头上的灵角似乎若有若无。

　　苦槠仙君凝视着他们渐渐远去。

　　忽然苦槠仙君只觉身体剧痛，似一股冰锥钻进五脏六腑，他已知大事不妙。立马忍住痛楚，凝神屏气直朝环水而去。这一阵痛，令苦槠仙君的一头黑发又白。他几乎已觉气竭，急需原地打坐修复，可他不能停，一来柳桑命在旦夕二来他猜或许是魔盒已动，他必须马上回到水月派中一查究竟。

　　苦槠仙君回到水月派，直往寒潭，果然慧度元老、锦若元老、秋翼元老都已在。

　　苦槠仙君从怀中取出银白的圆珠。

　　锦若元老小心翼翼接过，此时，银白的圆珠似幻影成灵角，细看又是一棵圆珠。锦若元老心中亦称奇，只认真说道，“掌门，您放心。柳桑今日定能解毒清醒。但是掌门您已受伤。让我先为您疗伤。”

　　苦槠仙君摇摇头说道，“我不打紧，锦若元老，柳桑就拜托您了。”

　　神仙水一离雪便速枯萎死去。而这灵角更是奇特，用药只在一时。

　　锦若元老叹了口气，终于急急走了。

　　柳桑每天都迷迷糊糊地做着梦，时而喃喃自语，时而毫无动静面如死人。

　　梦里，是熊熊的烈火，一直一直在燃烧，燃烧，她奋力地想扑灭这一团团金灿灿的火，但不管她多么努力，扑灭这团又燃起那处，她便一直在一簇簇火焰中，汗流颊背。有时候她便想放弃了，任着团团烈火燃烧她。这个时候处处火焰却彷佛受到了强大的力量，不得不一点一点地熄灭。就像现在，曾被熄灭的火焰又一点点燃烧起来，越烧越旺，她奋力打败后，已经耗尽力气，只等被火焰燃烧殆尽。就在她感觉自己的最后一丝灵魄也要被烈火吞噬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制止了嚣张的火焰，让她渐渐冷却下来，她的身体她的意志也随着温沐的力量，一点点一点点复苏。

　　柳桑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满头白发的背影正出门离去。这抹背影彷佛寒冬里的初阳，彷佛炎暑中的凉风，让她的心中充满了温暖和希望。刚才她怎么能想着就此放弃？她闭上眼又沉沉睡去，这次梦中不再是痛苦的烈火，是黑暗里灿烂的星空。

　　柳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身边竟然是她梦中举剑对着的辰空。

　　抬头又看见了司空晟，再看还有溶安一幅了然暧昧起来的样子。

　　柳桑只觉舌尖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霖霜，你终于醒了。”溶安走过来，“可知，你已沉睡了十天。”

　　是梦还是醒？

　　二哥……

　　苦槠仙君……

　　辰空……

　　辰空……

　　梦中，她举剑对着辰空，那一刻她的心竟然如此痛。还好，辰空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还有梦中满头白发的师父呢？

　　辰空……

　　师父……

　　她喃喃着复又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守在床边，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辰空，他的眼睛因为日夜未眠而布满血丝。此刻看到柳桑苏醒，满脸忧虑化成喜泣，“柳桑，你真得醒了吗？你感觉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柳桑欲直起身，发现全身无力，白唇轻启轻问：“我怎么了？”发出的声音已然沙哑。

　　嬷嬷喜不自胜，擦着眼泪说道：“公主，您，您可算醒了！您已昏迷十日，其间高烧不止吓死老奴了！如果您，您有个三长两短，老奴老奴定不活了。老奴到地底下去陪您，去向您道歉！”

　　“嬷嬷，你怎说得如此言重。我口干，劳你给我倒杯水来。”

　　嬷嬷连声应下，急癫癫跑过去倒了杯水，又送到柳桑面前。

　　辰空却突然接过，自己先喝了一大半。嬷嬷见他如此，也不说话，只默默站在一边。过了一会，辰空方才扶着柳桑将半杯水喝下。润了嗓子，柳桑已觉舒服许多，她将杯子递给嬷嬷。

　　嬷嬷颤抖着双手接过杯子，朝柳桑重重地扣了三个头，“公主，您终于醒了！”

　　“嬷嬷，你何故如此？”

　　嬷嬷一双眼睛老泪纵横。

　　“你先出去吧。”辰空淡淡地说道。

　　“是。公主，您好好休息。老奴就在门口守着您。”嬷嬷应道。

　　柳桑不知自己是中毒了，心中疑惑嬷嬷何以如此。又想起梦中师父一头白发那恍恍一眼不知是真是假，便朝辰空问道：“苦槠仙君，我师父呢？”

　　“寒潭有异像，掌门和三位元老都在那边守着。”

　　“掌门如今是黑发还是白发？”

　　辰空不知柳桑为何如此问，但想着柳桑在梦呓中多次呼唤自己，他本心中又惊喜又有几分羞赧，虽然溶安等人听到柳桑呢喃都纷纷离开房间，但他心中有一丝说不清的甜蜜想大声呼唤，并且一腔热情兴奋地等待着柳桑安然醒来。

　　可此刻，见柳桑醒来便问起苦槠仙君，他的心中有几分失望又有几分难过，他宽慰着说道，“柳桑，掌门虽然伤了元气，但略加休养定然无事。且他让我守着你，待你醒来时务必叮嘱你好好休息。柳桑，你莫负了掌门心意。”

　　“苦槠仙君让你守着我？”柳桑睁大眼眸。

　　“是的。但我很开心可以守着你。即使掌门不吩咐，我也会寸步不离守着你！这次你中毒，都怪我粗心大意！”辰空说道，“柳桑，我……”

　　柳桑闻此，脑中只嗡嗡地想，中毒，她为何会中毒？辰空怪自己粗心大意，那玉阁主原说针中无毒，那怕是另有玄机了？是了，她才想起，她原本是在看那幅画的……

　　辰空不知柳桑心中所想，他双手捏着袖袍褶皱，终于说道，“柳桑，在你受伤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男子。那时我发现自己很喜欢你，喜欢和你呆一起，你在身边我总是觉得很开心很满足，后来，我意识到那竟然是爱，我很不耻，我怎么我怎么能……喜欢男子？你让我又痛苦又折磨，我不想见你，又很想和你为伴……得知生母身世我悲痛万分。然而，得知你是女子，我无比庆幸，柳桑，柳桑，我，我，我喜欢你！”辰空紧张地握住柳桑的手。

　　柳桑原本迷迷糊糊，如今更思绪纷乱了，虽然她也喜欢辰空，自第一次在玉瓷阁中见到便是。然而她的脑里浮现的却是那抹孤傲孑然的身影。她抽回被辰空紧握的手，想去寻嬷嬷的帮助，然而嬷嬷早已悄悄退出，哪里还有人影。

　　柳桑脸色略红，轻咳起来，不知该如何拒绝，嗫喏说道：“辰空，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