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树兮微风满》甘草阿七

41、是仇人还是亲人

　　可他却得知，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他的母亲，却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甚至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连她的儿子都不知道。他不敢想，不忍想。

　　一个人悄然而至，站在他的身后。

　　“今天，你看到这些人的面目了吧？他们为了水月派的名声，可以颠倒黑白，不分是非，掩藏真相！”玉阁主的话一字一字落进辰空的耳朵里，“想其然，当年他们何等残忍，抹去一个母亲的所有信息！”

　　“你住嘴！他们不是这样的人！水月派向来光明磊落，这次只是因为梓骞，确实情有可原。如果不是因为梓骞，我们不可能找到樊师兄！”

　　“可抓走樊离的也是梓骞，害你樊师兄从此不能说话的，也是林梓骞！”玉阁主声声如刀落，砍进辰空的心里。

　　“你，让我静一静。”无辰空灰败地说。

　　玉阁主欲言又止，她看着身前这个曾经一身阳光的少年，如今痛苦仓皇，她不知道自己做得究竟对不对。但想起那个善良玲珑的人，她终究狠心地道：“阁主，我们没有退路，我们也只有这一次机会。敌强我弱，此刻他们都心有旁骛，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敌强我弱，呵，辰空的心彻底地破碎了，他深爱的这些家人，何以成为他的敌人了。他渐渐地转回身，看着玉阁主，他的脸因为痛苦和纠结，而显得可憎，他低低地道：“我一定为我母亲讨回公道，现在，你，走。”

　　玉阁主从未想过，眼前的公子会如此痛苦。这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可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没有退路，她筹谋这么多年，只等真相大白。

　　她看到了辰空眼里的坚决，沉默地转身离去。

　　辰空并不看她，只自己又转回身，望着在绿木间的白墙黑檐。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他确实想不明白，但也从未怀疑过。可现在，当他得知了真相。他如此痛苦。

　　他的母亲，他要的是一个真相。

　　原来他的父亲母亲并不是石头仙师夫妇。

　　他不知道他的祖父是谁！

　　但他的外祖母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潇潇娘子！

　　他的母亲继承了潇潇娘子的天赋，擅长舞蹈琴艺，虽她从未得潇潇娘子教导，可她却传了她母亲的动人歌喉曼妙舞姿。那时，她是水月派众人手中的掌上明珠，她这一代，唯有她一个女子。自然得众人疼爱。在一堆男子中成长，她也便豪爽真爽，但又任性妄为。

　　这么多年，他所崇拜的苦槠仙君也并不是他的亲兄长，甚至，甚至他们是仇人？而以他之力，他却不知要多久才能打得过苦槠仙君，问得真相？

　　没有人愿意告诉他真相，当年的真相？

　　这是真得吗？她的母亲当年真得是死在这些冷漠的亲人手里么？

　　想起在雪松林时，玉阁主告诉他的事。辰空本是出于道义和水月派救死扶伤的派规，拼命救下了玉阁主，可没想到，玉阁主却好似故意在等着他救下，也故意将他带到她早就准备好的隐秘的山洞。

　　在那里，玉阁主突然向他跪了下来，说道：“少主，你才是我们的少主。”

　　辰空一个后退，忙扶起玉阁主说道：“玉阁主，你何出此言？”

　　玉阁主站了起来，说道：“你可知你的母亲是谁，你的外祖母又是谁？”

　　辰空有点生气，淡淡说道：“我的母亲是石头夫人，想必天下没几人不知道。”

　　玉阁主盯着辰空，斩钉截铁地说道：“她是苦槠仙君的母亲，是石头仙师的妻子。可她肯定不是你的母亲。”

　　“你在说什么？”辰空不可置信地说。

　　“你的母亲姓凌名玥，是慧度元老的第一任亲传弟子。你的外祖母便是当年名扬天下的潇潇娘子。”

　　“这不可能！”辰空斩钉截铁地吼道，复又平和下来，说：“你肯定是搞错了。”

　　“我不会。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就不会在这里遇到我。”玉阁主缓缓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你母亲的下落。后来我终于敢肯定你定然是她的孩子，因为我早已查证当年石头夫人她和她怀里的孩子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她的孩子。可你母亲她去哪里？那年，她明明没有受伤，身体也是好好的，她怎么会突然失踪？”

　　“我这些年，一直小心调查，我非常肯定，你一定是她的孩子。你知道吗？直到月前，在玉瓷阁，见到你，我便更加肯定，你肯定是她的孩子，你的眼睛几乎和她一模一样！还有你身上的玉佩，我不可能认错！”

　　“不可能 。”辰空说道，他抽出剑抵在她的脖子，说道：“你有什么阴谋？”

