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树兮微风满》甘草阿七

25、虚幻阵

　　柳桑将头埋入双肩，终于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三个月来，她日日自责。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啊，他们都不得不离开熟悉的地方，离开被他们视作家的地方。

　　还有扫地僧阿和，独自一人守在残破的寺庙中。

　　还有云老头，早已不知去向……这段时间，她在水月派，才有心开始想，这场大火是否真得是意外？为什么那天扫地僧阿和不肯放手让她去后山？是她多心了还是其中另有隐情？越想便有越多的怀疑和不解。或许她什么都做不了，但她想她应该再去趟乌金寺的。至少要再去找找云老头？

　　见柳桑痛苦地无声哭泣，苦槠仙君右手垂地慢慢捏着拳头，左手终是搭在她的头上。夜明珠的光亮将他们的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修长。

　　柳桑再醒来时，天已蒙亮。苦槠仙君闭着眼睛，在她身边打坐。她转过头，看见苦槠仙君的侧颜，修长的睫毛，微微颤颤，苦槠仙君突然转过头，睁开眼来。

　　柳桑吓得突然转回头去闭上眼。片刻又想，刚才明明已经和苦槠仙君四目相对了，于是又尴尬的睁开眼朝苦槠仙君微笑，“习惯反射，习惯反射。”

　　少时随着玄光方丈打坐时，她总不能闭目静心端坐，于是偷偷睁眼四处端望，若是被万念阿僧瞧见，她便立马闭眼端坐。

　　坐在对面的言泽佯装打了个哈欠，也叫醒了呼呼酣睡的夏宸。

　　“夏师兄，我的晚饭呢？”柳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双手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想着昨晚有没有打到野味？“我竟然一觉睡到天亮，好可惜。”

　　身边的苦槠仙君从掏出了一小包荷叶，递过去：“先垫点，到前面村镇，再吃早饭。”

　　“嗯！好香啊。”柳桑爽快答应，麻利打开，里面竟然是温热的玉米，“啊，谢谢师父！竟然还是热的！”柳桑满足地吧唧吧唧起来。

　　夏宸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对面的师徒，脑光一闪，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难怪当初这么多人要拜苦槠仙君为师，原来苦槠仙君对徒弟这么好！”

　　闻此，言泽对着夏宸宽厚的后背无奈摇摇头，老天估计把给夏宸的天赋全用在剑术上了。

　　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已是卯时，天已经渐亮。四个人在小镇上吃了碗面，柳桑心满意足地抬头伸了伸懒腰，张开手挡在眼前，看着刺亮的太阳，疑惑说道：“啊，真是太舒服了。刚才这阳光还如此微弱，不过碗面的功夫，竟然就像是中午了？”

　　苦槠仙君蹙眉看着太阳，说道：“是虚幻阵。”

　　“什么是虚幻阵?怎得从没听说过？”柳桑问道，夏宸、言泽也不解。

　　“虚幻阵，是当年无镜太祖为困啸天而创，此阵法失传已久。在这阵中，有真人真事，亦有虚幻之人之事，须得杀了下阵之人或杀了虚幻之人，一切虚幻事物方会消失。可若伤了真人真物，便会同力回传自身。据载，当年无空太祖将啸天困入荆棘之中，再令无数食人花和麒麟兽缚于四周，令其不敢动弹半分。不过这阵法颇耗灵力，当年太祖施的阵法最多将啸天困了五日。”

　　“竟然在水月派前使此招，看来这拦劫我们之人，与水月派渊源颇深。”柳桑笑道。

　　“若等五日，铁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若要破镜，只有这两种方法吗？”夏宸依然不解。

　　“入阵之人对阵中人事物的所有伤害都会反弹回其身，但唯有此二法，才能破镜。”

　　“那要怎么分出哪些是虚幻之人之物？而且我们更不知下阵之人是谁！何况下阵之人怎么可能让我们随便找到嘛！”夏宸气恼地说道！

　　“下阵之人定然是我们见过之人。唯有当面施阵，阵法才能生效。”苦槠仙君继续说，“何况若非真实，定有异像。”

　　“施术之人一定要在被施术之人眼前？”柳桑突然说道:“我们现在只接触了面馆……”

　　夏宸一个飞身到了面馆老板跟下，猛拍了老板一下，老板被吓得痛呼，“啊！大侠，轻点。有话好说！”

　　夏宸自己也痛得龇牙咧嘴。

　　“他不是。”言泽取笑，“若是，你之力不会反弹你身。”

　　夏宸连忙松开手。

　　言泽走到老板面前说道：“老板，师弟鲁莽，对不住了。”说着便将银子递给老板。

　　老板虽然痛，但也说道：“不打紧，四碗面，您给多了。”

　　“您收着吧。”言泽说道。

　　老板谢过。

　　“老板，近日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或不同的事？”言泽又问道。

　　老板抬头抹了抹汗，说道：“小馆每天埋头打面，倒没什么新奇的事。只是感觉今日城里来来回回的人好像突然少了。小馆的面，也是远近小有名气呢，就今天不知怎的，这人特别少！”