　　“阴谋？不，我没有阴谋。我也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冒险到雪松林找你，只是想找到当年恩姐的孩子。更想弄清楚，她究竟在哪里！”玉阁主的眼睛已经湿润，声音已经颤抖，“辰空，你真得是她的孩子，你真得愿意让你的母亲消失的不明不白？也许她正被关在什么地方？暗不见天日？……这么多年，你仔细回想，难道他们真得做得这么天衣无缝？难道你真得从不曾有过怀疑？”

　　辰空脑海里已经出现历历在目的往事，水月派上下所有人都敬他爱他，除了慧度元老对他特别严格，但他明白其实慧度元老十分偏爱他，想到这他脑海里突然出现很小的时候，慧度元老摸着他的头说：“还好，你一点也不像你母亲。”他小时候也曾追着问，母亲是什么样子，父亲是什么样子，但没有人回答他。

　　对了。曾经他最敬爱的哥哥苦槠仙君曾摸着他的头说：“你母亲，她非常了不起。”

　　辰空的脑海中突然就有了很多的怀疑，他不是没有想过的，这或许只是玉阁主姜眉的阴谋，他真希望这只是一个阴谋。如果当初的怀疑是玉阁主的真诚和不顾一切。那么今天，他突然往苦槠仙君的简竹居跑去……

　　来到简竹居的时候，他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进里。以前，他总是不顾阻拦，三天两头跑到这里找苦槠仙君。他才不管什么闭关什么打扰，这里有他最亲最爱的大哥。虽然经常他并不能见到他，他就在这里一个人等。后来，有了林子棠他便多了个伴。说起来，林子棠和他相处的时间可能比苦槠仙君还多。

　　可这次回来，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他不敢见他。怕自己伤他的心，也怕他伤了自己的心。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终于走到了苦槠仙君的房门前。

　　门关着。他就站在门前，举起想要扣门的手，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以前慧度元老严格要求他的时候，众人眼中清泊冷寂的苦槠仙君便会偷偷地给他奖励一颗糖。

　　他不敢敲下去。

　　终究放下手，刚转身。

　　却听到里面的声音，“辰空，为何不进来？”

　　辰空的眼睛已经酸涩。

　　多少年，当他觉得孤苦无依时，他便愿意往这里跑，什么都不做，只是呆在这个院子里，捡石头，玩石头。

　　有趣时，他便朝门里说话，有时候哥哥会回答，有时候不会。有时候哥哥会走出来给他一把零嘴。

　　可更多时候，门里没有回应哥哥也没有出来。直到慧度元老或者樊离找到他，把他带回去。

　　众人眼中冷若冰霜的苦槠仙君，在他眼里，比任何人都亲近比任何人都让他感到温暖。

　　可能他也觉得，他们的父母离开了他们，毕竟在这世间，他们最亲。可如今……

　　辰空一把推开了门。

　　苦槠仙君就站在门前。一张孤寂的脸，注视着他，他的眼睛清澈却深邃，此刻，辰空却不敢直视，他低下头，不发一言。
　　突然他缓缓地抬起头来，从身上解一一块玉佩。

　　“哥，这块玉佩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苦槠仙君点点头。

　　辰空紧紧地握着玉佩，心中有千般语语却不知要从何问起，也不敢问起。

　　“辰空，我们有多久未去怪石陵了？”苦槠仙君轻轻说道。

　　辰空并未回答。

　　“走吧。我们一起走走。”苦槠仙君淡淡说道。说完便径自一步一步走出院子。辰空垂着头一步一脚跟在他的身后，有时候又抬头望着前面的背影，他的表情纠结、痛苦、落寞。

　　这条路他们走过很多次，延着后山蜿蜒的小路，来到怪石嶙峋的墓地。这里的墓碑从来不刻名字，可每个人都能精准的找到。因为每座石碑都是一块形状唯一的奇石。他们父母的石碑，是两块紧连一起的奇石，似两株苍劲的松柏。

　　苦槠仙君望着这两块石碑默然俯拜。

　　辰空拜毕再抬头看到苦槠仙君，发现他的目光看着石碑，又似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时候，我曾经在这里问过你，父亲，母亲是怎样的人。你说，母亲很俏皮爱笑爱捣乱，还会偷偷给你塞糖果吃。你说父亲冷峻，不苟言笑但却有一颗这世间最温暖最坚毅的心。”

　　“可是，他们都告诉我，母亲是天底下难得的温婉柔和之人，父亲更是声名在外，石头大师，豪迈不羁，向来爽言朗语。曾经我以为，可能是因为父母待你不同，所以你会看到他们不一样的一面。就像他们都说你冷酷寡言，可待我你向来温和宠爱，比谁都让我更觉亲近。”

　　“那现在呢？”苦槠仙君看着他激动又烦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