　　言泽看老板手不停，争分夺秒擀面。于是拜别谢过。

　　四人一起欲往城中走去。

　　“此处街口，我们分头去看看？”柳桑四处查看，回头说道。

　　“等等。”夏宸急急喊道，“老板，给我五个包子！”

　　“你打这么多肉包干嘛？夏宸兄的胃口果然不一般啊！”柳桑打趣。

　　“哈哈，掌门都说了，这里真真假假都有，我怕一会连吃的都没有。至少这包子，肯定是真得！”

　　看到同伴如此，言泽有种很丢脸的感觉。

　　“夏师兄，不要浪费啊。”柳桑拍拍夏宸的肩膀。

　　四人分开而行。柳桑仍然与苦槠仙君一组，比起昨日，苦槠仙君明显脚步慢了很多，怕他担心自己，柳桑不觉振奋了精神。

　　沿着青石堆砌的石子路，竟然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小镇。琳琅满目的小巷，吃的，玩的，数不胜数。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小贩们吆喝买卖，好不热闹。

　　柳桑自出生便甚少“逛街”，看着一切事物备觉新奇。

　　“卖糖葫芦了喽。卖糖葫芦了喽。”迎面走来一个商贩，一串串鲜红的冰糖葫芦在阳光下亮灿灿的。柳桑咽了咽口水，视若无睹，大步往前迈去。忽然发现苦槠仙君没有跟下来，回头，见他恰好递了一根冰糖葫芦过来。

　　柳桑是有点讶异的，甚至有点不可思议。冰糖葫芦咬在嘴里，酸甜可口，毫不碾牙。

　　苦槠仙君也不像传闻中的……不问世事么。柳桑对着身前的这抹背影，笑了起来。

　　“怎么？”苦槠仙君回过头，恰好看见柳桑正望着自己傻傻地笑。

　　“小心。”苦槠仙君一把拉过柳桑，原来是挑着担卖糖人的小贩急冲冲摇晃晃地跑过来，差点不小心那晃动的担子就要撞到柳桑。

　　柳桑被苦槠仙君紧握着的手。她整个人都撞在了他的胸膛。来不及分辨，这砰砰的心跳是她的还是他的？

　　“对，对不住啊。”老叟还欲往前，被追上来了的一个公子哥儿一把纠住，“你打了我还想跑？”

　　“冤枉啊，大人，小人，小人怎敢打大人呢？”

　　“你看，你看，我这袖子上的糖渍是不是你担子上的？”锦服公子气愤地揪住了老叟。

　　老叟放下担子，边说边摸着锦服公子，“公子，我给您擦，对不起，我一定给您擦干净。”怎奈何，袖上的糖渍越抹越多。
　　锦服公子嫌弃地推开老叟，“你赔吧，我这衣服前两日刚做的，本来二两，看你这样子，公子我行行好就只收你一两银子吧。”

　　“一，一两银子……”老叟颤抖着手，“公子，您行行好，我，我这伙计一日也只赚几文钱，怎么出得起一两银子！我现在就去打点水，这就给您洗干净！”

　　“洗什么！”公子伸手就要往老汉打去，柳桑刚要一把去挡住他的手，却被苦槠仙君抢先一步，只见苦槠仙君一把握住了公子的手腕。

　　锦服公子顿时皱眉讨饶，““疼，疼，疼疼。”

　　跟在锦服公子后面的两个小弟抢过周边小商贩的车担，连人带马扔扑过来，又欲去抢老叟的担子，柳桑未出手，苦槠仙君已一脚踢倒一个。

　　“大侠饶命！”锦服公子抱着手腕喊道：“衣服不用，不用赔了。”

　　“欺老诈钱，为富不仁，横行街市，是为不善。望你改过自新，积福积德。”

　　待柳桑说完，苦槠仙君方徐徐松开了手。

　　锦服公子虽然恼怒，但也只得灰溜溜逃走了。

　　“多谢大侠！”老叟说着就往地上跪，柳桑先一步扶起了老叟，“老伯，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老叟拿起一支糖人，递给了柳桑，“多谢两位大侠。自家打的糖，我自己捏的，尝尝。”

　　柳桑道完谢，还是给老叟放了银子。

　　“老伯，您知这城里近日有何不同？或者有何新奇事物么？”

　　“不同，哎，每天人来人往，并没什么不同。”老伯挑上担正准备走，又咦了一下说道：“若说新奇，听说红绣坊的头牌花巧巧最近有新玩意，惹得贵公子哥们争相点她花牌呢！”

　　“两位公子，老朽先走一步。”柳桑看他急匆匆地，忽又追上问道：“老伯，你刚才为何走得如此匆匆？”

　　老叟叹了口气，说道：“哎，我今日本想出城叫卖，刚到城门口，正碰上官兵严守，不让出城。而且凡拿不出人丁证的，都被抓进去了。家有小女，我不放心，便急急赶回家。”